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摔了个脑震荡
下雨，光脚，脑震荡。
滑的一瞬间我心里只有“shit ”这么个念头，滑落的速度之快，我的头犹如那个没有质量的小方块在做匀加速运动，再如拉面师傅揉搓面团那样狠狠地砸在地板上。意识是滞后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先体验到因为头壳的猛烈撞击导致整个脑子的震荡。接下来的感受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因为不曾直接或间接经验过。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让人发不出声音，但是不发出声又觉得压抑着痛感，然而发出声音的话，声带的震动似乎加剧了这种痛感。本能地，我捂着头保持着摔倒的姿势在地上划腿，然后用不知道哪个部位发出奇怪的呜咽。
等我以为缓过来的时候可怕的感觉才刚开始。刚坐在沙发的边缘，胸腔一阵万针扎心的麻痹感抑制了呼吸，视野出现一闪一闪的小亮点，越来越多，逐渐亮成一片。同时说不上是幻听还是耳鸣渐渐涌上来，喉咙似乎有个阀门翻了过来要封住呼吸道。据爸妈说我当时在抽搐，事实上是失去意识了，有梦境之感。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很久，但重复了几次。再缓过来的时候觉得能去医院了，走了几步同样的感觉再次涌上来，甚至是一边视野模糊一边耳鸣一边呼吸困难一边还想吐。每当这种感觉上来的时候，我就提醒自己不要慌，缓慢地保持呼吸，抗住，因为我真的很怕失控后会有更难以承受的感觉。
CT结果报告脑子没事，只是脑震荡需要休息，说在医院呆几个小时观察一下，因为脑震荡可能会延迟发作。我坐在轮椅上，在医院大楼外发呆。看着背后的夕阳慢慢被楼宇吞没，看着满月渐渐升起。为了那可怕的感觉不再出现，我就像《疯狂动物城》里的flash，那个名叫“闪电”却奇慢无比的树懒，必要之下缓慢地移动。在那5个小时里，几乎都是坐着，视线保持在水平线往下15°，不聚焦的直视前方，直到月亮从眼前升起，视线总算有了聚焦点。说话也是费劲的，这时候才能体会到说话要牵动多少肌肉。我都是微张着嘴说腹语般简短地应答，多数时候用“嗯”表示肯定，“嗯~~”表示否定。
奇怪的是，明明撞的是正右方，感觉强烈的却是大脑皮层之下的部分，小脑脑干这一片仿佛一直再亮着红色警示灯并发出“wiwu wiwu”的警报信号。大脑皮层呈带状得在不同脑区随机疼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到了DMN网络的活跃，而两拇指交替转动的时候感觉到顶叶运动区的激活。但是我转了两三下就停了，再转下去我就要吐了。如果是霍金这么震一下，那他可就没法再用手指发出声音了。这是我停止转手指时冒出的念头，此时我就是霍金，physically。
这时候任何原本正常活动的刺激都让人难受，不能听歌，不能看东西，甚至想东西都不能太认真。我体会到了什么叫注意力的唤起和聚焦。一旦注意力稍微集中，DMN网络就疼。思绪只能毫无目的地漫游。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要告诉老王我method部分要推迟交了，今天周五，本来应该周六交的。然后要告诉师妹，昨晚她半夜发回来的作业我得过几天才能给反馈了。接着开始想我的实验设计。之前老师总说写得不够细但是我写不出来，学了几天E-prime之后终于知道要怎么写具体了，没想到正准备大刀阔斧之时悲剧就发生了。在刚坐轮椅推进医院的时候我想到个（我觉得）很好的idea，这时候可以扩展一下了。不管是坐轮椅还是躺病床，病人难受的时候任何一点震动都会加剧痛苦，所以我想，是不是能做出一个具有稳定作用的东西承接在轮子和接触面之间。这样不管地怎么不平，轮子怎么滚，坐/趟在上面的人都感觉到平稳，如果能用在担架上那就更好了。这个也许可以参考鸡头稳定的原理，也许需要大量的算法。我可不可以把这个弄出个简单的proposal，去申中科院心理所的人因工程？万一老师不收我但是把我idea用了怎么办？万一真收了我但是我做不出来怎么办？这个东西做出来可是巨大的商机啊，可是赚了钱都是公司的我分不了多少这多亏啊。为什么脑子受到撞击不会糊成一团呢？看过这个答案的论述，只是当时觉得这个离我太遥远没看很认真。现在我回答不了我自己，只能一直问，为什么呢？思绪漫游的过程好像是抽了weed，不同的是，真抽是通过行为表现出来的，我这像是脑子抽了weed。
想着想着，我意识到终于想了个比较靠谱的东西了。小时候想当科学家（谁不是呢），晚上躺着不睡觉就在想如果我是科学家我要发明什么呢？发明电视？已经有了。发明磁带？已经有了。对了！那就发明一个传送带一样的东西，能让我看到电视里的东西，手伸进去就能拿到。二十年过去了，类似的功能还只是出现在科幻作品里。在《西部世界》大热的时候我迷上了意识的起源，灵光一现觉得可以做一个“意识记录仪”，只要找到了意识的载体并解码，转译，就能实时记录我们脑子里的想法了。五六年过去了，我发现“探究意识的储存位置”是2021认知神经科学研究的十大热点之一。我想这个东西肯定是要接触大脑皮层的，但是如果像我现在这么一撞，极有可能头骨会把仪器往灰质深处压，甚至压进白质里。想想觉得脑子更疼了。终于，这次算是想到个相对具体，比较容易实现的idea了，可是我不知道从哪开始。要是有天被别人做出来，我想也会很遗憾吧（小蓝叹气）。
整个我妈总是很悲切地看着我，看得久了我也不舒服，“别看我了，看月亮吧，今晚月亮很亮。”然而这美好的赏月并不能持续很久，因为月亮渐渐升高了，我无法抬眼更无法抬头。后来在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颗很亮的星星，有多亮呢？就是我高度近视的裸眼都能看到的那种亮，也算是失去视野中的月亮后的一个安慰。只是我的月亮，没有星星能够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