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江南(2)

这是我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接触上海,接触江南。
在我的印象中,有无数的作家以不同的视点在描写上海,比如陈丹燕、王安忆、卫慧;无数的导演以不同的角度去拍摄上海,比如娄烨、彭小莲、侯咏。我想这些作家和导演,一定是非常钟爱这座城市。每每读关于上海的文字,看到关于上海的电影,我就情不自禁生出买张机票飞到上海的冲动,归根结底,还是源于一种初为文艺青年的浅薄。久而久之,上海就成了我心中一个比北京还要繁华的梦,打心眼里我就对这座“高楼大厦看不尽,十里洋场溢光彩”的城市充满了无数的向往和迷恋,迷恋这座但却从来也不曾近距离接触的城市。
从书中和电影里看到的上海的石库门、上海的百乐门,上海的月份牌、上海的滑稽戏,上海的阮玲玉、上海的张爱玲对我来说都是吸引。而在我的思想领域里,上海的夜晚永远春风沉醉,繁华的景象浸淫在潮湿的空气里。 我居住的酒店在上海最热闹的淮海路,据此不远就是复兴公园。一个世纪前,这里法租界,如今还能看到这里作为租界时非常明显的痕迹。工作之余,我徒步走到渔阳里,这是一条窄窄的石库门弄堂,陈独秀曾经在一盏昏暗的白炽灯下编辑《新青年》。三个街区之外,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在这里召开。
走向外滩的路上,开始下起小雨,雨水穿过鞋底走出一路的繁华。必经之地南京路是一条商业街,据说上海本地人一般不会去的,这里汇集的大多是像我一样的外地游人。他们要一睹这条见证上海历史的街道,要目睹历经风雨的和平饭店的风采。百余年来,外滩一直作为上海的象征出现在世人面前,成为最具有地域特征的上海景观。外滩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华丽的人群,在我的伞下叠现。摇曳的风姿,动感的节奏和夜光杯,一切让人宛若梦中,让人不得不爱上这座城市,细细品味着这座城市的悠久文化底蕴。
北京有胡同,上海有弄堂。想要感受纯正的上海风情,就要去石库门弄堂里好好走一走。此前听朋友讲过真正的上海,恰恰隐没在摩天大楼背后的老旧弄堂里,那些长满了青苔的有些斑驳的弄堂,滋生着上海的毛细血管。十里洋场在门外潋滟百年,门内条条的弄堂里却一直氤氲着市井烟火,保持着最亲人的姿态。木心曾在《上海赋》里的《弄堂风光》里面这样描写:“上海的弄堂,条数巨万,纵的横的斜的曲的,如人迷魂阵,每届盛夏,溽暑蒸腾,大半个都市笼在昏赤的炎雾中,傍晚日光西射,建筑物构成阴带,屋里的人都螃蟆出洞那样地坐卧在弄堂里,精明者悄然占了风口。一般就株守在自家门前,屋里高温如火炉烤箱,凳子烫得坐不上。”
我记得当时去的是位于河南中路附近的老弄堂,比起浦东和陆家嘴的繁华,我在这斑驳的旧巷里那一道道镌刻着年轮的中才能感受到市井气息,穿梭于这小巷子,体会到的是这个城市不同的一面。 在这里,工业化城市的焦虑和紧张似乎都会消失不见,年轻的姑娘素颜踩着拖鞋去路口买菜,门口的小孩子成群地在一起玩游戏,一条不知道是谁家的白狗悄无声息地慢悠悠跑过,吵吵闹闹却又比外面世界更加平静。弄堂两边有理发的,卖卤味的,缝裤脚的,出售各种玩意的杂货店,门口贴满招工及租房信息的中介所,甚至还有写着中英双语招牌的古玩店。从事这些的生意人来自这片弄堂,他们的买卖也大都面向这片弄堂。虽然坐落在上海的黄金地块中,但近在咫尺的繁华与这片弄堂的关系好像非常微弱。 着走着,一阵葱香扑鼻,看了下手表,已是晚餐时间。我循着香味,走进了路边一家面馆,看着店家滚水下面,碗底铺一小块猪油,清汤一浇,再撒上点点葱花,所有的疲惫,都在这碗传统的上海阳春面中,消失殆尽。
第一次上海之行持续了四天,在浦东机场登上返京飞机的时候,初来上海的那种陌生和怯懦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上海的一种不舍,这种不舍,是对江南文化的期待与向往的不舍,也是上海美食处处透露出的那种精致和清新的不舍。殊不知,三个月之后,我又和文龙一起,再次被派往上海出差,我也又一次有机会深入领略了上海的光风霁月,相较于北京初冬的肃杀与萧瑟,上海依旧是阳光普照,暖风袭人。办完事情之后,我拒绝了文龙就近去苏州转一圈的提议,直接飞回了北京。 临近降落的时候,飞机上发出了天气突变的广播,提示北方有大面积降雪,北京更是有雨夹雪出现。2009年冬天的第一场寒流,就这样匆匆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