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3期|访谈| 网络分析 X 朋克音乐界:曼大社会学教授Crossley谈新著
Nick Crossley:曼彻期特大学社会学教授
研究专长为社会运动、社会网络分析和音乐社会学,已有中译本专著《走向关系社会学》(Towards Relational Sociology),之前出版过Intersubjectivity: The fabric of social becoming(1996), The Social Body: Habit, Identity and Desire(2001), Making Sense of Social Movements(2002) and Contesting psychiatry: Social movements in mental health (2006)以及

2015年的《声音、风格和颠覆的网络:曼彻斯特、伦敦、利物浦和谢菲尔德的朋克和后朋克的音乐界 1975-1980》(Networks of Sound, Style and Subversion: the Punk and Post-Punk Music Worlds of Manchester, London, Liverpool and Sheffield, 1975-1980)。
这本书研究了朋克在英国的诞生,如何很快又变成了“后朋克”的历程。

书籍目录
1. 导论
2. 音乐界(Music worlds)
3. 解释朋克:文献综述
4. 微观动员的理论化
5. 微观动员和伦敦朋克世界的网络结构
6. 伦敦网络的演化
7. 朋克向全国扩张
8. 从朋克到后朋克:三个城市的故事
9. 后朋克世界作为网络
10. 英国后朋克的小世界
11. 结论
访谈编译
问1:您最开始是研究社会运动和精神健康,怎么转去研究流行音乐了?
答1:我一开始没研究音乐社会学,毕竟,如果我说我是研究音乐,听起来像是不务正业一样!
但我早在10岁左右就接触朋克,一直也是个音乐迷。不过,我上大学时候,没有上过关于亚文化的课程,于是我就研究其它东西了。直到我转到曼彻斯特大学、和皮特·马丁(Pete Martin)会面才有所转变。
他当时在一个乐团做事情,并且在思考怎么组织、怎么工作,和社会运动类似。他告诉我,社会运动与音乐,在动员方面没有真正的区别。我颇受共鸣,于是开始了解。
但是,确实社会运动已经有些研究基础。我一开始把那一套用到音乐研究,但会有困难,毕竟你没法得到良好的网络数据。后来,我开始思考:
——“为什么音乐必须是那种社会运动?为什么不是另一种的集体行动呢?”
毕竟,我一直像个孩子一样沉迷于朋克,我也知道Bernard Rhodes, Malcolm McLaren, Siouxsie故事,于是我想着建构他们的网络。
越问他们问题,越建构网络,我越觉得自己像福尔摩斯一样!当然,这样还有一个很好的借口,我可以光明正大地阅读大量的音乐社会学和朋克知识,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买那些我没收藏的唱片——“研究需要嘛!”
这个时候,霍华德·贝克尔的工作为我提供了关键参考点,他把“艺术作为集体行动”。

问2:您认为您的社会运动理论与音乐界研究之间如何相互影响?
答2:当你想到1970年代的英国及其朋克的兴起时,首先想会想用70年代中期英国社会/政治/经济危机来解释。当然有些道理,但是并不能完全解释我的问题。正如Charles Tilly所说,常数(如:剥夺、不平等)不能解释变量(如:抗议)
这个时候,我遵循象征互动论大师赫伯特·布鲁默,去了解音乐在时间和空间里的结构、组织、轨迹等,去了解为什么有些音乐界可以存续下去而另一些则不能呢?为什么有些成为主流而另一些不行?它们是如何随着时间而变化呢?
音乐社会学家也有自己的研究,像理查德·彼得森(Richard Peterson)有“文化生产”观点。他的研究取向的社会运动里的“机会结构”说法类似——社会运动在何时何地出现是因为在社会结构中打开了机会缺口。但问题在于,我要解释的是,不是这种极罕见的机会缺口,而无法解释多种多样的音乐界的出现。进一步讲,他们更倾向解释地下音乐的主流化窗口在哪,而没有解释多种多样的地下音乐从何而来。
伯明翰学派的当代文化研究中心关于“亚文化”的研究也有涉及,尤其是“通过仪式抵抗”的说法,把亚文化视为工人阶级的抗议新形式,但我没法完全相信这一点。
音乐和政治相关的交叉,也是不得不处理的问题。我花了很长时间研究政治活动家,我也犹豫要不要将朋克视为政治活动形式。但是,我也知道很多朋克(尤其是在早期),是拒绝政治的,但后来有些变得越来越政治化。例如Siouxsie是朋克的先驱者,就强烈反对朋克是政治的,她也很早就拒绝主流文化。随着朋克界的扩大,社会运动的力量也想来争取它、利用它和渗透它。从这个角度,音乐界是一个潜在的政治领域。
问3:您的《声音、风格和颠覆的网络》(Networks of Sound, Style and Subversion)一书使用了“音乐界”(music world)概念,可以告诉我们一些关于这个概念的来源,尤其是和霍华德·贝克尔(Howard Becker)的关系吗?
答3:我了解到Becker是通过我的同事Martin的两本书:《声音和社会》(Sounds and Society)以及《声音和社会学凝视》(Music and the Sociological Gaze)。在这两本书里,他大量地运用了Becker的思想。

Becker始终强调一点,音乐界不是一个偏远的部落,而是与其他更广阔的世界息息相关,需要资源从外部流入的。尽管有学者批评他是“社会化原论”,但是我认为他没有减损音乐的艺术性。
问4:您的书中的核心概念是“关键网络”(critical network),可以解释下这个吗?
答4:可以把英国的朋克看作是由“原始朋克”(proto-punks)的网络化的关键大众(a networked critical mass of proto-punks)所创造的。
关键网络不如关键大众这个术语更好,它表达了一个新兴的音乐界,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大数量的潜在参与者。这是个“阈限值”的效应,让一个集体行动成为可能。毕竟,建立音乐界需要艰苦的工作,需要汇总和交换大量资源。如果只有少量人,那根本负担不起。如果参与的人多起来,每个人要做的事和获得相同回报次数就减少了,参与动机就增加了。这就是为什么著名的音乐界通常与大城市相关联的原因。
在这样的网络里,我提出以下机制:
* Coordination and communication
音乐界参与者必须协调他们的活动(演出乐队、听众、后勤要会出现在一个地方)。
* Resource mobilisation
集体行动还需要技术、金钱、劳动力。
* Social Capital
网络鼓励信任和合,比如乐队间互借设备。
* Competition
网络鼓励乐队之间通过竞争发挥艺术家的创造力
* Collective effervescence, enforcement and diffusion
* Recruitment
问5:亚文化传统研究流行音乐,往往被批评不容易看成它的独特性边界。您认为网络分析能够做到吗?
答5:现在音乐界的流动性比以前大得多。但是,如果一个音乐界越远离主流,界限就越重要。
如何研究音乐界的界限?我也没有明确的看法,大概有这此些可以谈:
第一,音乐界是一个多层面问题,可能是由一个人的风格、社交网络、社会标签而定。
第二,每个维度都是一个连续统一体,而不是二分法。比如从网络的中心到边缘,约定是不一样的,或者你的维度得分高、另一个低。
第三,我会倾向Charles Ragin的看法,音乐界是个“模糊集”。
我和Rachel Emms做过研究,去研究音乐节。音乐节往往把各个乐队联系在一起,但你依然可以看到不同的音乐界在里面,像爵士、金属和民谣,但所有界别之间都相互联系,并且存在着一个巨大的主流世界。
问6:您的书中突出了70年代的朋克音乐兴起,和“地点”密切相关。那么现在数字音乐时代呢?尤其是你谈的是伦敦。
答6:我已经看到了有些研究关注虚拟世界中的音乐界发展,比如艺术家们在线共享和讨论他们的作品。
同时,在英国,许多小型俱乐部不断关闭。我的博士生是重金属的推广者,正在做这方面研究。这可能由于法律、地产市场等因素导致。
确实,在我的研究中,伦敦很重要,因为人口众多且集中,这意味着具有小众音乐参与者人数足以达到临界人数。但你看,我的老家是个小镇,根本没有朋克俱乐部,朋克乐队也很少演出。至少城市的多样性,我正在思考北爱尔兰的朋克如何将天主教徒和新教徒聚在一起。

这是Soioclogical理论大缸第453期推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