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妈妈抗癌】四、母女之间没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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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回院治疗的日子，依旧是下雨。那个熟悉的地方，看起来比往常要冷清些，尽管这样，病房还是住满了。
“前面还有5个人在排队，你们先回去等电话吧。”护士如是说道。听到这句话，我分明感觉到自己和妈妈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就像学生时代，匆匆赶到教室，却接到通知说今天停电，上不了晚自习。上班的时候，刚到公司，却发现网络崩溃了，公司宣布放假一天。我们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有着暂时逃脱的小侥幸。
我和妈妈就仿佛害怕学校的乖学生，虽然无比厌倦，可从来都不敢反抗。就这样一次次认真遵守着医生的指示，按时返院，一天也不敢错过。偶尔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就像逃脱了一场大考，恨不得马上飞奔着，离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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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匆匆完成了今天的医院一日游，又回了家。下雨天总是能迅速熄灭你任何的好心情。
妈妈前三次住院，似乎都没少下雨，寒冷和潮湿让本来就痛苦的住院时光更加漫长。原来计划着每天要陪她下楼透口气，最后都只能演变成躺着干聊天。
自从长大以后，我就很久很久没有和妈妈聊过自己的事情了。啊？你问我长大是从多少岁开始的？我也忘记了，大概是从我不再和妈妈撒娇开始的吧。
我并没有刻意去隐瞒什么，只是长大后，鲜少有机会和她面对面聊聊自己的近况。就这样，我不知不觉有了很多小秘密。
我们家的孩子向来乐于和父母分享。我的侄女就老爱缠着我哥，汇报每天的学习生活，竹筒倒豆子般，叨叨个不停，想要的无非是父母的关注。一旦她们说到什么做得不好的事情，我哥一定会停下来，开始给她讲道理。对了，我们家的父母们，似乎都擅长讲道理。
记得我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我会分享我的秘密给妈妈。喜欢哪个小朋友，讨厌哪个小朋友，又被哪个小朋友欺负了，哪个小朋友又被他妈修理了，事无巨细，统统汇报给我妈。
不过，即使这样，像很多父母一样，我的妈妈也偷看过我的日记和信件，甚至在一次聊天中说漏了嘴。那时，我并没有生气，大概是觉得那些东西本来也不是要瞒着她的某些秘密。我的日记和信件里的东西都是随时可以拿出来和她聊的，很多时候，我不说，只是缺乏一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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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去了外地工作，我们母女俩对话的机会更少了。我忙着适应新工作，新生活，努力完成一个社会人的蜕变。她忙着照顾我爸，照顾我哥家的混世魔王们，我们有时候甚至一周都不会打一次电话。
我是个在维护人际关系上非常懒惰的人，懒得打电话，懒得聊天，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连朋友圈都懒得看一眼。尽管，一些人在我心里其实有着很高的地位，就像我曾经写信给我一个好友时说的：“不常见面，不多想念，但再见面时，依旧如故。”
我因为这样的秉性丢失过很多好友，偶尔也会遗憾。好在还是有那么些人，了解包容我的臭脾气，陪伴在我身边，成为我最珍贵的存在。
我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和我妈妈相处的。不同于很多孩子的日汇报，周汇报，月汇报，我的电话总是很少，聊地也不会太久。慢慢地，我的秘密越积越多，但是，心中却很明白，我总是会告诉她的，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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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契机。
我实在不觉得医院是个适合谈心的地方。隔壁床高分贝的咳嗽声，隔壁的隔壁床不曾间断的呕吐声，护士时不时打断的尴尬，还有八卦的耳朵们，如同雷达般扫描，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信息。
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我断断续续用了两天的时间，告诉了妈妈很多之前来不及告诉她的小秘密。
我告诉她我的初恋，我那个遥远的前男友，我那些被迫的相亲，那些难堪的，委屈的，那些我曾经都想马上告诉她，但是总是没有合适机会的瞬间。
我给她讲我工作时结交的好友，一个个翻着照片给她看，给她炫耀我的拿手好菜，给她看我去玩过的地方，我努力把曾经她生命中我缺席的几年都补回去。
我仍记得那时候她听到后的反应，瞪圆了眼睛道：“丫头，没想到，你居然瞒着我这么多。”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没有病痛的她，中气十足，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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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我的坦白，妈妈的过去，我知之甚少。
高中的时候我就听同班女生得意洋洋地告诉我，她妈妈年轻的时候有多少人追求，还教她如何应付追求者。说实在的，我有些羡慕她，羡慕她的妈妈对于她的坦白。
大概是医院的日子太无聊了，天天合计着还想从我嘴里挖点秘密的妈妈，终于开口开始讲自己的故事了。
我的妈妈和我的爸爸是通过相亲认识的，后来他们就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现在我的手里还保存着他们年轻时候的书信，妈妈的字飘逸潇洒，很是大气。
他们就这么来来回回写了厚厚一沓的书信，然后妈妈就跟着爸爸回去见了家人。他们的故事很无聊吧。当初我听到时，也觉得无聊，怎么也得一波三折，折腾个鸡飞狗跳，最后历尽千辛万苦才在一起吧。
可是那个时代的爱情大部分就这般平淡如水，放到现在这个年代，我们甚至都不觉得那是爱情。可就是这样我们不认可的爱情，支撑着他们这么多年不离不弃走过来，在我父亲生病住院，丧失工作能力，最后甚至丧失大部分生活能力的时候，妈妈也从来不曾放手过。
我记得一年冬天，大雪冻住了我家门口的路，我固执的爸爸非要出去散步，于是妈妈用铲子从我家门口到小区门口生生铲出一条路。这条路，你要说不是用爱铺成的，我是不信的。
他们俩年轻时的日子一直很苦，有的故事说出来，甚至像戏剧一样，充满了荒谬和不可思议。
妈妈在生完我哥后不满10天，就要去乡下的夫家探亲。那时候大雪封路，狭窄的田垄全被冻住，他们便雇了台土轿子抬着妈妈过去。大概是路实在太滑了，轿子一个不稳，妈妈就从上面摔了下来，满地白雪被染成鲜红一片。但她来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口，只赶忙顾着怀里刚刚出生几日的孩子。
后来孩子还是染了风寒，乡下却只会用土办法来医治，用点燃的香在身上烫出一个个伤口，甚至感染化脓。当妈妈看着那个满身伤痕的孩子时，初为人母的心碎了一地。
这个故事我并不想说得太仔细，但是当时的我，哪怕只是听，也心痛，何况她呢？
他们那时候经济条件不好，还得补贴两方家庭，又有年幼的孩子，能做的，就只是勒紧裤腰带。每次买肉只敢买二两，专门给我哥补身子。我哥到现在，最爱的菜还是黄瓜炒肉，大概和童年那份记忆中的味道不无关系。
后来他们又有了我，条件才刚刚开始好转，爸爸又生了一场怪病，病情来势汹汹，去地也莫名其妙，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知道那时候把我妈折腾地够呛，每天白天跑医院，晚上值夜班，不休不眠。
从那时候开始，妈妈便怕上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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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她的故事之后，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不和我说她的过去了。她的生活大部分是苦涩的，说起来难免会让人觉得她在抱怨。而她自己也并不想沉溺在过去的艰辛中，她远比我知道的要坚强。
曾经有朋友评价我妈说她是蒲苇般的人，极其柔软，极其坚韧，看似柔弱却没有什么能真正地摧毁她。
2018-03-25 下午4点35分，接到护士的电话说下午有床位明天可以办理住院。偷来的时光，总不会太长久。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