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胆小如鼠
我经常是以勇敢的印象示以众人,甚至可以说是鲁莽,譬如曾经在一座破桥上与伙伴看见一条白蛇,被车轧烂了肚子,嘴巴张的老大,露出一排尖细的牙齿,阻挡在我们从学校回家的毕竟之路上,一个年龄比我稍微小一点的孩子先发现了它,他折返着跑回去,大声疾呼 “有蛇!有蛇!好大的蟒蛇啊!”,其实那根本不是蟒蛇,因为当时盗版碟片泛滥,《狂蟒之灾》给很多人留下了心里阴影,但并不包括我,我循着他的声音走过去,发现不过是条胳膊粗的白蛇而已,血已经凝固,死相难看,完全伤不了人,我从不惧怕死去的东西,而且毫无信仰,也并非像老鼠一般有些出于对天敌的惧怕,于是将它一把抓了起来,蛇的皮肤十分光滑,又不像鱼或者昆虫那样带有粘液或是恶心的气味,于是将它作为战利品准备带回家中,在他们惊叹的眼神里,我神得志满,初次体会到勇敢带给我的满足,但率先发现蛇的男孩子也率先到了家,将此事告诉了奶奶,奶奶拿着一只拖鞋将我堵在一张凳子上打了一顿,但我仍未惧怕半分。 我很喜欢依依,依依是语文老师的女儿且和我同班,亭亭玉立,有一只精巧的鼻子,我十分喜欢她的鼻子,有时候会偷偷注视很久,我那时候10岁刚出头,总认为喜欢女人是件极端丢脸的事,因此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依依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文具盒,里面装着一只蓝色的米菲兔橡皮,而我的橡皮则是一只黄黄的边缘发黑的几何体,我用指甲给几何体掐出了两片黄色的嘴唇,扭过头朝着依依时,漫不经心的用黄色嘴唇亲了一下她的米菲兔橡皮,确实是极端肮脏的猥亵,我认为我的漫不经心她无法察觉,但聪明的依依突然一把将米菲兔扔了出去,伏在桌子上啼哭起来,我手足无措的将橡皮捡起来放在她的桌子上,却被依依又推向了地面,语文老师晃着胖胖的身子走了过来,又发现我的手里还攥着依依的橡皮,认为是我想抢走她女儿的东西。然后伸手抽了我一耳光,竹子破碎一般清亮,几乎使我失去听力,依依终于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我,她妈妈的掌印在我脸上肿胀起来,针刺一样的疼痛,我默不作声的将米菲兔放在了她的手上,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扭过头去,但这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依依也或许是明白了我的用心,反而自此和我熟悉起来,我也在她的口中从“喂”变成了“刘从文”,然后我们一直保持这十分要好的关系,直到升上初中从此分开。 我长大一些之后变得越来越好斗,我经常和妈妈顶嘴,在十几岁时和同学们打架,辍学外出和同事们打架,我总是觉得只要永远保持着战斗状态,我就在任何地方骄傲的生活下去,我勇气的来源除了矫健的拳脚之外,还有身边人敬畏的目光,我格外喜欢这种被敬畏的感觉,尽管有时一些鲁莽的举动会让我如坐针毡,甚至是头破血流,但对于勇气,或者说是拥有勇气而言,我总是愿意冒进的,我挑衅喜欢出风头的人,和单位领导对着干,因此处处碰壁,四处辗转,后来在外漂泊时去了一家物流公司,里面全是河南人,大多是亲戚介绍亲戚组建起来的班子,老板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和他们交流,一个星期吃5天的面食,兜里揣着一粒一粒的大蒜,都令我非常厌恶,但从不敢表达,因为这里有个人坐过牢,据说是蓄意伤人,同寝室有个胖子总是略带挑逗着叫我湖北佬,我回击他你才是河南小偷,他突然生气了,走出去叽里呱啦的和许多人说着什么,我大概听出了一些,突然警觉起来,过了一会许多人走了进来,用手指着我的鼻子,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河南人都是大帅哥。”我假装漫不经心的说道,内心早已风云涌动。 那个坐过牢的突然从人堆里走了出来,他的手指很短,但很粗壮,鼻子上有一道伤疤,头上也有一道,他说: “在胡说八道我弄死你。” 我什么也不敢说,假装喉咙卡痰咳嗽了一下。 “好了好了。小湖北佬年纪小不懂事,理他干嘛。”一个与我一直聊得来的中年人出来打着圆场,最终遣散了众人,最后我和他出去吃面,给他加了许多牛肉,当晚离开了那地方,我拖着一个很大的背包行走在马路上时已经是深夜了,路上寻找了很久也没看见一间旅店,我大口大口的喘气,一根一根的抽烟,这里是一片开发区,有的只是一大片农田和村落的厂房,路灯是那种橘色的,昏暗的光拖出很长的倒影,路边突然有什么东西掠过将我吓了一跳,是一天穿过道路的蛇,我怎么会害怕蛇呢?因为这是一条活的蛇。 紧接着我突然明白,我的勇气只是有恃无恐,只是在一些人庇护之下的逐步试探,权衡过后的勇气根本不叫勇气,我一直都胆小如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