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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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夏天,虫子越来越少见,特别是在城市里,常见的似乎只有蚊子和蝉,连蜜蜂和蜻蜓都少见。但从前的夏天,却不是这样的,我记忆里的夏天,有着各种各样的虫子,好看的或者不好看的,可爱的或者不可爱的,能爬的或者会飞的,身体柔软或者浑身披甲的,在树叶上,在花从间,在草地里,在水里,在天空,到处都有它们的活跃身影,它们成群结队,成为夏天不可缺少的部分。虽然有时候会给人带来烦恼,但也会给人带来乐趣。我一直这样认为,没有虫子的夏天是不完整的。
小时候,我家有个院子,母亲和姐姐非常爱养花,院子里到处都是她们栽的花,四季里鲜花不断,花季可以从早春一直到深秋。花多,虫也多。姐姐胆子小,不太敢捉虫,母亲则对虫子不太在意,认为花长得那么好,让它们吃点叶子吸点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也懒得捉。这样一来,捉虫的任务大都落在我的身上了。 说是捉虫,其实我真正捉的很少。我觉得所谓害虫,不过是人们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给某些虫子强加的恶名而已。它们吃点树叶吸点树汁,实在只是它们维持生命的本能而已,就好比人活着就要吃饭一样。如果人吃饭都可以吃得好好的,那么虫子吃饭为什么就要被杀死?所以当我在花丛中捉虫的时候,与其说是捉虫,倒不如说是观察它们。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吧,我开始喜欢上了昆虫,各种蝴蝶飞蛾,甲虫毛虫,我都叫得出名字来。我喜欢蝶儿蛾子甚于它们的幼虫,一是因为它们好看,二是因为它们大多只采食花蜜。在那时的我看来,毛毛虫变成蝴蝶,不仅仅是外表上的华丽转变,而且也是一次戒掉恶习的修行:成年的它们似乎意识到吃叶子会伤害植物,是不好的行为,所以就改吃花粉了,这样非但对植物无害,反而有功 - 这可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的典范了。有时候我也会想,大概等我长大了,我也会改掉很多坏毛病,不再让父母经常担心或者责骂了吧。 各种昆虫当中,我最欢的是蜜蜂。会酿很甜的蜜自然是我对蜜蜂有好感的主要原因,现在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吃蜂蜜的时候,那种甜对我的味觉带来的冲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喜欢看蜜蜂在花间采蜜时,那种忙忙碌碌的样子。有的蜜蜂可以在一朵花中,安安心心地采上很久,有的却一分钟之内要换很多朵花;有的采起蜜来,似乎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三头十八臂,有的则慢慢悠悠,一会拿手抹抹头,再整理一下翅膀…… 看蜜蜂采蜜,我经常可以一动不动地看上很长时间,直到腿麻了,才换个姿势继续看。在天气好的时候,甚至会看着看着,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现在想想,那种嗡嗡嗡的声音,合着阳光下浓郁的花的香气,在夏天里,真是催眠的好方子啊。 但我并不是喜欢所有的虫子,有那么几种,是我厌恶且害怕,并且避之不及的,这里面的代表,就是褐边绿刺蛾的幼虫,俗称洋辣子;我们这里叫它吧唧毛子。那是一种绿色的毛毛虫,浑身长满了很长的刺,看上去就叫人害怕,然而最令人丧胆的,是它的毒刺。相信被它蛰过的人,都很难忘记那种滋味吧。我小时候就被它蛰过很多次。一开始,伤处看不出什么两样,只是奇痒无比,但一旦你去挠它,那地方便是针扎般的疼痛,火烧火燎的,一直疼到心底。这种可怕的感觉会持续很久,而且很少有有效的办法可以治。 槐树上特别容易长这种毛毛虫。邻居家就有这么一棵洋槐,春天会开出香甜好吃的槐花,但是夏天就会长出很多洋辣子。夏天里,我去邻居家玩,每次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棵树。树下总会有一些洋辣子,从树上掉下来,时而多,时而少,在那里一动不动,远远看着就叫我害怕且厌恶。特别是大风过后,从树上掉下来的虫子满地都是,简直令人头皮发麻。那种虫子,连鸡都不敢吃。我家里曾经养过几只鸡。有一次,我看到树下有几只洋辣子,就异想天开地从家里抱了一只鸡过去,希望能把它们吃掉。但那鸡看都不看,直接就跑走了。可见就算是天生吃虫的鸡,见了它们也是赶紧避开的。 有一次和小朋友们在外边玩,不知道怎么的,一只洋辣子掉到我的背心后背上。先发现的男孩大叫一声,引得其他人孩子都围着我看。但没有人敢靠近,更没有人敢把它拿下来,只是远远地围着我,像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看我。有一个孩子还好心地告我我,它似乎在爬呢,估计一会就爬到脖子上啦。我一听就吓傻了,我知道它的厉害,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小伙伴们是指望不上了,我撒腿就往家跑,一边跑一边试图扭着脖子看背后,当然什么也看不到。我唯恐在跑的时候,它会从我的背心上,爬到我的脖子上,再从我的脖子,爬到我的脸上,然后爬遍我的全身,让我的全身红肿奇痒,而我却无可奈何。想到这里,我简直不能呼吸了,放声大哭起来。 跑到家,只有姐姐一人在家。看到我满脸是泪的样子,姐姐吃惊不小,连声问我怎么了。我一面大哭,一面断断续续地说,我背后有一只洋辣子,正在我身上乱爬呢!姐姐一听也懵了,她平时连个菜叶上的的小虫子都不敢碰,哪里敢去碰洋辣子呢。她急的直转圈,一会要用纸把虫子包住拿走,一会又要用鸡毛掸子掸掉,一会又要帮我把背心脱下来,甚至还打算用打火机把它烧掉……当然这些办法都只是在口头上,根本没法实施。我似乎觉得脖子上一阵又一阵的痒,心中叫起哭来,那家伙肯定是已经爬到脖子上了…… 就在我们俩慌乱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他倒不怕,走到我的背后,轻轻地用两个手指夹住洋辣子,拿下来,扔到窗外了。我忙不迭地问,那虫子是不是已经到我的脖子了,父亲淡淡的说,还差得远呢。我惊讶地问父亲,他怎么敢用手抓拿东西却不怕被蜇,父亲解释说,洋辣子的毒刺是顺着皮肤上的毛孔进入体内的,但是如果你用手捏住它们时,指头肚上的毛孔本来就很细小,如果用力足够轻时,毒刺就很难进入皮肤,所以就不会有事。然后他问我要不要试试,我连声说不,脖子差点摇断。 接下来整整一个下午,我都觉得浑身刺痒,但又不敢去挠。我怀疑那家伙尽管在我的背心上没怎么动,但它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它的毒刺已经散布到我的全身了。不知道听谁说过,肥皂水似乎可以止痒,我就泡了一大盆肥皂水,把全身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痒的感觉消失了才肯罢手。 不知道是治理的原因,还是生态的问题,现在城市的夏天,洋辣子并不多见。大概是去年吧,我在燕儿岛公园散步,那里长满了洋槐,我惊奇地发现,地上居然有不少的洋辣子。它们瞬间就唤起了我对童年的回忆。尽管现在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害怕它,但见了它们,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避开那个地方,改到另一条道路散步去了。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一旦被它伤害过,这一生都忘不掉,一定要避开它远远的才行。 有些小的虫子,却有着惊人的力气,蝼蛄就是其中的一种。从前,夏天的夜里,有路灯的地方,会招来各式各样的虫子,这里面就有蝼蛄,它给我的印象颇深。蝼蛄个子跟蚱蜢差不多大,暗或者浅褐色,样子有些吓人。它们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地下,昼伏夜出,所以白天很少见。蝼蛄有一双非常有力的前爪,便于它们在土中挖掘通行。就算很硬的泥土,都抵挡不住这双有力的钳子,更不用说在土壤较为松散的农田里,所以在人类眼里,蝼蛄也是不折不扣的害虫。 我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同样是在地下松土,蚯蚓被认为是有益的,而蝼蛄则被认为是害虫。父亲解释说,虽然同样是松土,但它们吃的食物不同,蚯蚓吃的是腐烂的植物和其它有机物,但不会吃农作物,而蝼蛄吃的则是植物的根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蝼蛄在地下穿行时,会造成幼苗的根苗和土壤分离,导致植物缺水而死。我对后面的原因很感兴趣:蚯蚓同样活动不会造成同样的问题,那是不是说明蝼蛄的力气大得多?父亲笑了笑,说这个他倒时没有想过,但可能是蚯蚓的活动比较深,而蝼蛄的活动比较浅吧。 我对父亲的解释并不满意。我幼小的头脑中形成了这样的观点:蝼蛄的力气太大,大到它在地下挖掘的时候,足以把把植物的根挖倒。这样一想,就非常希望抓一只蝼蛄,试一试它有多大力气。 蝼蛄的翅已经退化,不会飞,所以很好抓。抓到蝼蛄后,怎么试它的力气呢?我把它攥在手里,让它用大钳子在我手里扒来扒去。果然,我能感觉到很强的力量,在我手里拼命地扒,我攥地越紧,它扒的力量越大。很难想象那么小的昆虫,会有那么大的力量。每次我都想看它能坚持多久才能放弃,但它永远一直疲倦似的,一刻也不停息。所以最后认输的都是我,我松开手,有些不甘又有些敬意,把它放归自由。 我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我认为它的危害除了因为它吃植物,还来源它的力气。当然现在来看,这只是小孩子的胡思乱想而已,这样马虎的“实验”,除了能说服我自己,根本不能证明任何问题。但是蝼蛄的力气大却是真的。相对于它那小小的身体,那源源不绝的力量的确令人刮目相看。大概在同样身材的昆虫里面,比赛的话,它的力气是可以拿很好的名次吧。 夏天里,虫子越来越少,听起来是很好的消息,其实不然。虫子是食物链里重要的一环,很多动物,比如鸟类以昆虫为食,昆虫减少,意味着它们的食物减少,那么鸟类的数量也会因此减少。如此,又会影响到食物链的下一个环节,到最后,整个食物链都会受到影响,这将不可避免地带来生态问题。在生态问题上,很多时候,我觉得人类还是太傲慢太自大太自私,总想着自己去改变生态环境,我们以为这样会让环境更美好,殊不知,不经意中,我们会因为错误的行为而给环境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其实,自然知道怎样去调整去平衡自己,所以我们把有些生态的问题交给自然去处理,是不是会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