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妈
其实我是想过和我妈探讨文学的,我们俩都属于文学素养不高但又没事儿读点写点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潜移默化,但我妈读的东西主要是那种通俗文学以及碎片化的公众号读物、以及某些心理学、上升到唯心的鸡汤文,嗯,最后这一点,我就直接报《秘密 》这本书名了。 但我很少和我妈分享我写的东西,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基本上都会写到我抽烟。我不敢给她看,我怕她嚷嚷着教育我。但是我隐隐觉得其实她知道我一直在抽烟。我上次暑假完返校,她看见我抽屉里十几个火机,问我哪来的,我说和狐朋狗友们外边耍觉得好玩就顺回来了。我在我妈面前撒的谎都很蹩脚,最早一次是在小学,我和发小大早上六七点就爬起来往网吧跑,就为了在黑网吧开五块钱一上午的“专场卡”,然后打穿越火线被人虐一上午。中午带着一身烟味回家,我妈问我干啥去了,我说我跑同学家玩儿去了,我已经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一巴掌拍在我脸上,但是没有,我们沉默着,直到我灰溜溜地说我去洗李子吃,都没再敢看她一眼。 上次期末前回了趟家,我想跟我妈坦白的。我以为我们可以在露天的夜宵摊子好好聊几个钟头,然后我可以熟练地从兜里把利群盒子以及打火机往桌子上一扔。那种吵吵嚷嚷的环境里,我做的事情太普通、太平常不过了,所以我觉得她也能坦然地、平常的接受我要说的话。 好在这事儿没成,如果我妈还是发了脾气,像训斥初中时一米六的我一样苛责我,在这么多人、在充斥着“话在酒里情在心里”叫喊声、充斥着牛皮和失态的地方,我会无地自容,我会尴尬到一晚上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那短短的两天我都不会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于是那天晚上,我实际上是在家里很安静地和我妈喝酒,所以我也没有提到抽烟的事情,因为环境和气氛都不合适,缺乏一个所谓的引子。 但是全天下的母亲都是会唠叨自己子女的,基于宏观层面,这像一种形式,但落实到每一对子女或母女上,我觉得这个过程始终是包含着关切与爱意的。 我妈说在外边不要酗酒,不要再恰槟榔,少熬夜。我初中时和同学们在小餐馆里吃饭,偶尔就已经喝二锅头,二两半的那种。甚至为了装b我还把酒瓶带到教室装水喝。后来赵老师突击没收小说杂志,趁着我们吃晚饭时干的。同学们的意林青年文摘花火都被缴了,我那还有一两水的玻璃酒瓶还好好躺在抽屉里。到读大学,有次暑假我也和我妈单独吃饭,我提出喝点,她才知道原来我很早就喝酒,说我和我爸,和我爷爷都一样,馋酒馋的不得了。 我第一次在家里吃槟榔,被我妈闻到,二话不说直接从我嘴里抠出来然后从窗外扔到外边的洪道里,整个过程我什么也不敢说,只是默默地听她教训我,本身我也确实一点理都不占。 我第一次抽烟被发现,是第二年跑美菜时。晚上回家,挎包没关上,她发现里面有半包白沙。她没有用询问句式问我,她说的是“你现在开始抽烟了啊”,陈述句。我没想过找借口欺骗她,我承认了。我一直都能理解我妈为什么对健康那么看重,每个人都在乎健康,但她的那份执念可以超乎所有人;我能分析为什么我妈会偶尔跟我说坚信“心”的力量,说人体里有种气或是场,你愿意坚信它,你才能将这种潜在的力量发挥出来。我能理解,因为确实有许多事情人力无法控制,所以在某些时候,我妈把最能解决问题的因素上升到了非人的、近乎灵力神通的层面上。 但是那顿数落里,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她只针对我这个个体做出论证,她说我抽这么便宜的烟,显得层次很不够。其实很有道理,但在未来很有可能因我自己抽得起档次高一点的烟而被反将一军。 以上是说我第一次被抓到,后面虽然没被抓,好吧,实际上应该也算被抓了。比如她后面发现我抽屉里那一堆的火机,她说她以后做艾灸就不怕找不到打火机了。 我最在意的,其实是她叮嘱我时,没有提到抽烟。是不记得了还是明明知道却没有说呢?作为我妈的儿子,我揣测得出的结论更倾向于她没有说,而她也希望我知道她为什么没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相信我答应过她的,不再抽烟,她百分之一百的相信她的儿子,所以不再过问。但是我妈也说过,实在心情不好的话,你要抽就自己抽,不要别人发烟给你你就陪别人抽。我在知乎上看到过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被父母发现抽烟的?」,里面有个答案我记忆犹新,答主是女生,她爸爸送她到考场,开考前她在走廊末端抽烟,被爸爸发现,他没有责怪她,他说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被逼成这样(大意)。 事实上焦虑的时候,我抽烟是最凶的,现在好了很多。我发现我可以一头扎进文学里,再偶尔看点哲学,还在它们最浅的水域里时,我已经自我胜利了。 在我印象里,我妈上次读的书应该是武志红的《巨婴国》。后来她在某篇公众号上看到人家推荐《三体》,她说她也想看。我说好事啊,我立马就跑状元坊给她买回来了,第一本,我知道她也是三分钟热度的人,所以先看看她能不能接受科幻。即便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对科幻是什么态度,因为我上一次回家时,那本《三体》还是崭新未拆的。 我们家以前信过基督,后来我妈信佛,到现在应该是随心所欲喜欢啥信啥。虽然说我妈也读过《圣经》或者别的宗教类书籍,但是思想境界好像也并没有实质性的提升。我妈写的东西不深,但是贴近生活,叙事让人感到舒服。我和她不一样,我这个年纪最热衷的就是胡思乱想,再瞎看点文学哲学,绉绉的一套,别人看不懂,自己也不懂时,我装深沉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妈对养生也有一套研究,我不一一举例了。但我陪她散步到公园,一般都是牵着手的。她到公园跳交际舞,我就回去玩儿自己的。我妈在家无聊时也教过我什么恰恰、快三慢三,但是我脚笨跳不好,我妈没嫌弃过我,她说我很有天赋。偶尔我们到了公园,我妈开玩笑邀请我一起跳舞,我害羞就拒绝了。等到有机会我一定陪我妈跳一会,好好在那些老叔老姨舞友面前秀一把。 嗯,这都是我主动想做的,包括现在我写了这么多,都仅仅出于我想。这不像以前小学初中时《我的妈妈》《我和妈妈》那样的命题作文让我发难,不过虽然写得头疼,我还是有一次写得挺好,被老师表扬了。我记得我写的是周末晚上临近返校,因为妈妈出门还没回来做晚饭,我却害怕返校迟到感到焦急,妈妈回来后向我道歉并安慰我,虽然最后还是迟到了,但我一点没有责怪她。 我姐和我妈有时候会吵起来,我妈觉得很委屈。我能明白,我觉得我也有责任。我能调和这种关系吗?我持乐观态度。 我想起十几年前读小学时,我妈送我上学,我缠着她不厌其烦地讲龟兔赛跑的故事。那时候我还是有一点可爱的小朋友,她也很可爱很年轻,她最漂亮的时候是在北海公园拍的照片里,和我老爹,那时候她眼下那颗泡还没有点掉,富军诊所也还没成为医院,当然也没有倒闭。 我妈也很配得上“大笑姑婆”这个称呼,每次笑得很开心时牙龈都能露出来,得意到失态。这种得意是春风得意、少年得意的得意。她以前看我留长头发很不爽,我变成光头以后她也说过你头发长一点也蛮好看这样的话。高考前也因为我物理考个几分十几分骂得我狗血喷头泣不成声,后面也有坐在我旁边向我道歉,说能尽力就最好了。 比起她和我爸,我还是更像她,小心翼翼地为人处世,偶尔粗枝大叶,三分钟热度,感性,头发自然卷。等到过年那会,我估计头发能和她现在差不多长,我们俩走一块,同款发型,想想都帅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