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和它的精神之演变

2011年的某一天，可能是人人网还在叫校内网的时代，我看到了一个朋友分享的一个题为“在中国这主持人早就枪毙了”的视频——这个视频的内容是Jon Stewart在吐槽美国的“阶级斗争”，其中对于共和党以及FOX的众多名嘴进行了毫无保留的嘲讽，火力之强至今仍然让我印象深刻。这个视频的上传者叫做“nihilism”，当时是在新浪视频（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上上传的，今天这个人一般被叫做“谷大白话”。

我如果说我是中国最早一批进行脱口秀推广的人，可能有点太过不谦虚，但是确实人人的“囧司徒每日秀”小站就是我创立的，我也是最早一批在学校PT上上传原始囧司徒每日秀资源的人之一，这件事我一直做了近3年，一直到我毕业为止。

黄西最近在“脱口秀大会第四季”上说，当年我回国的时候，我比脱口秀更火，这是绝对的事实。当然黄西能火，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谷大白话翻译了他在白宫记者招待会上的表演——这个是脱口秀演员梦寐以求的最高舞台之一，通常来讲能上台的都是有自己名字冠名的节目的，黄西作为一个普通的由中国到美国半路出家的脱口秀演员，登上这样的舞台，显然有当时中美关系正处于奥巴马第一任期内的蜜月期的因素。除此之外，那也是中国的互联网企业等一大批本土企业开始在美国主流媒体上大放异彩的时代。

美国的脱口秀是一个非常新的表演形式，根据谷大白话的考证，可能也就是在20世纪70年代末才出现，当时还是以卡森、奥普拉等人作为标杆，形式和今天的也大有不同——比如有地下夜场的那种脱口秀，类似于RAP表演，单人，在酒吧或者Club。这种形式在国内比较出名的包括Russel Peters，他以一口印度口音模仿秀逗得大家前仰后合；另一种形式则是电视节目型，比如大家看过的王自健，就是模仿Jay Leno的风格；金星秀则是明显模仿肥伦（Jimmy Fallon）和Conan O‘ Brian。至于脱口秀界的帝王级人物囧司徒，则是无人能够模仿、也无法企及的神话。

为什么脱口秀好看？主要还是因为它与现实问题有着紧密的结合。尤其是囧司徒每日秀，他受到观众尤其知识分子追捧的原因就是他用一种戏谑的方式，把政治领域更为丑恶、戏剧化的一面揭露的淋漓尽致——本文开头提到的视频就是一例。当时共和党和民主党在激辩如何解决美国的财政赤字问题，而共和党极端排斥进行加税，要求缩减政府开支。囧司徒在其中完全引用共和党名嘴和政客们自己的说法，竟然将其主张彻底批驳为无用、扯淡和荒谬之谈。比如共和党要求扩大税基，向最穷的群体征税，然而根据简单计算，即便将这些人收入的50%都征做税款，也不过和向最富有的1%上涨少量税率得到的税款金额一致（大约7000亿美金）——而这一金额，在共和党和福克斯的名嘴口中，被认为是“杯水车薪”。囧司徒最后说到，看来问题很简单了——我们应该拿走穷人所有的东西！——给这场华丽的讽刺大秀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在美国的政治脱口秀界，几乎所有的节目都或多或少谈论政治，而由于媒体倾向不同，也有许多不同的流派，比如囧司徒的一生之敌BILL O‘ Rilley 就曾经支持O‘ Rilley Factor节目，宣传共和党的主流价值观和政策。双方甚至还举办过辩论节目，O‘Rilley辩才之强，令囧司徒一度落入下风。可惜，此君在Me too中被人揭发性骚扰，如今已经淡出了美国的媒体圈。

在那个百花齐放的年代里，美国的脱口秀争奇斗艳，但也针砭时弊；中国的初代脱口秀虽然受到环境影响，但至少也在努力打造自己的风格。在2011-2015年间，世界其实出奇的和平，合作、发展是中美两国的主流，即便其下暗流汹涌。

事情直到川普上台，才终于出现了变化——这位最不传统的电视明星，被所有的主流媒体一致炮轰。这奇怪吗？不奇怪，至少对于熟悉美国脱口秀的人一定不奇怪。因为川普就是美国政治脱口秀的黄金取款机，每一档节目几乎都以取笑川普为乐——而这在选举之前就一直如此了。2013年，奥巴马因为“出生证事件”被川普举报，作为报复他邀请周六夜现场的Seth Meyer跨国助阵，赛金花巧舌如簧，在当年的白宫记者招待晚宴上用10多分钟的超强脱口秀当众羞辱在台下的川普，极尽讽刺之能事，相关内容事后被全美所有主流媒体竞相报道，大肆传播，经久不衰。据说，正是这次羞辱使得川普暗下决心，一定要竞选总统。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但是美国主流媒体对于川普的这种羞辱，其实并不是完全针对于川普和共和党的——它更像是精英阶层嘲笑相对不那么精英做派的人——尽管从获得的财富来看，川普比那些媒体工作者要胜过千百倍。在我看来，美国主流媒体其实就是撕裂美国的罪魁祸首，正是他们在川普2016年大选期间的作为，导致美国公众对主流媒体的信任大幅动摇，以至于到了今天，有超过5成人都不相信主流媒体。

在社交网络上，现在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叫做“In the past we watch politiicans and laugh at comedians，now we watch comedians and laugh at politicians”. 这句话完美概括了今日美国主流舆论之乱象——几乎可以说，美国的民众也普遍反感美国政治圈子和主流媒体的丑恶嘴脸，尽管还不得不时常面对他们。反倒是原来用来插科打诨的脱口秀，竟然成了大家眼中更加靠谱、接地气也“讲人话”的信源。

在中国，脱口秀则变成了另一种形式——选秀娱乐节目。它的社会舆论属性变得较为平淡，内容也多为生活化的、娱乐化的吐槽，很少上升到意识形态、价值观等领域的高度——直到杨笠带火了“普信男”，中国的观众才开始又一次接触到脱口秀原本就具备的政治属性。

在我看到黄西登台表演，管李诞叫老师的时候，我确实觉得有些唏嘘。从才能、从履历、从学识角度看，黄西完爆李诞，但从交际、从关系、从社会能力上看，李诞完胜黄西。所以黄西只能当个选手，而李诞是老师，这就是今日中国的现实。

最后，衷心希望，黄旭东能够祝福一下脱口秀大会，祝他越办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