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脂評匯校本》細讀與要點整理【5】

第五回 開生面夢演紅樓夢 立新場情傳幻境情

*回名據甲戌本；庚辰本作「遊幻境指迷十二釵 飲仙醪曲演紅樓夢」

1、筆法

（1）「如今且說林黛玉……」——不敘寶釵，反仍敘黛玉。蓋前回不過欲出寶釵，非實寫之文耳，此回若仍續寫，則將二玉高擱矣，故急轉筆仍歸至黛玉，使榮府正文方不至於冷落也。

*寫黛玉實是寫寶釵，非有意去寫黛玉

（2）「寢食起居，一如寶玉」——一擊兩鳴法，寶玉身份可知

（3）欲出寶釵，便不肯從寶釵身上寫來，卻先款款敘出二玉，陡然轉出寶釵，三人方可鼎立

（4）「且寶釵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將兩個行止攝總一寫，實是難寫，亦實系千部小說中未敢寫者

（5）「這日不知為何，他二人言語有些不合起來，黛玉又氣的獨在房中垂類，寶玉又自悔言語冒撞，前去俯就，那黛玉方漸漸的回轉起來」——「又」字妙極！補出近日無限垂類之事矣。此仍淡淡寫來。便後文來得不突然

（6）「先茶後酒，……並無別樣新文趣事可記」——這是第一家宴，偏如此草草寫。此如晉人倒食甘蔗，漸入佳境一樣

（7）「歌畢，還要歌副曲」——香菱、晴雯輩豈可無，亦不必再

（8）「好生看着貓兒狗兒打架」——照應前文

2、涉及人物

（1）薛寶釵

①「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人多謂黛玉所不及」——此句定評，想世人目中各有所取也。按黛玉寶釵二人，一如姣花，一如纖柳，各極其妙者，然世人性分甘苦不同之故耳

②「行為豁達，隨分從時」

③「可歎停機德」

④「山中高士晶瑩雪」

（2）林黛玉

①「孤高自許，目無下塵」

②「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鬱不忿之意」——此是黛玉缺處

*此一句是今古才人同病

③「堪憐詠絮才」

④「世外仙姝寂寞林」

（3）賈寶玉

①「況自天性所稟來的一片愚拙偏僻」——四字是極不好，卻是極妙，只不要被作者瞞過

②「寶玉道：『我怎麼沒見過，你帶他來我瞧瞧』」——侯門少年紈绔活跳下來

③「天分高明，性情穎慧」——通部中筆筆貶寶玉，人人嘲寶玉，語語謗寶玉，今卻於警幻意中忽寫出此八字來，真是意外之想。此法亦別書中所無

④「唬的欲退不能退」——貴公子不怒而反退，卻是寶玉天分中一段情癡

（4）秦可卿 「賈母素知秦氏是個極妥當的人，生得裊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借賈母心中定評

（5）晴雯 「心比天高，身為下賤。風流靈巧招人怨」

（6）花襲人 「枉自溫柔和順，空云似桂如蘭」

（7）香菱 「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

（8）賈元春 「二十年來辨是非」

（9）賈探春 「才自精明志自高」

（10）妙玉 「欲潔何曾潔，云空未必空」「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天生成孤僻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

（11）王熙鳳

①「都知愛慕此生才」

②「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12）史湘雲 「縱居那綺羅叢中，誰知嬌養？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

3、命名內涵

（1）「會芳園」——隨筆帶出，妙！字義可思

（2）「千紅一窟」——千紅一哭

（3）「萬艷同杯」——萬艷同悲

（4）「兼美」——蓋指薛、林而言

（5）「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撐篙」——特用「形如薧木，心如死灰」句以消其念

4、「讖語」式表達

*世之好事者爭傳《推背圖》之說，想前人斷不肯煽惑愚迷，即有此說，亦非常人供談之物。此回悉借其法，為兒女子數運之機。無可以供茶酒之物，亦無干涉政事，真奇想奇筆

（1）「烏雲濁霧」、「霽月」、「彩雲」「壽夭多因誹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晴雯

（2）「鮮花」、「破席」「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花襲人

（3）「水涸泥乾，蓮枯藕敗」「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香菱

*「兩地生孤木」——夏金桂（拆字法）

（4）「玉帶林中掛」——林黛玉

（5）「金簪雪里埋」——薛寶釵

*寓意深遠，皆生非其地之意

（6）「弓」「香櫞」「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夢歸」「恨無常（曲）」——賈元春

（7）「風箏」「大海」「大船」「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分骨肉（曲）」——賈探春

（8）「飛雲」「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樂中悲」「樂中悲（曲）」——史湘雲

（9）「美玉」「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世難容（曲）」——妙玉

（10）「子係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喜冤家（曲）」——賈迎春

*「子係中山狼」——孫紹祖

（11）「古廟」「看經獨坐」「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惜花悟（曲）」——賈惜春

（12）「雌鳳」「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聰明累（曲）」——王熙鳳

*人木——休（拆字法）

（13）「荒村野店」「紡績」「勢敗休雲貴，家亡莫論親。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留餘慶（曲）」——賈巧姐

（14）「茂蘭」「鳳冠霞帔的美人」「桃李春風結子完，到頭誰似一盆蘭。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晚韶華（曲）」——李紈

（15）「懸樑自縊」「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好事終（曲）」——秦可卿

（16）「終身誤（曲）」「枉凝眉（曲）」——寶黛釵結局

（17）「飛鳥各投林（曲）」——將通部女子一總

5、「不入故套」處

（1）「卻說薛家母子在榮府中寄居等事略已表明，此回則暫不能寫矣」——此等處實又非別部小說之熟套起法

（2）「襲人、媚人、晴雯、麝月」——看此四婢之名，則知歷來小說難與並肩

（3）「自古以來多少輕薄浪子，借以『好色不淫』為飾，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飾非掩丑之語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會，雲雨之歡，皆由既悅其色，復戀其情所致也」——「色而不淫」四字已濫熟於各小說中，今卻特貶其說，批駁出矯飾之非，可謂至切至當，亦可以喚醒眾人，勿為前人之矯詞所惑也

（4）「慌得襲人、媚人等上來扶起，拉手說：『寶玉別怕，我們在這裡』」——接的無痕跡，歷來小說中之夢未見此一醒

6、其他

（1）「便是寶玉和黛玉二人之親密友愛，亦自較別個不同」——此句妙，細思有多少文章

（2）「既熟慣，則更覺親密，既親密，則不免一時有求全之毀、不虞之隙」——八字定評，有趣。不獨黛玉、寶玉二人，亦可為古今天下親密人當頭一喝

*八字為二玉一生文字之綱

（3）「新填《紅樓夢》仙曲十二支」——點題。蓋作者自雲所歷不過紅樓一夢耳

（4）「開闢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趁着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懷金悼玉」，大有深意

（5）「如墮落其中，則深負我一番以情悟道、守理衷情之言矣」——看他忽轉筆作此語，則知此後皆是自悔

*總評：將一部全盤點出幾個，以陪襯寶玉。使寶玉從此倍偏倍癡，倍聰明倍瀟灑，亦非突如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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