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两次踏入一条河流”
中午,郑州起了风,有了云,连日的闷热褪去了,我也离开了郑州,告别了此前的生活。 华北平原的天空笼罩着乌云,碧绿的植物快速闪过,列车一路向南,夜晚抵达了上海。 一九年三月末的一个深夜,我怀揣着两千元钱,背着一个双肩包,从贵阳飞到了上海。 两年后,二一年七月末的夜晚,我背着同一个双肩包,从郑州坐高铁到了上海。 我常使自己的生活陷入某种危机之中,就像慢性毒药一样,逐渐腐蚀我的肉体和灵魂,等到毒性发作的一刻,我宛如疯子般精神失常,彻底和自己决裂,即使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在贵阳,因为识破了公司的骗子行为,而不惜暗地里反抗,被识破后,决然走出了办公室。因为厌恶了笑脸相迎和日复一日的生活,又不会溜须拍马,我流着泪,在一个深夜来到了上海。上海,对一个如我一样初出社会的边缘青年,宛如精神的乌托邦。 我是无能的人,在上海的工作并不高端,此前在贵阳所经历的种种仿佛又重演了,依然处理不好人际关系,依旧是枯燥乏味的工作。那些泛着绚丽色彩的幻想泡沫,也终于被自己的愚蠢一一戳破。 泡沫破碎了,生活陷入了某种绝境,灵魂却是得到了洗礼。我重拾了读书、写作的乐趣,我也喜欢上了电影和音乐。每到闲暇之余,我常在梧桐树下漫步,在书店里读书。 那段时间,我物质匮乏,精神却是富足。我不是逃离上海,而是离开了上海。 在二十几岁的年龄,我对未知世界总是怀有一颗好奇心,只要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就渴望立即出发,不顾一切地去做。我要去北京,到单向空间读书,探寻胡同,走遍千年古都。于是,北京成了我的下一个目的地。 二零二零年一月,疫情发生了。三月份,我冲破层层检测,只身一人去了北京。 初到北京,我就过起了流浪汉的日子,被无良中介欺骗过,最后经历种种不堪回忆的事情后,在玉渊潭附近安定了下来,过起了平淡的生活。我常常在单向空间一呆就是一整天,在北京法源寺读李敖的《北京法源寺》,分别在夏秋两季爬了香山,收到了豆瓣友邻的赠书——《失落的卫星》,也经常去月坛附近的纸上声音书店买书。在一点一滴的琐碎日子里,除了枯燥的工作外,我很心安。 人毕竟是渺小无知的,并不能预测自己的命运。我始终不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也没有足够高的情商处理人际关系,我又一次栽倒了。 从北京离职后,我迎着十二月的寒风,一个人去了东北,写了一些字。碍于北方的寒冷,我离开了北京,来到了温暖的广州。 相似的命运不断重演,却不是复刻。 我在广州度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也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生日。在广州入职了一家还不错的公司,我工作努力,收入提高了。闲暇的日子,我格外珍惜,早晨天色未明,我就去赶四号线,坐到万胜围站后下车,去体育东路的1200book&shop书店读书,夜晚来临了,再坐四号线回到生活的地方。 到了二零二一年五月份,我开始脱离了此前的人生观。随着年岁的增长,也盲目地用社会达尔文主义逼迫自己,开始忘我地投入工作,几乎忘记了灵魂的慰藉,不怎么读书了,去1200book&shop书店的次数少了,脾气却越来越暴躁。 那团燃烧的怒火再也无法压制,终于越烧越燃,又一次使自己陷入了万念俱灰的处境。 六月,广州疫情再起,只好忍痛辞了职,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浪。 流浪,似乎成了糟糕人生的一味解药。每次把自己的生活撕得稀巴烂后,我就开始了流浪。 离开广州后,我去了云南西南联大旧址,在成都逛了方所书店,坐上了火车去拉萨,穿过塔里木盆地到了喀什,在洛阳被困多日。 因此,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我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到目前为止,已经走二十七个省区,几十个城市了。可是,流浪的解药到最后却变质成了毒药。 积蓄用完了,不得不重归社会。因为自身的原因,难保下一次头破血流什么时候降临。 轮回,一次次的轮回,一次次的磨难,对未知的好奇心渐渐被消磨殆尽,思想也越来越迟钝。 于是,我开始质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希望过一种怎样的生活? 所以离开广州时,我希望到西部去谋一份工作,不在乎钱财,只要唤起生命的意义就行。我呆在拉萨的十余天里,开始考察获得一份工作的可能性。每当走在漫无边际的草原和荒漠时,我开始怕了,我的性格和脾气能融入一个崇尚信仰的小社会吗? 在喀什时,望着深眼窝、粗眉毛、高鼻梁的白帽男子,披着头巾的妇女,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异乡人,有一种被抛弃的孤寂感。 最终,我缴械了,在西部谋求工作的愿望输给了自己的胆怯。 我既然不在乎钱财,就意味着我走出了弱肉强食的达尔文主义,不再在乎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没有车子房子可以有,不成家立业可以有,不功成名就可以有,这些包袱统统丢了。 不在乎,意味着另一种人生摆在我面前了。结合在多地生活的经验,我暂时选择了另一种人生的演绎场所,它能满足我基本的人生旨趣,能最大程度地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游走,能观察到最基本的社会和人性变化,能满足我基本的物质生活,能最大地给予我灵魂的养料。 所以,时隔两年多,我又一次到了上海,到了江南。我不一定生活在上海,但未来的岁月里,我驻足江南的时间会相当长久,我要在这里重塑生活。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这是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的一句话,意指世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时刻处于变化之中。 我也不能两次踏入同一个地方。夜晚,我在虹桥坐上了二号线,中山公园,苏州路,静安寺,人民广场,南京路,每经过一个地方就是一段深藏的记忆。午夜,从外滩走到白渡桥,沿四川北路走到山阴路的时候,天空已经泛白了,我一夜未眠,再一次瞻仰了鲁迅的故居。我坐在鲁迅墓地前面,思绪却已经不由自己。这一次难道只是两年前的重演吗?不是的。 这几年的生活,虽不敢说让我明白了生活的真相,却让我有了接近了生活真相的可能,认识到什么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极度自私,容易暴躁,做事不顾后果,这些东西是牢牢缚在我身上的茧,曾多次把我逼进窄门,一度让我陷入绝境。今后,我必须一点一点地抽丝剥茧,即使褪一层皮,也要让自己善良,在坚持个人主义的时候避免自私,做一个情绪稳定的人。 我不再追求物质的成功,任何一种能满足我物质基础的工作都可以接受,不必总是把工作和生活对立起来,它们共同组成了我。不再沉溺于网络,而是发展自己本心追求的东西。
人不能两次踏入一条河流,我却两次踏入上海,变的是我?也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