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的仙林生活(5)
偶尔更新 语种不定
今天下午4点13分,身后大家围观双彩虹的身影被更为嘈杂的冷气封印在了我面前的反光玻璃里。
在百叶窗升起的前一个瞬间里,整个办公室似乎还是一座全景敞视监狱,主管的座位被安排在了靠着落地窗的一方,半包围单元格一样的工位向着逆光的方向敞开着。大楼的运维工人在侍弄着每个单元格工位隔板上用以欺骗和麻痹的绿植。CBD僵硬森林的某棵树干内部,丛生着正在无可奈何枯萎的自然。
在喧哗声响起前的两个小时,我刚从泥泞的午睡中爬起。中午同事关掉的可能不只是灯,甚至还有冷气。但我深知冷气是无法关闭甚至是调节的,从到这里来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止一次的看到各处的开关上写着:“该设备由大楼运维中心同一调节,请勿擅动。”在各个如细胞单元般的办公室里,中央空调送来的不仅仅有凉爽的空气,还有一种后人类时代仰望天空树顶端时的恐惧。
在雨过天晴前的四个小时,我正在被手机运营商以程序的名义折磨。我的手机号码不被认为为我本人所有,只好摆脱母亲从家里给我捎来身份证以便我去向营业厅的同是受难者的同僚验明真身。程序的规制让人成瘾,当我坐在审核摄像头前的破旧皮质软垫凳子的前一秒我还在厌恶这种繁文缛节式的对于手续和时间的铺张浪费,而面对着我的工作人员将手从遮挡着摄像头的姿势上移开的刹那,我似乎加入到了一种全人类的崇高事业当中——为了公众通信安全和社会程式化的遵守贡献上我微不足道的生命货币。似乎很久没有和母亲在外边一起吃饭了,错觉让我一时间误以为上一次这样的场景是出现在十数年前,周遭的光景是她常带我去的公园。儿童的眼里,世界是一点一点被色彩和声音补完的,在儿童成长的阶段里,视觉和听觉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生成的,而是从幼年时期起逐步形成。这个过程对于我来说,就是母亲带着我探索世界的过程。现在一转眼,斑白的她需要我来带着她重新探索这个让她陌生的现代之岛了。高楼大厦环伺的CBD让我失去了一种真实感,办公楼六座通道电梯一刻不停的将人从地下带上云端,随着这种急速攀升的不只有海拔,还有重力。我在上升的过程中时不时地感受到一种飘浮,就像母亲在餐厅门口迷茫的看着漫长的队伍,眼神从热气腾腾的饭菜中穿过,那样的飘浮。
百叶窗升起来了,被暴雨洗刷过的落地窗格外澄澈,好像人的记忆一样。大厦的对面正在拔地而起一座更高的监狱,现在这座未完成的监狱囚禁的是建筑工人,未来会有另一批西装革履的囚徒带着不屑的眼神和傲慢的步伐来接替他们轮班。婴儿一旦啼哭,本性已然难移;建筑一旦落成,性质就不再更改,因此人需要欺骗的能力,白色的谎言要更多的留给自己。彩虹点燃了懒散的午后,刚刚在办公室长明灯下惨白的人脸在七彩的映照下显露出人色,大家齐刷刷的用摄像机的镜头代替了眼睛,像婴儿一样贪婪的攫取这一奥妙光阴,像马丁路德金所希望的那样手拉手肩并肩的站在钢筋水泥的高岗上戴上了笑脸。他们的背后是我和剩下的一些同事,我们这些或是钝感、或是冷漠的人在反光玻璃里看着他们的背影,但阳光是属于他们的,因此在他们面前的透光玻璃里看到的只有彩虹。原本大家都是低气压下的苦役,但暴雨和彩虹诡异的将同一批人一分为二了。人是本身就倾向于离散,还是说某一锚点因素的出现决定了人的身份分歧呢?为什么人在主体的撕扯之外还要牵涉族群的撕裂呢?超然的存在为它的脸庞笼上了永恒的面纱。
今天下午4点13分,他们在拍摄彩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