乡行散记•云南|消失的庄稼人,最后的木匠活儿

大家好,这里是乡村笔记。 去年暑假,乡村笔记团队到云南进行了线路拓点。沿途我们接触到了不同的民族,不同的人,不同的建筑风格,与乡村的撕裂与变迁。
一、田园将芜:消失的庄稼人
黄维桦

说到云南,脑海中想到的便是旅游圣地,风景美如画,行前在规划路线的时候,百度到的也是风情各样的古镇、古村,总觉得这次的云南之行会满载而归,然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这次云南之行,我们走了将近30个特色古村落,有用化石搭建而成的“化石村”老旭甸,有形似布达拉宫的特色古村城子村,还有文化气息浓郁雕梁画栋的小高田村。 ”爷爷,咱们这边自然环境这么好,都种些什么水果,蔬菜啊?”“哦,我们种烟叶”……类似的对话在很多村子都能听到。

村里的土壤环境本身都是非常适合种植水果蔬菜的,但是乡村交通不便,成熟之后的果蔬销售成了很大的问题,所以大家都选择了烟叶这种易销易种的“暴利作物”种植。 然而,种植过烟叶的土壤短时间内无法再种植其他作物,如此循环往复,村子渐渐失去了种植更多品种丰富的作物的机会,也失去了选择的机会。 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 可对于一个农业文明发展而来的国度,这边的村子仿佛少了些许乡土自然的气息,没有想象中田间忙碌的身影,没有错落有致的作物农田,只剩下一片片茂密的烟草地和高耸的烤烟房。

如今的乡土社会,可能也在远离那以往自给自足的乐土。 从宁夏到云南,我们都是照着古村落名录找的村子,但是几次下来,却经历了各种失望。 许多村子处在城镇化的进程中,村里都在忙着盖新楼,建筑材料堆的到处都是,还有一些已经规划完成的,走在其中仿佛置身富豪别墅群。 “大爷,这些老房子都挺好的呀,为啥都不住了,盖新的呢?”“哎呀,都是危房了,住不了人啦。” 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我总觉得可惜,原本的房子,雕梁画栋,充满了传统的美。新的房子千篇一律,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但是回过头来看,大家都有追求生活品质的权力,谁都不想住在漏雨潮湿的房子里,过着“布衾多年冷似铁”的生活。

也许这就是一个悖论,乡村的发展与传统的延续,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命题,我们总说要振兴乡村,但是似乎振兴的只是乡村的物质层面,那些延续数千年的,传统的东西正在这个过程中慢慢的流失,许许多多的老手艺老故事也慢慢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从时间里来,回到时间里去。 二、平凡最难:漫步大羊街村
史一帆
“来来来,到村委会看看,这是我们这里保存的最好的建筑,被列为文物咧。”在大羊街村退休教师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进入了大羊街村的村委会大院。 大羊街村位于红河县深处,村子正好坐落在山坡顶上,四望都是开阔的视野。大羊街村是全乡仅有的四个汉族村落之一,在当地是典型的“少数民族”聚居村落。

然而就在这偏僻的村落里,却并不似桃花源一般悠然世外。 跟着杨老师走近村委会大院,一座典型的云南四合院——当然没有北京四合院那么宽敞大气,却也精美。雕梁画栋,引得我们一阵惊叹。 但是细观之后我们发现,除了梁枋上的彩绘,其他的木浮雕对联、窗饰都被铲得一丝不剩,有些铲不干净的甚至还被用毛笔粗略地涂上了一层墨汁用以掩盖。杨老师说,这都只是在那个特殊的时期被涂画掉的,破四旧。 残缺不全的建筑,仿佛是一个时代的遗憾。 “现在村子里还有人做木雕吗?”老黄问道。 “没有啦,这栋房子前前后后修了几十年,村里现在还有一位老人小时候还参与修建了这所宅子,今年九十多了,恐怕是村里最后一位知道怎么做木工的了。年轻娃娃急着出去打工,谁还能耐下性子做这种活啊。”杨老师也感觉可惜。

是啊,做好木工活,要能够坐得下来,沉得住气,有一颗“平凡心”。可林清玄说过,“平凡是最难的”。舞台上,人人都想演轰轰烈烈的主角;竞技场上,人人都想力扛九鼎;办公室里,人人都想位高权重。 “平凡”并不是说,要埋没才华、默默无闻,而是意味着一种在逆浪洪流中也能心静如水的专注和镇定。可在这个拼赚钱的快节奏时代,“平凡”的竞争力微乎其微。 “村子里有个娃娃去年在上海打了一年工,攒了一年钱买了辆二手面包车,直接从上海开到云南老家,风光得很。” 说着,杨老师叹了口气,走进了宅子里屋,留我们几个在院子里。 走出村委会大门,正好有个二十不到的小青年,佝偻着身子,背着一大捆柴禾,从我们面前走过。
三、夕阳沉落:坐在门口发呆的生活
史一帆
车行在崎岖不平的南羊公路上,焕莹忽然一脚刹车。 “快看,那边山窝窝里有一个村子诶,我们去瞅瞅?”焕莹兴奋道。

正是傍晚时分,按理说村子里应该是热热闹闹的,但是这个村子里却是出奇地安静。沿着小路往村子里面走,边走边望,除了远处有一对老夫妻在房顶上补瓦以外,几乎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这时,几声猫叫把我们吸引了过去。刚至门口,那猫便窜进了虚掩的门缝。我们顺势敲响了半掩的门。 半晌,终于有个老奶奶慢腾腾地打开了门。抬头,开到我们这一大帮子人,两眼瞬间闪出了光。 “快快快,进来坐吧进来坐。” 我们纳闷,怎么老奶奶好像认识我们一样。不过经常走村子,我们对这种淳朴的热情也已经习以为常了,也就没再多想。 在得知我们是来参观以后,老奶奶非要请我们到房子的二层隔间去看看,话还没说完,奶奶便一个步子迈上了不那么结实的木梯,当时我的心就紧了一下,赶紧上前扶住梯子,生怕奶奶有什么闪失。 在二层隔间里,奶奶操着浓重的当地方言,为我们讲述着这栋房子的历史,经过我们粗略地翻译,得知这栋房子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了,奶奶小的时候就住在这所房子里。

趁着夕阳,我们和奶奶坐在堂屋门口聊起了天。老人今年已经96岁了,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现在定居在县城里,女儿们出嫁在外,老伴也不在了。 说起儿子女儿,老人的脸上既无炫耀的自豪也无过分的怨感,只是让人捉摸不透。 聊天中也发现,我们大概是近几个月来唯一拜访奶奶的人了。 夕阳一直往下沉落,阳光也从地面照到了窗户上。我们起身准备离开,奶奶连忙也起身,劝我们再多坐一会儿,想把树上将熟的柿子摘给我们。我们只好说,“车上还有好多水果呢,摘了吃不完就浪费了”。奶奶这才作罢。 出村时,又回头望了一眼奶奶住的那所老房子。我们走后,老人肯定又要坐在屋门口发呆了吧…… 四、人情冷暖:一场意外中的温情
张焕莹
在云南踩线的第5天,开车去化石村的路上就一直在下大雨。雨水从新修的村道排水渠里溢出,鲜红色的水流的满地都是。 从村子出来,行驶到一个弯道,看到对面有三轮车过来,就靠边避让,把车身的一大半听在了路右侧的泥地上。对面过来的三轮车也看到了我,刹车减速。

一瞬间,车被撞的哐的一声响。被三轮车尾部撞到我的车前侧,准备下车查看,发现车门都打不开了。从右侧下车,才看到三轮是菜停车以后漂移过来撞上。很自然的思路,与对方沟通,现场拍照,报交警(乡里无交警大队,到场的是派出所民警),报保险公司。 实在太偏远,天逐渐黑下来,堵在路两端的车也越来越多,有人在鸣笛让挪车。大哥所在的村子,周围的村子,涌现出了许多村民站在路旁观望。我们还是有些害怕,一边询问警察多久能到,一边努力给当地人解释不能挪车的原因。 询问对方车的大哥,是否有保险,要么先把车挪开了。 大哥低头不太愿意搭话。“没事的,等等交警吧,不用动车子。” 之后催促的人就少了蛮多,人群分散在各处闲聊着,或者时不时有人来看看“事故现场”。八点多,天已经完全黑了,民警终于赶到,查看了我们拍摄的照片,也拍摄完现场后,开始疏导交通。 这时候我们才看到,大哥家的女儿和妻子也一直等在旁边,派出所民警让她们先搭其他人车回家,大哥跟我们过去就好。商议再三,让孩子回去了,他妻子还是跟了过去。 其实在我们看来没有很大的事情,但这个时候就愿意陪伴在身边,怕自己的丈夫,怕家里的顶梁柱受到伤害。

在派出所的那一个多小时,大哥一直在咳嗽,而在大姐在找行驶证的时候,我看到她左手上还贴着输液留下的胶带。 回来的路上,有些感慨。 乡里大力发展烤烟种植,但受山地土壤限制而产出少,化石村有丰富的旅游资源,但大多数人不过是走马观花逛一圈。全村建的最好的是停车场。 我们去给老乡们解释暂时不能挪车的时候,老乡们还是会继续要求挪车,而对方大哥说暂时不挪车,就几乎没人催促了。 大姐生着病,晚饭也没吃,没有选择回去处理家务照顾孩子,而是来陪着自己家男主人面对一切。 乡土中国,外观、物质上每天都在发生剧烈的变化,而不变的是人情。

有人说,中国的农村发展得太慢了,要加快脚步,和城市融合。也有人说,中国的农村发展太快了,快到她只顾埋头赶路,快到几乎没有时间回顾自己走过的路。 中国很大,乡村很大,是快是慢,在奔波路上都各有节奏。 一路走来,还有好多村子,每个村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每个村子似乎也都有共同的迷茫:我们到底该走向何方? 关于乡村,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