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漫之光”，长这样？？

作者：李观泽

从任何意义上来说，2021年的暑期档都可谓是最差暑期档——外片照例缺失再加上看似繁荣的一片献礼氛围，让这个本应是票房产出关键档期的暑期档，和往年的平日冷档期一般冷清。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正意义上的暑期商业制作虽迟但到——由追光带来的《白蛇2：青蛇劫起》，终于在万众期待下登场。盘踞在和2019年现象级动画《哪吒之魔童降世》相同的档期，同时扛着“国漫崛起”和“暑期档救星”两面大旗，这部《白蛇2：青蛇劫起》究竟成色如何，是否能堪此大任？

《白蛇2：青蛇劫起》剧照

正如片名所表述，《白蛇2：青蛇劫起》将视角转移到了青蛇身上。白蛇青蛇两姐妹为救许仙水漫金山，白蛇被镇雷峰塔下，而青蛇则意外被法海打入“修罗城”。在修罗城幻境中，小青了解到凡是带有执念的人或妖，才会陷入修罗城这样的幻境中难以脱身。带着一定要出去救小白的执念，小青努力寻找着离开修罗城的方法。

《白蛇2：青蛇劫起》剧照

与大部分IP续集的强关联不同，《白蛇2：青蛇劫起》（后简称“青蛇劫起”）选择了“书不接上回”的方式，利用观众们对《白蛇传》相关故事的熟知，直接跳过前情以水漫金山的情节作为全片的开端。这样的设定无疑大大加快了叙事效率，同时宣告着本片相当激进的故事展开——开场五分钟后《白蛇传》相关的故事就已成过眼云烟，接下来展开的是一个陌生的全新世界。这样大胆的做法当然值得肯定，但创作者们是否有能力构建这样一个全新的世界，则让观众们在观影的推进中，缓缓打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白蛇2：青蛇劫起》剧照

不似在《新神榜：哪吒重生》片尾彩蛋中青蛇面对现代高楼大厦的惊鸿一瞥，《青蛇劫起》全片最重的笔墨，同时也是最首要的任务，即完整地构建一个完全架空但又能让观众信服的世界。实际上，无论是不受画面限制的天马行空，还是其与生俱来充满想象力的特质，都让商业动画成为构建新世界最有效的媒介之一。无论是《冰雪奇缘》、《驯龙高手》这种半架空世界的呈现，还是《头脑特工队》的脑中天地、《心灵奇旅》的灵魂世界的展示，都提供了相当成熟的范本。

《冰雪奇缘》剧照

《心灵奇旅》剧照

足以自洽的设定是构建新世界的基石，但《青蛇劫起》中的修罗城，则是一个连创作者都未彻底开发的新天地。表面看，无论是整座城为何呈现“巨蛇头尾环绕”的外形，还是其中的势力划分及时空刻度，都是谜一般的强行设定。更重要的是，随时推动情节剧烈发展的“风火水气”四劫及随之出现的大量丧尸兽，其设定缘由在剧情中毫无解答，仿佛只是为了给主角一行增加闯关难度……种种设定方面的不自洽，给观众在代入时增加了巨大的障碍。

《白蛇2：青蛇劫起》剧照

设定上的力不从心，同样也影响到了整部电影的美术呈现。毫无疑问的是，片头的水漫金山看得到主创们的赤诚之心，海浪铺天而来的压迫感与法海施法抵抗的对抗感跃然银幕之上。但进入修罗城后，影片想要呈现出来的海量废土元素则让人难以及时消化。不需要资深影迷，但凡是看过近期热门影片的观众，都很难不看出《青蛇劫起》近乎粗暴地“致敬”了大量影片，包括《疯狂的麦克斯4》中的废土美学，《千与千寻》里的怪力乱神，各类丧尸片的经典桥段，最直观的莫过于对《哥斯拉2：怪兽之王》的直接搬运……

《白蛇2：青蛇劫起》

《哥斯拉：怪兽之王》

单从本片来看，视觉美术方面的犹豫不决和拼凑来自于薄弱的文本和难以自洽的设定，但从追光此前的作品出发，就不难发现这一问题从《新神榜：哪吒重生》就已现端倪。蒸汽朋克风格的“新神榜”世界和机车少年版的哪吒，在设定方面足以证明追光旺盛的创作欲，但在执行中则完全暴露出创作者们有创意而无想法，有美工而无审美的短板——一种拼凑感大于设计感的美学风格，乍一看非常惊艳，如《哪吒重生》的元神大战和《青蛇劫起》的水墨风鏖战，但两小时大银幕的呈现还是难免露怯。世界观、人物和故事文本无法做到相互交融，那么观影感受自然是粗糙而突兀的。

《白蛇2：青蛇劫起》剧照

相比之下，更加“规矩”的《白蛇：缘起》，则是一部在文本和美术风格方面都更加扎实的国漫作品。同样是对《白蛇传》经典故事的全新解构，《白蛇：缘起》将故事挪移到《白蛇传》本体故事发生之前的晚唐，借用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构建了一个人蛇关系复杂矛盾的世界。文本深层中，无论是反抗当权独裁者的意识表达，还是对传统意义上在《梁祝》、《罗密欧与朱丽叶》等作品中被反复歌颂的跨越种族、阶级障碍的“真爱”的呈现与颠覆，都赋予了《白蛇：缘起》更多的可玩味之处。可惜的是，彼时的追光显然在制作方面成本有限，整体的视觉水准仅仅是基本承载了本片的文本，但四处洋溢着廉价CG的低劣感。

《白蛇：缘起》剧照

随着技术的升级，追光奇思妙想式的创意追求得到了满足，但精雕细琢式的文本功底则逐渐流失。《哪吒重生》中的蒸汽朋克世界只得其表，看不到真正肆意驰骋的反乌托邦幻想；而哪吒也被塑造成了一个只能空喊口号的愣头青，找不到逼仄小人物燃烧生命放手一搏的英雄主义，解构停留在了表面，哪吒千万年来所代表的反抗精神被简单转化成了一股莫名而又廉价的怒火。

新哪吒李云祥

到了《青蛇劫起》，这种难以共情但足够有表现力的怒火被延续下来。即便看得出影片试图将这种情绪引导至高燃的激情，或是将其塑造为带有当代女性主义色彩的觉醒，但也遮掩不了故事的简单和人物的单薄。和世界观存在的问题类似，连像青蛇这样的重要主角，在本片中都未见足够细腻的刻画。既没有“我命由我不由天”式的主题表达，也没有足够的动机和行为基础，只留下看似浓烈的情感在单向的倾诉中被直接覆盖，让她从一个理应有血有肉的角色退化成了一个空喊口号的愤怒女性形象。

最讽刺的是，愤怒如斯高喊着男人无用只能靠自己的小青，在片中依然以迎合男性审美的形象示人，更不乏有裸身洗浴这样充满男性凝视的画面频频出现。既想有徐克版《青蛇》般的奇情，又在各种细节上流露出男性凝视的创作视角，如此的形神不一，让人很难不疑惑创作者是在认真做表达还是在迎合观众。

《白蛇2：青蛇劫起》剧照

在缺乏足够的文本加持和角色塑造的情况下，影片的故事自然是非常薄弱，全靠动作戏和大场面强撑，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久了，难免产生的是疲劳和麻木。化用影片中一句台词，“劫起劫落就是这修罗城的一呼一吸”，那么《青蛇劫起》就是只有呼而没有吸，只有张而没有弛。尽管在观影时可以获得大量又及时的爽感反馈，但在观影结束后，却很难再回味除表层噱头外更多的内容或表达。对于一部国产片来说，这样的水准自然足够，但对于追光来说，这样的重复意义有限。

《白蛇2：青蛇劫起》剧照

诚然，《青蛇劫起》在国漫中仍有非常重要的价值，其激进颠覆的故事设定和硬朗明确的视觉风格，已足够甩开大量粗制滥造国产动画好几条街。但对于那个靠《白蛇：缘起》技惊四座华丽翻身的追光来说，续集《青蛇劫起》很难被定义为达到预期的作品。国漫之路漫漫，希望追光能保持住那股“莫欺少年穷”的劲头，在后续已现IP集结态势的《新神榜》等系列中，精进动画技术之余也打磨好故事文本，以更加成熟的形态给观众带来更高质量的国漫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