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丽娟红楼梦198讲 笔记
【P1 导论】
我们在阅读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些盲点,然后这些盲点是来自个人的特殊性格,来自于时代的某一种特殊风气,然后呢无形当中阻挡了我们怎样去读这部小说,以及怎样对这些人物和情节发生诠释。以至于这些诠释和感受,是不是其实是在一个预先的前提底下就已经被决定了,而不是这部小说真正的内涵。
我们被自己和被这个时代预先决定的某些阅读方向,和这些阅读方向所决定的某些阅读成果究竟是什么。这些盲点在哪里。
这个误解并不是我们要来客观认识红楼梦,而只是在投射我们这个时代所想要的价值观,而不顾这到底是不是这个人物真正的内涵。
日本的山本玄绛禅师在龙泽寺讲经,说「一切诸经,皆不过是敲门砖,是要敲开门,唤出其中的人来,此人即是你自己。」——读者的角色与经典一样重要。
那个解释在某个意义上是我们在自己人格特质所形成的有色眼镜之下所看到的样子,所以经典的某种意义,拿出我们自己去跟经典做一个激荡,召唤出的其实是内在的那个自我。当我们读者是第一个单面向的,是一个很简化在思考的人,是一个投射型的人,那时候召唤出来的林黛玉和贾宝玉就是一个非常扁平化非常单一的形象。所以越是能够丰富的、深刻的、多面的去阐释这些人物内在的读者,他其实某个意义来讲已经提升到和经典一样高的地位。所以什么样的读者就会读出什么样的红楼梦。
这个焦点当它失去了支援体系的时候就会被架空地被我们任意地诠释,而这就是我们思想上的盲点。任何细节都一样重要。「一部小说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像任何一个别的有机体一样,它是一个整体,并且连续不断,而且我认为,它越富於生命的话,你就越会发现,在它的每一个部分里都包含著每一个别的部分里的某些东西。」你怎么能聚焦在某一个片段,就判断这就是她的全部。
别林斯基:「在论断中必须避免各种极端。每一个极端是真实的,但仅仅是从事物中抽出的一个方面而已。只有包括事物各个方面的思想才是完整的真理。这种思想能够掌握住自己,不让自己专门沉溺于某一个方面,但是能从它们具体的统一中看到它们全体。」
我们读书不就是为了看到原本不知道的东西吗,这才能构成我们个人的成长。我们读书竟然只是为了印证我们在读这本书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的东西。读书事实上是要打破旧的自我,去开启出新的自我的可能性。
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这不是科学。人文在任何可能性里都可以是对的,但问题是你对并不表示你就是最全面的,所以这些极端仅仅是从事物中所抽取出的一个方面而已。
一个作者真的是用自己的价值观在主导他的写作吗,假设他是在用他个人的自觉的价值观在主导创作的时候,难道没有其他非自觉的潜意识会渗透到他的笔端而影响到他的写作吗。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作者都有非意识的潜意识的层次的某种力量的干扰,而在他的写作中发生了影响,那么凭什么我们说有一个作者自觉的价值观在里面引导?所以怎么可能有一个清楚的作者的价值观在做指引呢?
作者已死,作者写完以后这个作品就是在人世间流传,它的生命它的内涵就是由各式各样的读者去赋予,他事实上已经丧失了他的发言权。就这些文学理论来讲,都在告诉我们说,请不要去追问,曹雪芹究竟在想什么,不要用曹雪芹的价值观来作为论断这些情节和人物的标准。读者跟经典一样重要。
米兰‧昆德拉:「我小说中的人物是我自己没有意识到的诸种可能性。 正因为如此,我对他们都一样地喜爱,他们也都同样的让我感到惊讶。」 「小说不是人类的自白,是对人类生活——生活在已经成为网罗的世界——里的一个总体考察。」 「小说家不是任何观念的代言人。严格说来,他甚至不应该为自己的信念说话。」 「小说人物不是对活生生的生命体进行模拟,小说人物是一个想像的生命,一个实验性的自我。」
浦安迪《中国叙事学》:「曹雪芹将『真假』概念插入情节——通过刻画甄、贾二氏及『真假』宝玉,通过整个写实的姿态——而扩大读者的视野,使其看到真与假是人生经验中互相补充、并非辩证对抗的两个方面。『太虚幻境』的坊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毋宁说是含蕴著这一意思的;而〈好了歌注解〉中『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句,更可以说暗示著二元取代的关系。这样解释,似乎才符合赖以精心结撰全书的补衬手法。」 夏志清《中国古典小说史论》:「由於读者一般都是同情失败者,传统的中国文学批评一概将黛玉、晴雯的高尚与宝钗、袭人的所谓的虚伪、圆滑、精於世故作为对照,尤其对黛玉充满赞美和同情。……(宝钗、袭人)她们真正的罪行还是因为夺走了黛玉的婚姻幸福以及生命。这种带有偏见的批评反映了中国人在对待《红楼梦》问题上长期形成的习惯做法。他们把《红楼梦》看作是一部爱情小说,并且是一部本应有一个大团圆结局的爱情小说。」 「除了少数有眼力的人之外,无论是传统的评论家或是当代的评论家都将宝钗与黛玉放在一起进行不利於前者的比较。……这种稀奇古怪的主观反应如前面所指出的那样,部分是由於一种本能的对於感觉而非对於理智的偏爱。……如果人们仔细检查一下所有被引用来证明宝钗虚伪狡猾的章节,便会发现其中任何一段都有意地被加以错误的解释。」
百年几乎就是一个家族宿命的尽头,整个故事基本上就是在一个末世所开展的一个悲剧的回眸,眷恋过去的繁华,对即将失去必然失去的感伤。
只有取消掉我的有限性,作品的无限性才会展开。
【P2 】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红楼梦系自愧而成,对红楼梦的宗旨要重新调整,这部书是一个贵族家庭的挽歌,这个哀婉有深深的自愧,是对自己用血泪来赎罪的忏悔之书。
乐极悲生、人非物换、到头一梦、万尽归空
【P3 神话专题 女娲补天】
把整个神话的架构挪借过来构成整部书的叙事的一个根基,就这个层次要好好理解红楼梦中怎么运用神话,它把一个传统被用到烂熟的神话,却能够这么精准又全面的让它的整个有机构成全部都融入到他的作品当中,而且不但应用还给它更深的意涵。红楼梦吸收了神话资源,又反过来丰富它深化它,这是一个很值得注意的层次。红楼梦的神话操演及意涵。
红楼梦是突破了它自己的小世界,而是跟整个过去历史文化的联结,而扩大它的意涵,红楼梦像一个显微镜,让我们透过它让我们看到很多所不了解的中华文化的深厚。
宋玉《九辩》开创悲秋传统 士不遇
同时包含自宋玉、司马迁、董仲舒、东方朔等以来「士不遇」题材,与苏轼、辛弃疾等以「补天石被弃」自喻的历史悲愤。
曹雪芹在一开始为贾宝玉所设定的畸零的处境,事实上也有一个源远流长的写作传统可以来借用,首先从这个士不遇的题材,和神话中增补的情结联系在一起。用补天石被弃来自喻,而这已经是一个源远流长的历史悲愤,所以曹雪芹也是在这个悲愤之中的,事实上他一辈子以自己穷苦潦倒没有办法真正在政治上实现这个济世理想是深以为惭愧的。我觉得我们现代人常常会以现代的价值观去理解古人,那么这样一来你不能真心地去碰触到他们内心最深刻的痛处,因为对他们来讲,他们努力了一辈子就是为了来展现自己的才华,而这个才华就是经世济民,而如果在仕途上受挫,这几乎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隐痛,他们有一个非常单一而且非常彻底的价值观在支撑,这个支撑点如果一旦崩溃,某个意义来讲就是人生彻底的自我否定,一定要从这个层次上面去理解它。所以我们对曹雪芹一开始就用一个补天石被弃的源远流长的历史悲愤,加诸贾宝玉前生,里面真的是一个自愧而成的一部书。
圆形人物是立体的,所以他会有阴影,而且他深不可测,他的生命是在字与页面之间不断地延伸,所以他会有很多你看不到的部分。
削足适履
到了汉代开始,女娲的母神的故事发生了变异,而这个变异产生了乱伦的主题,也同样被红楼梦吸收,跟金瓶梅一样,红楼梦从一开始到最后都笼罩在乱伦的阴影当中。
【P4】
女娲:拯救世界的倾颓 警幻仙子:掌管命运 贾母 刘姥姥
“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了一层。 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了。 ”落花水面皆文章
“畸于人而侔于天” “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无才补天——儒家「济世」理想的落空
畸零的处境——道家「逍遥」理想的落实,「畸於人而侔於天」
(2)坚硬执著——「石可破也,不可夺其坚」(《吕氏春秋‧本味篇》)
「石生而坚」(《淮南子‧说林训》)
「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红楼梦》第二十二回)
(3)「脱母入父」的成长失败与身分认同的暧昧失据——「赤瑕宫」的「瑕」字乃「玉有病也」,「正」「邪」二气的禀赋
浓厚个人主义倾向,恐怕不能叫做真人至人,是另一种自我迷失,而不能在群体当中得到真正自由的某一种自我限制者。
【P10】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