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翻)《孤独的嫌疑人》——大山诚一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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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田聪被贬至三鹰警视厅附属犯罪资料馆已经一年零八个月了。
去年一月还是搜查一课成员的聪因犯了错误而调离了搜查,调离的目的地就是犯罪资料馆。
犯罪资料馆是为培育搜查员而设立的机构。机构保管着所有战后警视厅管辖刑事案件的遗留物、证物、搜查资料。模仿伦敦警察局犯罪博物馆的这座犯罪资料馆于一九五六年筑成。伦敦的犯罪博物馆有“黑色博物馆”这个绰号,日本这座资料馆也仿照原主称作“赤色博物馆”。因这座建筑物由红砖筑就。但,所谓培育搜查人员纯粹是虚名,实际上它就是座大型资料保管库。
馆长是职业组*出身的绯色讶子警视。但既然她当了犯罪资料馆馆长这个闲差,显然已经彻底偏离职业组的精英路线了。这个女人毫无交际能力,能当上警察都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职业组:通过日本公务员一级考试,往往作为官僚候补)
绯色讶子正在将资料馆内物品输入到警视厅的“刑事案件搜索系统”下的证据物品管理系统。遗留物和证据的袋子上有二维码标签,只要扫一下,电脑画面就会显示出基本情报。聪的工作就是把馆长输入的信息和二维码匹配好再贴上标签。
现在,聪贴的是一九九零年十二月十四日南品川发生的公司社员被杀案件的遗留物和证物。
被害人藤白亮介三十二岁,在冲野上产业工作。十二月十五日早上,房东在公寓房间发现了他的尸体。
藤白倒在厨房地板上,趴在电话台边。脸部有被击打的痕迹,死因是头部被殴导致的脑挫伤。地上有个热水壶,那毫无疑问就是凶器。凶手使用热水壶击打其面部,然后乘被害人蹲下时又殴打其头部。将被害人家中热水壶作为凶器,多半是冲动型杀人。死亡推测时间是前一天十四日的晚上十点至十一点之间。藤白左手中指包着绷带,经过调查,中指有戳伤痕迹。
藤白右臂保持向前伸的状态,右手握着圆珠笔。圆珠笔下面有张白纸,上面有颤抖的笔迹。大概是凶手逃走后,濒死的藤白抓住电话台上的圆珠笔和纸,倒在地上,写下凶手名字以后才死去。纸上的字是平假名“三好”。
厨房水槽前有一把椅子。餐桌前有把相同设计的椅子,原本应该是一套,有人将其中一把椅子移到了在水槽前。
是谁,又是为什么移动了椅子?水槽正上方有橱柜,如果伸手够不着碗橱的话也许会拿椅子垫脚。
可是,藤白身高一百八十,不用东西垫脚也够得着碗橱。因此,移动椅子的人应该是藤白以外的人物。藤白以外的人,那就是凶手了。
凶手从碗橱里拿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放了什么东西呢?搜查人员踩着椅子看碗橱,里头有个带数字锁的金属保险箱。调查员把保险箱拿出来调查,发现数字锁还维持着锁上的状态。无奈之下只好强行开箱。
保险箱中是一本笔记本和一沓借条。这些都是冲野上产业的社员向藤白借钱的记录。笔记本里细致地记着借款方、借款日、借款金额。
总共有三十三人向藤白借钱,人群分布在公司各个部门。所有人第一次借款都是从一万到五万的小钱,逐渐累积成不小的金额。
凶手是为了在碗橱里找这个保险箱吗?但是那样的话,保险箱为什么会原封不动?谁看到带数字锁的保险箱都会知道里头藏有贵重物品,凶手应该能想到里头放着借款纪录、借条。难道说,凶手打开保险箱只是从记录中删去了自己的名字,拿走自己的借条?有搜查人员提出了这个意见。可是经过鉴证人员调查,借款人姓名和借条全对得上,没有少一张借条。
身长的藤白不需要椅子,但如果是凶手用椅子垫脚的话,他却没有动保险箱——这个谜团令搜查人员头疼不已。
不管怎么说,藤白借钱给冲野上产业社员是事实,这样杀藤白的动机就有了。凶手跟藤白借了钱,被催逼还钱。二人在藤白家产生口角,凶手在冲动之下杀人。
记事本的纸上“三好”这个名字也出现在三十三人之中。那就是总务科科长三好久雄。
警方首先将三好列为头号调查对象。三好承认自己向藤白借钱,但否认杀人。三好说藤白没有催他还钱,他差不多快要还清了,所以他没有杀人动机。三好声称他是被凶手所陷害,案发当夜十点到十一点,他在位于千叶市的家中,有妻子和两个孩子的证言。不过,亲属证言的信用度不高。
不管怎么盘问,三好都没有动摇,警方随后也确证了三好经济宽裕,不日就要还清欠款。于是,有人提出三好被嫁祸的主张。而且,经过鉴证人员的详细调查,案发现场从沙发到电话台有拖动尸体的痕迹。绒毯上沾有微量血迹,从血迹沾染的样子来看,不可能是藤白自行移动,应该是凶手拖着尸体。凶手的目的显然是伪装藤白的死亡留言,用电话台旁的圆珠笔在纸上写下“三好”的名字。调查至此,警方决定释放三好。
搜查人员调查了借款记录上剩下的三十二人。他们都承认曾向藤白借过钱。另外,犯罪时间在十点至十一点之间,这个时间段近乎全员都在家中,拥有明确不在场证明的人屈指可数。单身者当然没有不在场证明,就算是已婚者,家属的证言也算不上有力佐证。
警方对这三十二人进行了彻底调查,还是没有发现决定性线索。警方又在藤白所住公寓周边进行盘查,依旧一无所获。
与最初的乐观预期截然相反,案件调查成了持久战,两年后,搜查本部解散了。然后,二零零五年十二月十四日零点,案件时效过期。
聪正在助手室贴二维码标签。突然,馆长室的门开了,绯色讶子冲了进来,让聪吓了一跳。
“你现在贴的标签是一九九零年十二月的南品川公司职员被杀案件吗?”
绯色讶子问道。“是的”,聪回道。紧接着她说:
“重新调查这桩案件吧。”
迄今为止,在绯色讶子的指示下,聪已经重新调查了八件未解决案件。聪从搜查一课被流放至犯罪资料馆,这项调动的背后似乎是她的安排。绯色讶子不懂待人接物,也不擅长问话,必须得有替他跑腿的助手才行。
“重新调查?也就是说你有新思路了,对吗?”
“对。我有办法缩小嫌疑人范围。凶手很可能就在藤白所属材料科的同事之中。”
“为什么能得出这个结论?”
“根据向藤白借钱的那些人的供述,藤白催债的时间点有个共同之处。藤白以往闭口不提还钱,只是一味借钱给人,然后突然要求别人还全款。”
绯色讶子把手中的搜查资料摊在助手室的工作台上,用手指着借款人的证言。
——那个人催债的时机简直不能再坏了。当时我正要升职,还刚刚生了小孩,突然要我还全款五十万。我平时公私开销都很大,实在无法全额还款,但不管怎么求他让我分期还,他都不肯……
——就在我要当科长的时候。因为我们事业部门要诞生第一位女科长了,一片哗然,我自己当然也很开心。藤白先生来恭喜我,然后他就说时机正好,叫我把七十万都还清……
“看了这些证言,你明白藤白催债时机的共同点了吗?”
“他会在那些人最高兴的时候催债?”
正是。绯色讶子点头道:
“更准确地说,是在升迁或晋职的时候。藤白向公司各个部门的人都借了钱,可以得到各种各样的社内情报。他可以提前知道晋升消息,于是他在当事人最幸福的时刻要求还款,令他们陷入困扰并以此为乐。所以,凶手肯定是案发前得到升迁或晋职的人。看完向藤白借钱的三十三个人的供述,我已有结论。”
“什么结论?”
“冲野上产业当时会给功绩最显著的部门颁发‘最佳表现奖’。正好在事件两天前,藤白所在的材料科就拿了这项奖。而且,案发一个月内,除被杀的藤白外,材料科全员都得到了升迁或晋职。”
“原来如此。”
“另外,材料科除藤白外的四个人全都在三十三人名单之中。藤白早早得到这四个人会晋升的内部消息,或许这就是催还欠款的最佳时机。当然,他应该会让四人在不同日子到他家还钱。”
真是大胆又恐怖的推理。要是在搜查一课作出这般推理,肯定会被上司踢屁股吧。但是多亏了绯色讶子的大胆推理,好几件未解决事件得到解决也是事实。
“我明白了。那就以材料科的四人为对象重新调查吧。”
三十三个嫌疑人缩小为四个人,已经是不得了的进步了。材料科的四个人是科长江岛光一、久保寺正彦、原口和子、泽本信也。聪首先着手调查四个人在案发当夜的行动。
午后六点刚过,久保寺和泽本就下班离开了公司。江岛、原口、藤白继续工作到八点。然后江岛、原口、藤白一起从公司走到京浜新马场车站,藤白因为家在附近便在那里和另二人分开。 藤白的死亡推测时间是十点至十一点,那时江岛、原口、泽本三人已经在家中。江岛已经结婚,他的妻子作证说丈夫就在家里,但亲属证言可信度不高。原口和泽本都是单身,没有不在场证明。
唯一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是久保寺正彦。久保寺也是单身,家住埼玉县朝霞。十点五十分,他到家边的便利店买东西,便利店的监控摄像机拍下了他的身影。从南品川的藤白家到朝霞的久保寺家,算上开车、搭电车再徒步,总共需要一小时十分钟。就算他在十点整杀死藤白,也不能在十点五十分被监控摄像机拍到。监控摄像机的影像也不可能是其他日子的录像,因为拍到了店员和其他常客。经过店员和常客确认,那确实是十二月十四日十点五十分的影像。只有久保寺有不在场证明。
“要去哪里重新调查呢?”
“先去冲野上产业吧,查清一九九零年十二月的人事调动。对比一下晋升的社员名单和藤白的记录,确定二者重复的人员是材料科四人后,再去见一见江岛光一、原口和子、泽本信也。我有事要找他们确认。” “是什么事要确认呢?” 绯色讶子没有回答,只是说“我跟你一起去”。
她这是第四次和聪同行。往常她只是使唤聪去四处打听,自己一步都不动,为什么这次要同行呢?聪完全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