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流
到了。
大海激动的踩下刹车，白色五菱像个遇见心仪玩具的孩子。黑夜里，不顾一切的停在路边。
大海扭动着肥胖的身体，首当其冲走进小区。小区敞开的大铁门不懂拒绝不知羞耻，暗示着这趟粉色之旅的实质。
总耐人寻味。
这是一座比我还年长几岁的老旧小区，每扇窗亮起的灯点亮夜晚。左拐再右拐，幻想迷宫尽头藏有大号拉杆箱装满奇珍异宝。大海突然放慢脚步，12号楼隐藏在小区中央。
嘿嘿，到了。
大海再次发出无比期待的声音，回头看我时小眼睛眯缝着，流露出婚后多年未见的光芒。
12并不是特别的数字，但这栋楼的一楼全部燃起粉色光亮。我和大海放慢脚步，他的47号大脚摆成外八字。两个人的眼神被粉色吸引。
昏黄，暧昧，浪花儿涌起，在夜的海洋中不断翻滚。
窗开着，一个长发女人的身体像蛇一样妩媚探出。惨白的脸在粉色光亮的映照下仿如走进蒲松龄的世界。
女人抬手撩起一把头发，被撩过的头发就轻轻荡漾，垂过肩膀。肩膀裸露着，光滑的像块玉石。风吹在上面，令人心生怜惜。
这个故事发生在秋天，有些叶子离开枝干流浪远行，有些人走路立起衣领，有些人依旧袒胸露背用原始密码对抗世界。
女人鬼魅的扬起嘴角，小哥儿，玩玩不。
瞬间，我全身打了一个颤，仿如深秋提前到来。
大海轻轻拉我袖口儿，放低声音，西米，这东西就像逛菜市场，不能在第一家买，多走走。
女人叹了口气，小胖哥儿，不对哦，最好的当然摆在最前头喽。
第二扇窗紧紧关着，隐藏起关于世界关于男女关于欲望的秘密。暧昧不清的声音隐隐传来。听了，心痒痒。
西米，这个好，不过现在有客人，他妈的，这个。。。像柳岩！
我哦了一声，幻想勾勒出身披薄纱的丰满小女人。
大海不动了，那双大鞋牢牢粘在地面，小眼睛中燃起一团火，熊熊燃烧。
西米，我就等她了，你再上前面转转，有个长得像。。。他妈的，叫什么热巴来的。
伴随着一声男人的低吼，不多时，柳岩从那扇窗中出现。大海立即摆出一副只有他自己认为很帅的姿态。
生意不错呀，想没想哥哥。
柳岩的脸依旧平静，不动声色，勾勾手指，胴体从那扇窗后消失。
西米，我去了，一会儿从后门出去，咱们在小区门口集合。对了，我请你，必须的，你来鞍山看我，哥哥一定好好招待。别跟我俩磨叽，钱拿着。
大海肥胖的身体挤进门里，我拿着两张百元大钞留在黑夜。
第三个窗口，第四个窗口，第五个窗口，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丰满耀眼狐媚令人心生厌恶。
七是我的幸运数字，索性越过第六个窗口。赌徒般把全部期待和运气留给第七扇窗。
那是一个短发女孩，穿一件清淡颜色印有卡通图案的圆领T恤，眼神中残留清澈。四目相对时，她突然今了一下鼻子。
我做出选择，仿如时光倒流，像第一次走进游戏厅般走进房间。
第一次上游戏厅是多年之前的事了，藏在记忆深处，也是大海这个家伙带我去的。他一手拿着宏宝莱汽水，另外一只手攥着几个币子，英雄般昂首挺胸。
英雄也有发福的时候。
狭小的门厅里坐着一个面带疤痕的中年男人，翘二郎腿，听见响动目光向我斜来。看我一副新手模样，随即露出一个笑容，想隐藏起多余的嘲笑，可还是露出半分。
小伙子，200块钱半个小时，童叟无欺，先交钱。
我把大海的钱递了过去。
男人快速搓了搓，心满意足的把钱揣进上衣口袋。眼神示意我进屋儿。
推开门，叫做紧张的情绪便开始蔓延，排山倒海。室内昏暗，廉价香水味儿缓缓侵入鼻腔。小姑娘盘腿坐在床上，瘦，抬眼时送我一个职业微笑。
所有的售货员看见顾客都要这样笑，但售货员销售的是商品，小姑娘销售的是自己。
笑容过后，她忽地后仰，平躺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撩起T恤和裙子。胸脯平平，露出日本电影里时常要打上马赛克的部位。
哥，不能亲嘴儿。
这和我的想象完全没有交集，仿如走进一家法式餐厅，服务员面带笑容举止优雅可端上桌的却是一盘小葱蘸酱。
和一个女孩谈情说爱看电影吃火锅走进如家钟点房许承诺表欢喜是一个瓜熟蒂落的完整过程，春天播种，秋天收获。此刻，跳过万物生长的春夏，直接收割。
正对我的明晃晃的女性器官突然变成一个陷阱，引诱我坠入生活的黑洞。
大海已经坠入陷阱，那个挺身而出的小英雄消失的无影无踪。
多年之前，我在学校门口被两个中学生拦住去路。这两个满脸青春痘的男孩正在变声，刺耳的噪音涌入我的耳蜗儿。
小子，零花钱拿出来，不然，见一次揍一次，X。
我想哭，想用眼泪化解这次险境。可中学生丝毫不会对一个吓坏了的的小男孩心慈手软。
这时，大海冲了过来，一脚踢在一个屁股上，抡起拳头揍向另外一个。。。
西米，别怕，有我呢。
大海安慰我时，已经被揍成猪头，脸变成发面包子，可依然不依不饶的敬畏中学生的祖宗。中学生揍累了，气喘吁吁，害怕大海被活活打死，狠狠啐了一口才离开。
事物发展应该遵循顺序。
我说，你好，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西米，你呢。
小姑娘坐了起来，肚子软软的，看哥斯拉（怪兽）般注视起我。突然咯咯笑起来，哥，叫我小倩吧。
小倩，不如。。。先聊聊。
瞬间，小倩的五官向中央凝聚，放下衣服，包裹起身体。哥，你不会是记者吧，我和你说。。。
不，不，不，我是作者，写小说的，就是想和你聊聊。
写穿越小说嘛，还是霸道总裁，我最爱看盗墓故事！
我不才，写不出那么高深的文字，只写现实生活，写小人物，写我们所处的时代。
哦哦，你小声点儿，别让老板听见，他可不让我们和客人聊天。
嗯。
过来，坐床上，别挨着门，隔音不好。
小倩年纪不大，看起来二十出头，脸上还挂着女孩的青涩。我对女孩的青涩情有独钟，可我知道她已经被很多男人浇水施肥变成一颗成熟的水果，很多男人都对这颗果子垂涎欲滴。可没人想把她带走，装进家里的水晶箱子。
小倩，你做这行多久了。。。
等会儿，我叫几声，不然老该该怀疑了。
小倩清清嗓子像歌唱家般认真叫了起来，高低起伏婉转悠扬。我心神荡漾，老板心满意足。
人人都生活在一场欺骗里。
我做一年多了。
自愿的？
都什么时代了，当然了。我一个农村小姑娘，没学历，又不想端盘子，你说我能干什么。唉，胸大点儿就好了，男人喜欢大胸妹。你倒特别，写书的就是不一样。等我有时间看看你写的。
赚钱吗？
还行，我们三七分，一次能赚140。好时候外面排长队，也累。
赚钱不易，努力，加油。。。攒几年钱可以买房了。
不，鞍山小城市没发展，我要去沈阳，以后留在沈阳。再说，我买房干嘛，以后嫁给有房的呀。男人没房肯定娶不到媳妇儿！
对，嫁给公务员。
公务员是不是待遇可好了，铁饭碗。
是吧。
你写小说赚不赚钱。
我对物质生活要求不高。
女朋友呢，做什么的。
单身。
得了，上这儿玩的不是结婚就是有女朋友，和我说什么假话。我还不了解男人，呵呵，用不着山盟海誓，你可别说喜欢上我了。
我，真挺喜欢你的，隔着窗，你今鼻子的瞬间就决定是你了。
唉，看来交个写小说的男朋友也挺好。虽然满嘴谎话，但招人喜欢。可我说的不算啊，不能给你打折。。。
即使短暂，但在有限的时间里，我和小倩完成了相识这一过程，渐渐熟悉。既然如此，不能辜负大海的200块钱，该进入我来这里的实质了。
正当我抚摸她的背，像情人那样褪去薄纱，虽然那只是一件廉价T恤，说两句鬼都不信的谎话时。门外响起一声‘当’。
小倩麻利的推开我。
男人的声音庄严肃穆的响起，兄弟，到点儿了，加不加钟儿。。。
小倩小声解释，加钟儿半个小时起，200块钱。
我整理衣衫，告诉老板不加，这就出来。
临走时小倩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又故意今了一下鼻子。
她真是个可爱的女孩。
开门的瞬间，一个比我爸还年长五岁的老头子飞身而入，迷彩裤儿褪到膝盖，说明他是像僵尸那样蹦进来的。可惜没赶上好时代，香港电影过早落寞。
老头子哇的一声腾空跃起扑倒小倩。
我不敢看，不想看，不愿看，匆匆从后门溜走。
大海站在车旁抽烟，见我走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汽车发动，缓缓行驶在夜色中的小城，车窗大开，等待风的到来。
妈的，婊子就是婊子，我每次去都找她，竟然不认识我，像个死人一动不动。
大海。
嗯。
听别人说。。。你要离婚？
嗯。
因为什么。
大海注视着十字路口亮起的红色信号灯，突然踩下刹车，车再次停靠路边，在一盏路灯下。路灯是人间的繁星。
因为什么，是啊，到底因为什么。
大海，你们可是从校服到婚纱，为了她，你从沈阳搬到鞍山，被无数情种羡慕。
结婚那天，我也感动的不行。
你眼泪鼻涕一起飞。
呵呵，可生活不是电视剧。如果结婚那天是人生的结尾就圆满了，突然地震，我和新娘一起埋入地下，十指相扣。说不定能被后世传颂，写入课本儿。可他妈的，他妈的，生活不是电视剧，不是小说。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们满身油烟味儿的坠入生活，为了房贷为了孩子为了更好的未来奔波，争吵无休无止。未来在哪，未来有什么，爱情早就没了。
爱情或许没有消失，转变为另外一种形式，有些人在这种形式下，相互依偎，在时间里消磨，共同走到未来。我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有什么，对于遥远和无期，不知从何期待。
不说了，今晚上我家住，走着。
突然想起那张纸条，不知还有没有小倩的温度。打开，歪歪扭扭的一串数字，是她的微信号码吧。此时，或许老头子已经意犹未尽的走出房间，提上裤子走向家的方向。等待周末，等待女儿带着孩子来看望自己。小孩叫他姥爷。
我把纸条折叠成小小的飞机，等一阵风来，送它启航。
西米
2021.7.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