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品“崔李”

李荣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一作“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太白诗,家里有的除了几种选本之外,比较完全的就是清代王琦集注的那一部《李太白全集》的中华书局排印本。这一部书,凡三大册,记得还是在复旦读书时,在校园门口的那一家小小书店里购买的。如今,这一家小书店恐怕也已不复存在了吧!上次有事路过的时候,匆匆忙忙在校园前后看了一眼,好像是没有看到。
这一次复习的时候,便把这一部全集又翻了出来,在中册里面找到了《凤凰台》,把王琦汇集在那里的各家评注,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王琦引了刘后村的一段话,曰:
古人服善。李白登黄鹤楼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之语,至金陵,乃作《凤凰台》诗以拟之,今观二诗,真敌手棋也。
崔氏在黄鹤楼“压住”太白,这已是常谈,也是“佳话”,因为太白这样的高才大学,有人能够这样压住他,让他不敢出手,实在是有点难得。刘克庄在这里下了一个按语曰“古人服善”,也就是对于好东西的服气。
但是,太白到底是服还是不服,实在有点不好说。历代诗评中,对于崔李之间的这一段“服与不服”的公案,爬梳得很细密,当然实际是怎样谁也说不好。王琦引《诗原》云:有沈佺期《龙池篇》,崔颢笃好之,先拟其格,作《雁门胡人歌》,自分无以尚之,别作《黄鹤楼》诗,直出沈氏之上。李白压到不敢措词,别题《鹦鹉洲》,而自分调不若也,于心终不降,又作《凤凰台》,然后可以雁行无愧矣。
从这里可以知道,太白在黄鹤楼的“服善”,只是“识货”,但内心却并不这样容易低头,在《鹦鹉洲》上争胜了一回,还是因为“识货”,自己知道依然有点比不过,便又“服善”一回,而服善的别一面却是于心终不降,在《凤凰台》又争胜一回,终于可以雁行无愧了。说太白气傲不服当然可以,但从《鹦鹉洲》到《凤凰台》,从中就可以看出,后村的话还是说得对的,太白毕竟对善还是服气的。如今的人,却有可能只知道不服,至于那个“好坏”,就有点弄不清楚了,亦即所谓“好坏不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