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化学浪漫的真实生活:我的化学浪漫乐队传记》中文译本-chap. 10 Heaven Help Us By锣太乐
第十章 上天帮帮我们
2005年,当MCR结束了《为甜蜜复仇三呼喝彩》的巡演,回家过圣诞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精疲力尽。而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家乡的样子却变了。他们在外巡演的日子里,家里的亲友的生活也仍在继续。乐队没有意识到他们五人已经有了怎样的变化,也没有意识到大家现在对他们的看法也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他们走出新泽西的时候,只是一支有着大想法的小乐队。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是明星了。一切都不同了。一开始,他们只好努力去适应。从他们反复甚至有点情绪激烈地把自己比作归来的士兵,也能看出他们的感觉有多强烈。
“你就像一名士兵,从前线回来——感觉完全像是炮弹休克症,跟人打交道甚至都很困难,”杰拉德说,他回家先去日本休了假。“开始我们总有这种感觉。”
麦克觉得尤其困难,靠抗抑郁药物和酒精度日。他和女友艾丽西娅·西蒙斯订婚了,他们那年早些时候认识的,当时她是From First To Last的巡演贝斯手。但没有巡演日程的日子,麦克过得很艰难,不和乐队的人在一起,觉得很奇怪又不舒服。这是他动荡阶段的开始。
“结束《为甜蜜复仇三呼喝彩》的巡演回家后,我就搬去了布鲁克林,那是乐队第一次有了能在家待一段时间、过正常生活的机会,”他说。“对我来说很艰难。感觉很怪异,我就是无法习惯在家呆两三个月。就是习惯不了。一切本该是安稳又美好,但并不是。我依赖那些化学物质,也已经25岁了,这让我很抑郁。生活正在压迫着我。”
弗兰克也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他很惊异的发现,在他不在的时候,他的朋友、家人和身边其他人并不是简单的停留在原来的状态。
“回家很艰难,”他说。“跟人打交道变得很难,甚至是跟朋友、家人。你不知道怎么说话,怎么回到正常生活了。有时候大家都在问你巡演的事,总是问你工作,而你并没有答案。
“你开始意识到生活并没有静止。人们会变,会向前走。社区在变,路都不一样了。这挺奇怪的。你回到家,发现你没想到的地方多了家小超市,或者其他什么店关门了。你会意识到自己错过了这里一年半的时光,是需要慢慢习惯一下的。”
杰拉德也有相同的感觉:“再回到正常的生活真的挺吓人的。我无法应付、处理一些事情,也不会调整自己。我无法变回正常了。我都没办法出门去餐馆,像普通人一样吃饭。不是因为人们会来打扰我,而是因为我都不记得该怎么去做这些事情了。”
说到这,他还谈及了其他的事情。MCR回来之后,他们就没法再像普通人一样混进人群了。现在出了名,人们对待他们也不一样。“我没法在街上一边走一边抠鼻子,以防有人真的认识我,”弗兰克半开玩笑说。雷也笑着补充说,“你总是有意识地觉得,旁边可能会有镜头的注视,会毁了MCR的神秘感!”
笑归笑,但有了这样一个狂热忠实的粉丝群体,想暂时停止一切、喘息一下是不可能了。“当人们不把你当普通人对待时,感觉很奇怪,”杰拉德说。“事情就变得很艰难。被当做神一样崇拜跟被看做马戏团的猴子之间只有细细的一条线,几乎是一样的。不听你歌的人甚至都想跟你合个影,这让我觉得很奇怪。我每天都会和粉丝合照,但你发现让你签名或做什么的那些人其实并不在乎——他们只是在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的青少年杂志上看到过你,才出现在那里。”
于是另一种不愉快的事情开始了。为了保持音乐的可靠性,MCR坚持只和他们认为是正经的音乐刊物合作。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谢绝了一些觉得太花哨或太关注艺人生活的拍摄策划和采访话题。尽管这样避免了青少年刊物得到太多一手采访资料,MCR却阻止不了这些杂志从别的采访中断章取义的拼凑些文章。乐队觉得自己开始变成某种商品,变成一些根本不在乎他们音乐的人的捞钱工具。
“感觉很奇怪,”麦克说。“因为我们可是世界最迷人的乐队啊。”
远离了台上面对的喧闹观众,也有了时间思考,乐队开始质疑并反思他们的成功,而不仅仅是乐在其中。他们开始担心自己只是昙花一现。他们越来越觉得,负面评价比赞美更容易听进去,这种怀疑导致了不稳定的心绪和突然丧失的信心,尽管他们才刚刚结束了一些全部售罄的大型演出。
“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在那些体育场在干吗,”杰拉德说。“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那里。你希望是因为粉丝的支持让你走到了这里,但你真的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你上了电视,或者登上一些青少年杂志。这才是最让人紧张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票都售罄的原因。”
“《复仇》是我们还在地下室演出的时候写的。我们带着在地下室演奏的预期写的,尽管有些大场馆的想法,但真的不知道将来会在更大的俱乐部演奏它们。所以当你表演的场馆越来越大,甚至在体育场,感觉就不同了——仿佛这些歌不再属于你,很快地失控了。做这张唱片确实经受了一番磨难,就像是新兵训练营,在为重要的下一步做准备。”
杰拉德担心,他们的成功完全是依靠《为甜蜜复仇三呼喝彩》核心里迸发而出的情感宣泄。这张唱片是他浸泡在酒精、药物和自厌情绪中匆忙完成的,他担心——现在他戒了酒,也不再沉浸在外婆去世的悲痛中——可能不再有什么可付出的了。
“那张唱片是我们喷涌而出的情感,”他说。“它是一种对事物的情感反应,所以当有人告诉我们这张唱片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我们很吃惊。也许整个场馆里都是需要治疗的人吧。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也能感觉到,有人希望他们失败,希望他们无法再出下张唱片。在那些乐队说他们不会看的网上论坛里(其实偷偷看),有些人贬低他们是背叛者、失败的人、业余爱好者。“很多人不喜欢《复仇》,觉得我们只红一时,希望我们很快就过去,”杰拉德说。“他们认为下一张专辑就是再重复一遍《复仇》,因为大多数乐队有了张成功唱片后都是这么做的。所以我们就得接受它——对我们几个都很难。我们觉得很难去意识到,自己比那些媒体说的要更好。”
“是有很多压力,”弗兰克补充。“那时候,很多目光都在注视着我们。一切都很黑暗,而乐队还做出了变化,我们有了个新鼓手,杰拉德也戒了酒。一切都不一样,而人们还希望我们能达到之前对我们的期待。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需要好好地、透彻地去想一想。”
结果,杰拉德又重新发掘了《三呼喝彩》时的情感冲击。没有了哀恸和酒精的直接推动,他们的第三张唱片更通向心理深处的探索。简单来说,MCR剖开了他们自己。
2006年初,乐队重新听了《为甜蜜复仇三呼喝彩》巡演时在大巴上的移动录音室写的那些歌。写的时候感觉很满意,现在听来他们觉得还不够好。杰拉德坦言之前写的那些歌听起来基本就是《复仇》的第二部分,所以他并不想发行这些歌曲。
只有几首歌在这次挑选中保留了下来——《我不爱你了》《幻灭》和《死亡!》,后者成了下张专辑的第二首歌。这首歌最能反映出MCR结束了《三呼喝彩》巡演的状态。音乐层面上,这首歌受到了电光乐队(Electric Light Orchestra)《Mr Blue Skies》的影响,吉他方面也汲取了廉价把戏(Cheap Trick)《I Want You to Want Me》的灵感,但歌词却是暗黑风格,关于自我防御、孤立和MCR的违抗态度。
“这是一首关于死亡与不受他人喜爱的歌——它讲的就是乐队本身以及别人对我们的看法,”杰拉德说。“我们想说,’尽管你讨厌我们,但我们还是在这儿。’我们想说,’我们来了,而且变得更好。我们来了,比原来更敢于去挑战了。’”
带着这种心情,2006年初,他们到了纽约的S.I.R录音室,去完成剩下的歌。在那里,他们再次筛选了之前完成的片段,专心写歌。MCR从克里登斯清水复兴合唱团(Creedence Clearwater Revival)的《Have You Ever Seen the Rain》中汲取了灵感,在纽约很快就完成了《我不爱你了》这首歌。《终结。》一开始被简单的命名为《前奏》,也是在那里完成的,后来才在录音时被重新编写。《死亡!》则几乎是在S.I.R录音室完成的。《幻灭》之前已经写好了,也在巡演中表演过——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又把歌词重新填了一遍。另一首叫《青少年》的歌,是在纽约迸发出的,大概比较符合当时的情景,因为灵感来自杰拉德对纽约地铁上放学的小年轻们的恐惧。
随着工作进行,杰拉德开始特别思考他们下一步的音乐方向。他想通了:延续《三呼喝彩》成功的最好办法,不是故意背离,而是去超越它。“我们跟大家的想法背道而驰,”他说。“有很多关于我们下一步的猜测,所以我们选择了没人想到的那条路。人们猜我们会做一张低调的专辑,或者做一张回归地下朋克精神的专辑,或者其他什么……就是没有想到我们要做出一张更丧心病狂的。所以我们决定就这么干。”
还在创作初期的时候,就有人打赌说雷不会写波尔卡风格的——那种嗡吧嗡吧的东欧民舞曲风。基于《复仇》里《你知道监狱里他们会对我们这样的人做什么》的卡巴莱风格,雷开始拼凑起这种俄式舞曲,而杰拉德则正在创作一段旋律,想创造出电影式又有趣的风格。《妈妈》就是这样写出来的,成了第三张专辑里的重要曲目:风格明确、夸张、稀奇古怪又极具原创性。这首歌让乐队看到,他们的音乐可以走向任何方向——即使是“丧心病狂”。
在S.I.R录音室,MCR谈起了想做的事。他们野心勃勃,想做出一张经典,那种能流传几十年、父母会拿给孩子听的经典专辑。他们想做意义重大的事,并不是在信口开河。
“我们几乎都有听歌作业,”弗兰克说。“我们要听那些经典专辑,为我们的专辑定下概念性的东西。重要的是把旋律最大化——这总是最重要的,即使还有一百件其他的事也要打理。当雷和我在《复仇》中合作时,我们就单独写自己的部分,然后放在一起,就这样。而这张专辑,我们则更多的在一起探讨,混合两个人的想法。”
杰拉德正在构想百老汇式的轻歌舞剧概念——关于一支行进乐队,关于一个罹患癌症的住院病人、疾病与衰微的疯狂想法。有了这个概念,他让乐队其他人也一起探索其中的可能性。
“我们真的在这上面研究了不少,”弗兰克说。“我们考虑过了所有不同的主题和不同的艺术家。如果我们决定卡巴莱式的风格,就会去店里买卡巴莱电影来观看,进入它的设定,进而感受其中的感情。我们不想做的一知半解。这对我们而言非常珍贵。”
制作过程中,这张唱片被称作《MCR的起起落落》。人们认为他们现在属于朋克和情绪摇滚的范畴,杰拉德就计划做一些完全不同的东西。他看到其他的歌手唱的都是身边的问题,他不想也这么做——至少,他不想如此直白地讨论那些问题。他想,如果要让这张专辑成为他们的代表作,最好是关于更宏大、更重要的主题。于是他决定这张唱片应该探讨生死本身。在这样的主题下,在层层华丽场景和情节之下,埋藏在比喻和意象中的,是他内心真正的恐惧。
“一部分是我还在消化对外婆去世的哀恸,”他说。“但我也觉得,没有人在说真话。有很多想挣钱的乐队,他们的歌总是关于女朋友,还有其他郊区白人男孩遇到的傻兮兮的问题。没有人在探讨生死,他们只会讨论一些很傻的破事。所以我觉得自己有种责任。”
有了这种想法,他就有了方向。这种想法给了他前进的路径和方法。慢慢的,他开始沉迷于死亡——这成了他不竭的灵感源泉,但却不见得是个健康的源泉。“我希望,当人们享受、喜爱这张唱片的时候,也能感觉到痛苦,”他说。“所以我想,它必须也能让我感到痛苦才行。”
路家两兄弟的父亲唐纳德,最近经历了一次不太严重的心脏病发作,就在《为甜蜜复仇三呼喝彩》巡演期间的巡演车上——当时杰拉德在场。“很吓人,他还年轻,所以这更糟糕,”杰拉德说。这也激发了对专辑概念的灵感。“所有东西都是关联的,”麦克说。“外婆的去世对我们尚有影响,而不久后,父亲也差点倒下。所以我们俩都愈发沉迷这个意象。我们都是黑暗又有些病态的人,内心满目疮痍。”
他可能是满目疮痍又黑暗,但杰拉德也决心做一些宏大且有普遍意义的事。他不想像很多做出一张成功唱片后的乐队那样,在做下一张专辑时落入圈套。让一张唱片获得人气,基本上就意味着漫长的巡演。这会让乐队们除了路上的经历外,没有其他任何灵感来源——所以就会再做出一张关于旅行、疲惫、离家生活和成名的唱片。这样可能会成功,也可能会让粉丝很难有共鸣,毕竟粉丝们没有类似的经历。杰拉德决心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他要朝另一个方向出发——要写一个故事。
“我们也可以简单写写怎么被偷拍或者受到骚扰的,”他说,“因为这两年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或者我们也可以抱怨那些想让我们失败所以挑拨我们的人。但我们不想围绕乐队、名誉或者类似这些东西做文章。”
“这张唱片不关乎我们的成名,这点很重要。这就是为什么它的比喻意象如此强烈,也是里面有一个角色的部分原因。我们也希望其中有足够多的色彩,让人们真实感受到在医院或者战场上的感觉。”
按杰拉德的风格,他不会直接上来就讲故事。他反而是构想了一张概念专辑。起初他把它当做是漫画故事,赋予情节和角色,慢慢的形成了一张专辑。这正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一部——作为艺术家,轻易地用图画或者歌词表达自我。他想让乐队的第三张专辑是一张有多重感官享受的作品。
他构想了一个叫做“病人”的角色,很年轻,却在医院悲惨垂死。他最深刻的记忆是小时候父亲带他去看游行的场景。这是根据现实改编的,其实也是杰拉德自己早期的记忆,他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和麦克被带着去看游行。他现在还记得那些巨型花车和大气球的样子,但把他构想中的游行看作一个生死故事的完美比喻——这样的话游行既是送葬,也可以是一种庆祝。他华丽的游行队伍会行进到病人的医院床前,而其他几个角色会帮助整理病人——战争、惧与悔、战士、逃脱大师——整个概念变得越来越精细,最终成为他脑中一个成熟的世界,有画面、有气味也有声音。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想出这一切的名字,但当他想到时,这个题目就会涵盖所有。MCR的第三张专辑被命名为《黑色游行》,将成为那个年代最出色的专辑。
“当我们开始做乐队时,音乐都是关于女朋友的;里面没有叙事,场景设定或者气味,”杰拉德说。“我希望,当人们在听《黑色游行》时能看到满天的纸屑,当听到短笛和钟琴声时能看到行进中的乐队。我希望当我们在唱医院场景的时候,人们能真的看到医院。《黑色游行》有它的架构,它有开场、中段和结局,里面有不同的几幕。”
但首先他们需要录制。此时就变得有趣了——因为他们现在都在做不同的事情。结束了《为甜蜜复仇三呼喝彩》巡演的几个月里,他们有了巡演后的疲惫感,以及录音前的焦虑。杰拉德沉迷在死亡概念里;在再次迸发出新的好点子之前,他们都非常疑虑,从一种心境跳到另一种心境。
而正是那个时候,他们决定向录音室进发。难怪他们会说,《黑色游行》的录制差点搞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