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水。
黑黢黢的夜,汽车前灯只劈出窄窄的一道光亮。没有硬化的砂石土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车轮左扭右扭,那道光亮也跟着扭来扭去。这里显然是郊区。
文果说:“这里我好像还没来过呢。”
男人说:“来过的吧!”
文果肯定地说:“真没来过。”
男人却说:“怎么可能?我记得我那次还跟你说有一座像船的房子!对,就是像船的房子!”
文果不再说话,争论也没有意义。
车继续向前行驶。其实,这里离文果家不远,他们大半夜过来,是在找水。
早晨一起来,就发现停水了。
本以为水很快就会来,结果到了下班,水仍然没来。
更要命的是,孩子白天使用了家里卫生间。大夏天的,如果不是卫生间门密闭性比较好,客厅都没法在了。
比水的问题更紧迫的是吃饭问题。文果一只脚还没跨进家门,男人就问:“晚上哪里吃?不管去哪,都得快点,全城停水,恐怕各家馆子都会爆满。”
文果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夸张!
但文果嘴上还是说,让我看看去哪家吧。
出了门,男人说小区门口随便吃点,孩子却闹着吃肯德基。
最后,一家人浩浩荡荡地杀去肯德基。
文果突然想起,侄女的跳舞课还没上完就回去了,今天既然到了跟前,正好顺便让儿子去上一节。
把儿子送去舞蹈班,他们带着女儿去附近的公园荡秋千。
等儿子上完课,已经九点半,回到家,十点。
水仍然没来。
老人突然说,上午有邻居说家里用水正常。
文果有些疑惑,按理说不应该呀。但老人说得证据确凿。文果就想那就问问吧,如果邻居家真有水,还可以接点回来,冲冲厕所也好。
时间不早了,不敢贸然打扰邻居。文果就给同小区的朋友发了一条微信。
还好,朋友并没睡。
文果问她家可有水?
朋友说没有。
朋友跟着又说,早晨还有热水,到下午没了。
是了,文果家的热水前不久被停了。
所以,文果家是一大早就没水用,而别家还有热水可用,如果她们再想着存点,晚上基本生活用水倒也不成问题。
想了想,文果说:“咱们出去找点水吧,至少要冲厕所啊。”
男人问:“哪里找?”
文果说:“不行就去日月湖吧。”
日月湖是离文果家最近的一个公园里的人工湖,有一个地方有台阶延伸到水里,取水还是很方便的。
但男人说:“日月湖太远了。”
他说的远,一方面是开车要上个大坡再下个大坡才到,另一方面,取水处离停车处较远,人工搬运距离长。
于是,他查了查地图,说地图显示附近有两片水域,很近。不如去那里。
在这住了那么久,除了人工湖,景区里的湖,文果还真不知道哪里还有正儿八经的水源,如果有,也是臭水沟。
但男人一向比文果爱探索,了解肯定更多。那就随他吧。
出了门,男人一脚油门,他们就到了这片郊区。
车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慢慢扭动,男人迟迟疑疑地走着。
他也不大确定具体哪条小路通向水源。
不过,他在找路这方面的确很有天赋。他们从前去的很多地方,导航都找不到,男人只是听别人的一些描述,就能带着一家人顺利探到地方。
例如猫猫箐,核桃箐,凤山,龙山,笔架山,黑风山等等,他都是在没人带领的情况下,载着老人孩子,精准找到地方。
所以,文果还是充分相信他的。
果然,他很快找到了一条路,往右一转,明显感觉到空气里都有湖水的潮湿。
的的确确,这有一个水库,浸长村水库。
但他们很快发现不妙,水库边是严严实实的金属网围挡,直到路的尽头。尽头通向大坝,停着一辆取水车。
文果说穿过那道门去大坝取水吧,男人说,那里有狗,可能是水库里有鱼苗。
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只能放弃在此取水的打算。
偏偏路很窄,车子调不了头,两百多米的土路,大晚上的,只能小心翼翼地退回来。
终于退回到大路上,男人又往前开了一段,发现的确没法到水边,于是折头转来。
回到大路上,男人说,旁边还有一个湖。
文果心里开始哀嚎。那个水库文果倒是有印象,有一次他们散步到那里,周围建设得很好,宽宽的水泥路,湖边还有整齐的房子,以为是个隐藏颇深的农家乐,他们感到很新奇,想着前去看看,结果被人赶出来了。
所以,文果对这个水塘也不报希望。但因为就在跟前,顺便看看何妨?
结果,车子开进去就发现,跟前面那个一样,围着呢。
文果内心沮丧烦躁的同时,还兴起一股伤感。
想起小时候,家门前,村子里,学校旁,或大或小,都会有河流,哗哗啦啦,终年不息地流淌。
他们在小河里洗衣服,在河里洗头洗碗,在河里抓螃蟹,在河里乘凉,还在河里饮牛饮羊。那么方便那么自然,人和河流,密不可分。
可是如今,又不在大城市,甚至只是在小城边缘,跟郊区没什么分别的,平常用水好像方便得很,开关一开,水哗哗地来,不管是家里,还是在大街上,都是那么便捷。可一旦城市供水停止,一切就乱了套,连找一点不那么清洁的水都很难。
男人呢,好像变得更聒噪了,他一会儿说,早知道,直接买桶装水冲厕所也未必贵多少,这跑出来一趟油钱,以及车开进小区的停车费,七七八八,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但文果心里过不去那个坎,清清洁洁的桶装水冲厕所,总有点暴殄天物的败家子感觉。
文果心里有些烦躁,就说,先不说话了。
大家安静了一会儿,男人又问,现在怎么办?去哪?文果本来想怼他,我怎么知道?干嘛问我?我说了你也不听。
但文果稳了稳,说,一直前往前走吧。离安宁也不远了,去路边洗手台接水好了。
车默默地擦过黑夜,文果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大晚上的,面对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其实我更倾向于去熟悉的确定的地方做这个事,而不是去不太熟悉的地方探索。
男人笑了笑,表示认可。
刚到安宁男人就说,地图显示附近有公厕。你看,
文果心想,他对地图地理的运用娴熟程度,的确是我望尘莫及的。
同时,文果想起来,就在山海泉入口,是有一个公厕的。
车到那个口,却刷不开杆。文果说,我下去看吧。
她刚进去,车刷开了,跟了进来。
值得高兴的是,公厕有水,这意味着了他们一晚上的找水行动,虽然曲折,但最终取得了成果。
十一点的山海泉,居然还有零星的人。文果有些心虚,感觉偷水一般。
本来想等人走了再去,但他们径直来了公厕。
最后,男人硬着头皮拿着水桶,在那父子两的默默注视下,进公厕接水。
桶太大,放不进水池,没法直接接水。好在车上还有一个小桶,用小桶接水,再倒进大桶。但水流特别小,慢的很。
然后,男人把后备箱的一个小号收纳盒腾出来,也拿来接水。
文果在女厕,男人在男厕。
水流太小,几乎听不到声音。
只有公厕门口透明的胶门帘,被风卷搅着,传来哗哗啦啦劈劈啪啪的声音。
他们接好水,那一对父子还在门口站着。文果和男人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水搬上车,开车走了。
回家的路上,
男人说:“早知道一开始就去日月湖了。”
文果笑笑:“如果那样的话,日后回忆起来,故事可能就没有今晚这么精彩曲折了。”
男人笑笑。
雨突然劈劈啪啪地下起来,文果说:“回去拿两个桶放楼顶,明早就有水用了。”
男人说:“那当然!”
两人的心情显然都轻松多了。
路上几乎没有人也没有车,只有灯光昏昏黄黄的,像极了过日子的琐琐碎碎缠杂不清。
其实,她和他一样,刚愎自用有时,聪明有加有时;暴躁易怒有时,柔顺克制有时。作为普通人,没有时时刻刻的正确,也不会事事处处的糊涂。因此,情绪起起落落,心空阴阴晴晴,便有了这生活的千百种滋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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