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诗魂从未走远 (谨以此文纪念未名诗歌节的创办者胡续东老师,纪念在燕园读诗的难忘时光)
从十四岁读到席慕蓉的诗歌,我身体里的诗魂就从未走远。
“我可以锁住我的笔
却锁不住爱和忧伤
在长长的一生里 为什么
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
走得最急的都是
最美的时光”
无法想象,当时那个十四岁还无法自处的心灵读到这样的诗句是怎样的悸动和共鸣,从此这诗歌的魂魄被唤醒,我便一头扎进诗的世界里,无限贪婪地体验着诗行之间充溢的动人快感。
至今清晰记得,八十年代家乡的书店和书摊上好像随手就能翻到一本诗集,满眼都是“朦胧诗”、“伤痕文学”、“台港文学”这样的字眼。我就像一条小鱼,游弋其中,畅快淋漓地寻觅着属于自己的诗人:徐志摩,戴望舒,卞之琳,舒婷,余光中,海子,北岛,顾城,莱蒙托夫,拜伦,雪莱,惠特曼,迪金森。
之后的成长岁月里,在各种考试升学,考研读博带来的压抑与迷茫中,诗歌就像是我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次次把我从崩溃和抑郁的悬崖边拉回来。我的诗魂,其实是我的救命恩人。成年之后的我在沉重的学业和工作压力之下,也从未停止少年时寻觅诗人的脚步。尤其是每年的春天,诗歌的灵魂仿佛格外雀跃,按捺不住。记得在燕园求学的紧张忙碌中,我亲身参与了一次以诗歌为主题的正式聚会,至今难忘。
那是十四年前的春天, 2007年4月4日晚七点,北京大学英杰交流中心,一群以诗歌名义聚首的三代文青,用高声诵读的方式,祭奠早已远离的诗歌的魂灵。
燕园里一直流传着这样的笑谈:八十年代的北大,从学一食堂扔出去一个馒头,就能砸死两个诗人。伙食虽差,馒头虽硬,但那是个精神普遍自足的年代。年轻人在自由的空气中呼吸着梦想,在纯净的阳光下代谢着爱情。可是,二十多年后,校园里只剩下这一群人,如异教徒般在昏黄的灯光下举行一场祭祀仪式,台上的祭品就是那一首首以声音传达而出的诗歌。“耳中火炬”正是那次未名诗歌节的主题。
每年春天来临的时候,这场祭祀便如期开始,只为纪念中国现代诗歌乐章中最后一个华美音符——海子。那个晚上,几个与海子同代的前辈大佬,在朗诵之前总不免讲几句怀旧的话。我睁大双眼,试图在他们身上捕捉哪怕一点海子当年的气息和痕迹。但这是怎样的一种奢望啊!那个“愿你在尘世中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温情而忧伤的青年早已远离,永不复还! 记得从踏入那个祭场开始,我就把自己定位为一个静观者,因为我不想把那里只视作个人的情感出口。但是,当阿吾高声朗读他那首《出去》时,我的眼泪还是不可遏止地肆意而出。
“我还要出去
改变一下我的侧面。
我能不能够出去呢?
让我的侧面和我的头顶上空,
全部都是这蓝色的眼前。”
这铿锵有力的每个字,每个音节,与它所携带的意象一起,同时敲打着我的耳鼓和心脏。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诗歌的魂灵并未离我而去,我可以与诗人在声音和意象中分享所有的思想和情感。
记得当时诗会结束后我离开现场,看到门前一片开阔的广场上,很多年轻人在开心地玩着轮滑。在这个多元化时代,诗歌早已不是唯一的选择。但若只有诗歌,我依然很满足。虽然自己不是诗人,但我依然可以用自己的声音,找一首喜欢的诗,站在阳台上大声地朗读:
“我不能再等待 但我依然等待着 那头发掩藏的 黑色的阳光 那衣裙飘动的 白色的热情 我不能再等待 不能 但我依然等待着一个 与我失约的 世界 我不能不等呀 叫我不等 我——不——能”
十四年前的那次诗歌聚会,每每回想依然让我战栗不已。随手拿出一本诗集大声朗读,也成为琐碎生活中抚慰自己的最有效手段。八十年代用零花钱购买的那几本诗集,我从家乡带到了北京,它们一直伴随着我。每年的春天,人们都用无尽的挽歌纪念海子这位远走的诗魂,而我的诗魂却从未走远,它温暖着我生命的每一刻。
(谨以此文纪念未名诗歌节的创办者胡续东老师,纪念在燕园读诗的难忘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