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蝉蝉与蛾
司机师傅十有八九总爱拉我唠两句，今天其实很疲惫，车子在潮湿情绪中挪行，我原本兴意缺缺，但还是摘下耳机，听小哥在雨林中兀自拾遗：
“今天是我来上海第九天，哈哈”
“可能要堵一个多小时，你怎么没去过节？”
“我当了很多年兵，当过班长，参加过全国很多抗震救灾，2014年昆明火车站那个…那个你网上搜搜就知道，那个事后来我参与过现场行动……”
“我当兵一个月工资5000块，几年下来存了十几二十万。”
“2018年我就退伍了，后来拿几年辛苦存的钱开了家串店……”
“疫情倒闭了。”
“后来我当过保安，没多久就当了队长，再没多久，保安公司也倒闭了。哈哈，你说我这运气”
“我来上海没拿我爹一分钱，我爹生意也霉了，我妈给我塞了5000，她知道我实在身无分文了。”
“朋友介绍了几家公司，但没办法，都要求学历呀，我18岁就当兵了。”
“但说实话电脑吧，我也会，我都是自学的，PS有点难，得花时间再琢磨下，PPT挺简单的。我现在每天晚上都要看会书……我还自己考了几个考试，没办法，学历还是要搞上去”
“我估摸着今年能存个几万块钱，挺难的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再搞搞，我现在遇到不同的人都会聊几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挣钱投钱的机会”
“我知道很难，试过也不一定有机会，而且我这霉运气，哈哈，但是不去试试就肯定不会有机会。”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一直在认真听他对着我这个陌生乘客倾诉，又或许是对着雨帘外的城市森林倾诉。我们只是火热川流里偶然交汇的小小蝉与蛾。听他循复推崇自己，惋惜自己，奚落自己；我应声着，认同着，也不时鼓励他，又或许，是在鼓励此刻疲惫的自己。
我定位在小区门口，没带伞，原本想让他再送我一段到楼下，但我听见他下一单乘客已电话催促，如果因为我临时加塞路程害他被投诉被扣工资，那今天这一程鼓励也就毫无意义。我于是下了车，用手挡着雨跑回家，仓促间结束了这场风雨夜归陌生人之间的对白：
“美女东西别落了，麻烦给个好评。”
“谢谢您送我，祝您以后一切顺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