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最经久不衰的歌曲传奇
原文作者:Jonathan Bernstein
发表时间:2012年8月20日
原文地址:https://main.oxfordamerican.org/item/501-oh-susanna
2011年秋天,Neil Young在他一年一度的Bridge School Benefit Show上,在和Dave Matthews表演一首歌曲之前,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这首歌太老了,无人知晓。”Young既像开玩笑,又像提醒。
他说得既对也不对。“Oh!Susanna”太古老了,许多人对它既了如指掌,又一无所知。Ken Emerson曾在Doo-Dah!: Stephen Foster and The Rise of American Popular Culture一书里写道:“没有哪首流行歌曲像‘Oh!Susanna’一样,深植于美国意识之中,每个人都知道这首歌,可是,你越是近距离审视,就越会发觉,我们几乎对它一无所知。”举国上下老弱妇孺随时随地哼唱吹奏的一首歌,怎么可能如此陌生,就连Young似乎也抱有同样的想法?而且,他为何起心动念要唱这首歌?
1847年, 21岁的Stephen Foster还是一个业余的歌曲作者,他在Pittsburgh当地的歌曲创作比赛中小试身手,希望获得关注。遭遇挫折之后,9月11日,在Nelson Kneass的Eagle Ice Cream Saloon里,本地的黑脸歌舞团首唱了Foster有史以来最好的歌曲。当天晚上,Kneass的歌手肯定唱了“Oh!Susanna”的第二段主歌,因为太古老而无人知晓的一段主歌:
I jump’d aboard the telegraph
And trabbled down de ribber
De lectrick fluid magnified
And kill’d five hundred Nigga
De bulgine bust and de hoss ran off
I really thought I’d die
I shut my eyes to hold my bref
Susanna don’t you cry
和Foster的许多作品一样,“Oh!Susanna”是一首“黑脸”歌曲。这首歌是他创作的一首带有突破性的热门歌曲,如果19世纪中叶有歌曲排行,那它肯定是排名第一的单曲。通过乐谱大量出版,这首歌很快就传遍全国,期间还出现了多种调整后的版本,随着全国各地的巡回黑脸歌舞团用歌中糊里糊涂遗失的远距离爱情传奇惊艳观众,一些人开始出于自身目的改编Foster迷人的旋律。“Oh!Susanna”原曲及部分改编曲很快就成为1849加州淘金潮的战斗口号及事实上的“国歌”。因为这首歌让淘金者们想到他们背井离乡的原因,绝望的爱情变为贪婪的渴望:“我从塞勒姆来,淘金盘身上带/我要到加利福尼亚把那金沙淘。”
“Oh! Susanna”听着既像流行歌曲,又像民谣。它荒诞不经的歌词传唱数代,变为儿童学习的内容,但它同时也是一首爱情歌曲,讲述了一个经典的通俗故事:一个男人拼尽全力想要见到那个女孩。渐渐地,相比于歌唱者自己的希望、梦想以及他对于南方温柔美女的投射,Susanna这个人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最后一段主歌的最后一句,有多勇敢忠贞,就有多耽于自我:“当我死后入土为安/Susanna你不要哭泣。”Susanna很大程度上只是有待争夺的奖品,希望达成的目标,而不是一个需要安慰的活生生的人。“Oh!Susanna”是流行歌曲式的自我呼号:表现为情绪的自白,一种伪装为人类爱情的模糊渴望。Susanna是真有其人吗?或者她更像Jay Gatsby的Daisy,是一个魂牵梦萦的人,一个在想象时最真实——或许只有在想象时才真实的人。
“Oh!Susanna”是混乱的。歌唱者以及他所处的环境处在持续不断的变动之中。歌曲充满对这种骚动的抗争——带有进步性和现代性,歌唱者试图理解并使用许多19世纪中叶的新兴技术(电报、蒸汽船、蒸汽机车)帮他接近远方的爱人。但是他整个混乱了:“我离开那天,雨下了一整晚/天气干燥,太阳酷热,我冻死了/Susanna你不要哭泣。”对Susanna的思念让他如此疯狂,他思绪紊乱:一切都颠倒了。电报机实际上是蒸汽船;太阳把他冻死了。他只是恋爱了。
但是“Oh!Susanna”给了歌唱者一个措手不及。路易斯安那之旅是一个强烈的警醒,在难解的第二段主歌中,有一种强烈且沉重的时间消逝之感,感觉是时候长大了。这段主歌以一个懵懂小孩充满急切与希望的喊叫开篇:“我跳上电报机。”但是,主歌收尾时(“我真的认为我要死了”),男子却年长了好多岁,甚至几十岁。
1847年时,这个国家也正在成长。“Oh!Susanna”讲述的是一个国家接受它自己、接受它问题的故事。如果这首黑脸歌曲不颠覆或挑战歌里包含的许多传统黑脸桥段,那么很显然,歌唱者去往路易斯安那的旅程必然困难重重。1847年时,对于很可能是奴隶的叙述者来说,旅行、不安分以及渴望迁徙全都是不可能的奢望,他也因为逃跑而尝到恶果并受到惩罚。他遭遇暴力与死亡,困惑与恐惧,迂回与失败,才到第二段主歌的结尾,他能否活下来就已是未知之数。可是,路途依然漫长。
也许,这就是南北战争时期联盟军和联邦军士兵都唱“Oh!Susanna”的原因,当时,南方与北方从未觉得相互疏远,但民族的未来看上去艰难险阻、没有希望,就跟寻找Susanna的旅程一样。联邦军歌唱的是一首关于南方与骄傲的歌(“我说,我来自南方,”歌唱者吹牛说),联盟军为保存种植园而战死沙场,他们唱的却是一首支持逃跑奴隶的歌曲。“我离开那天,雨下了一整晚,天气干燥。太阳酷热,我冻死了。”北方与南方都认定最终会幸福地团聚,他们相互打气:一切都会好起来。“Susanna你不要哭泣,”他们唱道。
杂耍艺人Arthur Fields的录音是这首歌最早的录音之一,他唱的是Foster的原版歌词。Fields的版本感觉新鲜且完美,就好像,“Oh!Susanna”在美国20世纪流行乐唱片历史上多元、惊奇的旅程正是由它开启。但是,Fields的录音是在1927年,此时距离“Oh!Susanna”诞生已过去80年。23年之后,Al Jolson重回录音室进行录制,后来证明,这是他人生最后的遗作。Jolson的最后一张唱片中,他希望重温一些曾经帮他声名鹊起的歌曲,所以他录了Stephen Foster最优秀的几首种植园歌曲。当时“Oh!Susanna”的历史已超过一个世纪,Jolson在词句之间小心翼翼地跳跃。他既有显露,也有掩饰,方言时隐时现,他对第二段主歌的歌词做了一些修改,变为现在的“五百个小矮人”。这将是最后一次有美国大明星在公开场合唱第二段主歌。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创作型歌手走上舞台中央,流行音乐转向关注个人内心的真情实感,Foster的歌曲再度流行也就不足为奇了。Emerson这样描述“Oh!Susanna”:“既欢快,又绝望,既哀悼过去,又奔向未来。”这大约是对美国流行音乐最好的一个总结,婴儿潮一代再接再厉,在Foster的歌曲中找到了意义与价值。Connie Francis和Jolson一样,在他1961年录制的一张美国民谣标准曲目专辑中,也收入了这首歌。Roger McGuinn将它收入Turn, Turn, Turn专辑。Johnny Cash和James Taylor有一个二重唱版本,James Taylor还在自己的专辑Sweet Baby James中收入了一个独唱版本,将一首曾经“杀死五百个黑人”的歌曲,永久地变为一首适合在篝火边自我坦露的温柔曲目。
但是,对这首歌做出最激烈改编的只是一个流浪民谣歌手。1964年,一个名为Tim Rose的年轻歌手组了一个名为The Big Three的乐队,另两个成员分别是吉他手James Hendricks和他当时的妻子、年轻的Cass Elliot。组乐队之前,他已经开始赏玩“Oh!Susanna”,组乐队之后,他加速构思,并将它从大调改为小调,由光明改为灰暗。他没有修改歌词,可是将副歌最后一句中“banjo”的五个字母逐一念出来。Rose认为,这些小小的修改就足以让它成为一首新歌:“Oh!Susanna”被改为“The Banjo Song”。
“The Banjo Song”律动感强,甚至有摇滚的味道。在The Big Three成团前,Rose已经和他前一个乐队The Thorns完善了这种全新的编曲。The Thorns乐队时期,Rose是一个声音浑浊的吉他手,当时一个敏感少年Neil Young首次在Winnipeg听到他们的表演。自此,Neil就声称:“他们就是最早的民谣摇滚乐队,好吗?”
差不多50年后,他采用了Rose对“Oh!Susanna”的编曲,并将这首歌作为他最新专辑Americana的主打单曲及开场曲。这个秋天,Young将和他十分信任的车库乐队Crazy Horse展开9年以来的首次巡回演出,他们肯定会给全国无数的摇滚乐观众表演Foster的黑脸客厅小调。这些观众将会听到比他们祖父母年纪都大得多的一首歌,一首160年来,曾被遗忘,又被重新发现,被微调,然后被大幅改编来适应美国当下时代的歌曲。
或许“Oh!Susanna”将作为开场第一首歌,就像它是Americana的开场曲一样,对于成千上万希望享受一个摇滚之夜、渴望听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金曲的粉丝, 他们的音乐之夜将从一首同样风靡于六十年代的歌曲开始,一首关于犯了“相思病”的年轻男子努力回到那个女孩身边的好歌。也许满满一场馆的美国人听到的第一首歌,将是他们一听到便永生难忘的那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