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异的感受

在我体内有一头动物。

我知道。麻烦在于，我始终

不清楚那是头什么动物。

我怯懦时，它很像是

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往洞穴里

退缩、躲藏的尖耳朵兔子；

愤怒时，又从洞穴里冲出，

像一头咆哮着进击的野猪。

如你所见，我常常显露出

羊的驯顺、牛的坚忍和鹿的温柔。

还有狼的残酷、狐狸的狡猾，

熊的大腹便便的笨拙和镇定。

你见过我理智的时刻：一只鹰

所具有的宽广视野，精准如闪电的目力。

我的孤绝，像天鹅一般在高空

呼吸着稀薄的大气。

但也有另一些卑微的时刻，

变成学舌的鹦鹉，或再也飞不起来的

困在笼子里、任人宰割的禽类。

我向往海洋，仿佛体内有一条鱼

或一头海豚；但我根本不会游泳

也不能像那些善处江湖的人

一样翻江倒海。我身上

还有一些虫子：好斗的蟋蟀，

爱蹦跳的蚂蚱，饶舌、聒躁、

惹人心烦的鸣蝉。

当我在家中呆着，宅在某个房间

一动也不想动，我觉得自己

变成了某类线形的寄生虫。

那么，究竟是哪种动物？莫非

我不是一头，而是一群动物？

对于这个问题，你笑而不答。

我知道，无论何种情况，

你都会同样地爱我、包容我；

但我仍然不清楚，这究竟是因为

你也是和我一样的动物，还是说

你是为各种动物提供活动区域的

一条河、一片森林和一块牧场

——选自《新诗集》，香港飞地书局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