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登富士山
旅行总是伴随着屈辱,而形容富士山之旅,那更是期待·惊险·昏迷·等待·疲累。
因为台风推迟过一次的登山之旅,没想到还是不得不在风雨中进行。
大家都做了很多的准备,以凌厉的姿态开启了仓促的旅行。
去程我们整装待发,有说有笑,不惧小雨和旅途劳顿,几个小时一直坐大巴,来到了位于富士山麓2000多米的五合目出发点。
这里是初级路线吉田线的出发点,从这里已经可以将富士山周边众多小山和城镇尽收眼底。当天却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山上滚滚而下的灰白色水汽如同那年在世博会见到的强力空调一般,好似空气有了颜色和形状。
美美的吃了一顿午餐,大家做好最后休整就开始了正式登山。
听过出发点的介绍,我们对路途艰难已经了然,但是结果还是错误的估计了当天的情况。
从五合目到山顶中间还有,六合,七合,八合,九合。
到七合目为止,我们都心情轻松,走走停停,还能看看风景,磨合着登山杖的使用。
那时,下着小雨,身上的雨具还能抵挡,赫利俄斯虽然藏在云后,但干燥、温暖和明亮还在与我们同行。
来到七合目,道路一变,原本的土路,石路,突然变成了岩石路,两条白绳划出通往云中的道路,告诉我们裸露在外的60度岩壁就是登顶的路线。
天气转冷,手套被雨水打湿,冷冷的贴在手上。
此时正需要手脚并用,绝不能打滑的时候,脚上也传来了冰冷的感觉,鞋子不知不觉开始进水了。
我们收起登山杖,一步一探的在一块块岩石上腾挪,拉住穿过固定在岩石上的钢圈中的绳索。它也并不比我们稳固。
雨云有时散开,阳光短暂的照射在远处,还曾折射出一小片彩虹。有时攒聚,让整个山中景变成一片虚无,脑海中浮现出神隐这样的字眼。
可是在逐渐流逝的时间面前,我们很少回头看背后的风景。
山上有很多小屋,都是为要在山上夜泊的登山客准备的,有人经营,有基础设施。
在我们之前登山的人,已经不再攀登,住进一个个山小屋了。
寒气和夜色开始包围着我们,我们却必须到达预定在八合目的元祖室山小屋。
沿途的小屋开始飘出饭菜香,更让人懊恼的就是,这些小屋只提供住宿,不提供歇脚,在最累最累的时候,他们也不允许我们进去呆一秒。
甚至,可能为了省材料,这些小屋连屋檐都没有,没有任何地方给我们躲避,而经过七合目最后一间山小屋后,狂风暴雨却和黑暗一起降临了。
还是一样的岩石路,还是需要手脚并用,却需要在黑暗和暴雨中攀登,只有头灯的光打出一个圆形的光斑,在雨点中显得斑驳。我们感叹第一次爬就选了地狱难度,真是一群超级阿呆。
雨水从岩壁上流下,形成了一个个小瀑布,此时自嘲都没有力气了,只能抖擞精神往上爬去。
高处的山小屋亮起了灯,在雾气中显得迷蒙,像雅典娜手中的火炬。这段路不像人生,有终点就有希望。
我不记得最后在崩溃的情绪中爬了多久,但是我后来才知道,那时候只要手上一松,脚下一滑,必死无疑。
登富士山不是去旅行,这是我躺在元祖室小屋的睡袋里半晌,一边吸氧一边后知后觉意识到的。
来到小屋已经八点了,全身都湿透了,鞋里存了半升水。换掉冰冷的衣服,安定下来,脑袋就开始疼。
山小屋提供了有些冷掉的咖喱饭,一路上都在吃压缩饼干的我又要了一杯泡面。听说海拔高度3000米时水的沸点约91℃。当时那热水,泡面都费劲。
同行的伙伴开始高原反应吃不下饭。
等我躺下,我也无法再思考,脑袋发胀,半昏迷的倒在睡袋里,耳边是无尽的风雨声。
那一刻我也无法再去考虑什么泥石流冲垮山小屋,龙卷风摧毁停车场,向不存在的猪神祷告了一下希望可以看到明天的乌云(因为注定看不到太阳),就在头疼中睡去了。
早上5点50,我们被山小屋的工作人员叫醒了。我摘掉耳塞,听到雨打屋顶的声音,一下子从睡意中清醒。
坏消息。
雨太大,登顶的路封住了,甚至从出发点到山下的公路都有被山体滑坡掩埋的危险,我们必须立刻下山去赶上巴士,目标十点前回到出发点。
头已经不疼了,但是清醒过来看着眼前湿漉漉的衣服裤子鞋子,把这样的东西往身上穿,简直就是每个毛孔的水刑。
往脚上套了个塑料袋,系紧背包,我们冲进雨里。雨に駆ける。八月的冰冷的,夹着冰雹的雨里。
但是对富士山的路牌抱有期待是不行的。
路牌上印着到「下一个厕所还有三百米」,但是沿着「之」字形山路行走的时候,那种距离感被放大了数倍。
那一刻我哂笑着自己,厕所明明和污秽联系在一起,可是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好多次,狼狈的,急切的,渴求它。
再没有人去看风景了,阳光下的每一颗火山岩或许都有不同的颜色,但是风雨中,我的眼镜已经糊到看不见了。
雨水在山地上划出一条条小溪流,向山下流去。
来到救援中心却听到接下去的路上山体滑坡,需要等待。
袖子里灌入了雨水,贴身的衣服也被打湿了。
我的心情是沉重的,表情是严肃的,但我依旧告诉自己,无论谁倒下,我依旧坚强。
等到重新回到出发点,听闻公路被掩埋了,需要等清理完毕,巴士才能接人,我已经坦然了很多。
6个多小时,这两天的所有登山者都挤在一栋建筑物的三楼,冰冷的榻榻米上。从上午的10点,等到了下午的4点。
昏睡着的,放空着的,没有秩序,没有归处。
这个时候有副牌就好了,等到明天下午4点我都可以。
虽说等待很难熬,但是大家开始聊起神神鬼鬼的东西。浮躁的情绪立刻安定了下来。
从名字起源讲到自己的太爷爷和搞风水的师父一起看到的黄河水鬼跳大神;姑姑双眼通灵看到叔公的鬼魂。过去佛,现在佛,未来佛对命理的掌控;赶尸的两种手法;养小鬼的地域分布;古文明神话中的乱伦现象;三星堆和黄金面具,古蜀国和蚕丛;盖亚和乌拉诺斯: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巫。我提出大家来分享一下自己的一次现实主义旅行经历。以免窥破天机被天雷报复。
终于,四点多,天晴了,车也来了。
拍拍冰冷,僵硬,坐扁了的屁股,踏上了归途。
回过神来,我穿着潮湿肮脏的登山服,顶着被雨水淋过僵硬蓬乱的鸡窝头,背着吸饱了水的登山包,拎着滴水的登山鞋站在繁华的东京新宿站街头了。
如果担心新冠,一定要尝试这种让路上行人主动离开你一米远的穿搭。
仗着有口罩,我脸都不要了。
这次一起登山的大家真的是过命的交情了。我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这么惊险的旅行。我把这称作对自己的一次死亡教育。
回家的路上站在摇晃电车厢里,我涌现出一种格格不入感,是自己穿的太奇怪了呢,还是自己沾染了一些野性呢?
第二天,清洁、干燥的我,再回忆起雨中的富士山,纵是千难万难,只有肌肉的痛感是唯一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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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友225646456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9-11 15:0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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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叫你来加班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8-21 21:5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