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爱敢恨的她们，都是宫二

我见过了自己，也算见过了天地，可惜还没见过众生。

章子怡饰演的宫二无疑是武侠片里最经典的女性形象之一，眼神凌厉，一身孤傲，有胆识、有魄力，也有十年磨一剑的执着，出入武林几无败局，唯独在“一代宗师”叶问面前流露出“未见众生”的遗憾。

历史上并无宫二其人，其身上糅杂了多位民国女子的故事，原型之一是民国颇负盛名的侠女施剑翘——她十年辗转一心为养父施从滨报仇，在天津居士林佛堂上连开三枪杀死孙传芳。

不只是宫二，《邪不压正》的关巧红、《箭士柳白猿》的二冬都是她的不同分身，施剑翘的传奇经历成为无数文学和影视作品的灵感之源。

侠义还是狭隘？宫二在小说中引发的佛法之思

我是名将施从滨之女施剑翘。孙传芳不义，残杀我父。我为父报仇，恩怨分明。现在我去警局自首，各位做个作个见证。

这是宫二原型施剑翘在短篇小说《居士林的阿辽沙》里的唯一一句台词。这则小说收录于比较文学、叙述学、符号学研究的知名学者赵毅衡小说集《沙漠与沙》中，着力反映战争的暴力和杀戮对人性的异化，以及个体的挣扎和救赎。

这一次，这位民国侠女终于以本名施剑翘现身佛堂。

因父亲施从滨被俘后惨遭孙传芳斩决并暴尸三日，施剑翘蛰伏十年立誓为父报仇，苦苦寻找接近孙传芳的时机。

施剑翘有着极为强韧的复仇决心，甚至为此进行手术放开裹着的双足，日夜练习枪法誓要为父报仇。终于，她辗转打听到孙传芳下野后到天津居士林听经的时间。

他看到有个女居士坐到孙传芳位置的后面。他忽然看到她的长袍里腰间有一硬状突起物。

赵毅衡笔下，施剑翘的身影只有寥寥几笔，然而，正是她的惊世一枪和上面那一句无惧无畏的自白，将整篇故事推向高潮，即使是吃斋念佛的僧众，也纷纷从蒲团上“弹起”，为其复仇之举拍手叫好。

然而，如此混乱的场面之中，唯慈和尚（亦即本篇主角阿辽沙）依然端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默默持经念佛。

以水洗水，以血洗血，永无了结。

目睹过战场上惨绝人寰的残酷景象，经历过痛失爱人的大悲大苦，再一次目睹鲜血，唯慈和尚感受到的更多是惋惜，是遗憾，是对施剑翘困囿在复仇执念里的同情。

正因如此，唯慈和尚与代表大众舆论的其他僧众展开了佛法之辩，甚至抛出“西方不是菩萨应该去的”这一高深命题。

侠义也好，狭隘也罢，施剑翘都认了。正如宫二所言：“可我不图一世，只图一时。”对于傲立于佛堂之上的施剑翘而言，她不过是完成了困扰自己十年的念想。

不只是复仇：从宫二到关巧红，“施剑翘们”敢恨也敢爱

不论是赵毅衡笔下的施剑翘，抑或是王家卫镜头里的宫二，她们都和“复仇”二字紧紧捆绑在一起。到了姜文拍摄的《邪不压正》，施剑翘“幻化”为周韵饰演的关巧红，也依然逃不过“复仇”的循环。

宫二为复仇退掉婚约，断发立誓终身不嫁；关巧红毅然离开没有如约帮自己报仇的前夫，甚至引导和帮助另一个背负世仇的男性踏上复仇之路。

复仇，不需要别人相信。一个人，一把枪，足矣。

她们决心之坚定、性情之刚烈、意志之坚韧，似乎满心满眼只有熊熊燃烧的恨意，再无其他生命花火。

为父报仇无疑是她们人生中的重要目标，但如果只看到“恨”，未免把“施剑翘们”想得过于扁平、狭窄。

与叶问见的最后一面，宫二坦坦荡荡地吐露真情：“叶先生，说句真心话，我心里有过你。我把这话告诉你也没什么。喜欢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红墙青瓦，屋脊之上，一身素衣的关巧红笑意盈盈，温柔地注视爱人、注视世界，把握生活中短暂的“岁月静好”。

都说人生无悔，那是赌气的话，如果真无悔，该有多无趣啊。

复仇之外，她们也渴望爱与被爱，也会为因复仇而搁置的多彩生活而心生遗憾，个个血肉饱满，敢恨，但也敢爱——爱自己、爱亲人、爱朋友、爱生活。

有人说，她们的复仇是以柔克刚，但其实更恰切的说法是“亦柔亦刚”——她们独立、强大也柔软、浪漫，始终保有善念，能够在波动的世界里站稳自己的位置。

从施剑翘到宫二、关巧红，不论她们在口耳相传的故事中占了多少戏份，所有敢爱敢恨、自觉自省的女性，都是自己生命里的主角。

本文图源：网络 电影《一代宗师》 电影《邪不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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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赵毅衡 / 2021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