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21.08.28
和同学院的台湾女孩交换ig,在意有没有不能被别人看到的东西,所以顺便翻了翻自己以前发布的内容。于是看到19年年底拍的那场大雪。
在的时候没想到之后不会回去。 提到过很多次19年对我来说很特别,持续将近整年的奇怪情绪困扰着我。十一月的时候决定回一趟家,说是“回家”,其实不如直说是逃跑。觉得再待在学校要窒息了,面对着即将用光机会却仍然拿不到理想分数的考试,只感觉自己要死掉。每次转两次快轨去某个偏远的地点考试,快轨站建在海边,那片地区开发得缓慢,居民很少。我站在毫无遮拦的轨道边等车时,好多次都想跳下去。 再回去没几天就遇上非常大的一场雪。半夜隔着关紧的玻璃窗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空的易拉罐被吹得在地面撞来撞去。我裹在被子里,宿舍的暖气太足,太久没流动的空气把人捂得昏沉。 第二天十点过起床,天空灰蒙蒙的,大团大团的雪快速地往下飘落。从公共洗漱间的窗户望出去,只能看清对面的居民楼,再远处的楼房只有模糊的轮廓。停了一夜的轿车完全被雪覆盖,松柏枝上堆着雪,早在秋末落光了叶子的银杏只剩光秃秃的黑色枝干。 雪几乎下了一整天,夜晚的时候我照例只穿了一条长裤和针织衫,一个人趿着凉拖下楼。 在宿舍楼后面的狭长通道,雪积了六七厘米,没被任何人踩过。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我打开闪光灯拍照,不太能知道自己对准了什么,只是无聊地摁下拍摄键。摇晃的树根也好,没能准确对焦而模糊的枯枝也好。被雪覆盖的折断的墨绿色枝条。我夹着香烟的手指,粗糙涂抹的指甲油掉得斑驳。手机里的照片已经删了,ig里的用了黑白滤镜,不出意外它应该是深紫红色。墨绿和灰蓝色也说不定。 那段时间都在听DADARAY的「場末」,在配文里写「初めで見たあなたの顔 なんだっけな 覚えてない 本当は思い出してるはずだよね」。但其实最喜欢的是副歌部分用欢快的节奏唱的「 場末で会いましょう あなたが捨てられるまでの約束 短い恋路の邪魔をした シラフ面した あの子も会いましょう フラれたら会いましょう みんな一緒に 捨てられたことに必要以上の乾杯 」。开心得仿佛能忘记明天。明明不是一首快乐的歌曲。 最后一张照片是落在雪地里的燃尽的烟蒂。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它的时候突然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击中,瞬间回到那个十二月的雪夜,寒冷的风里夹着冰霜的气息。
于是我在大街上停下来,对刚见面不到两周的室友,以及一众认识了不过几天、说话恐怕还不到的五十句的同级生说:我不一起去了,我想先回公寓。 看着打算步行半小时、爬上三个大坡去领免费体裇的人群走远,我站在吵闹的大街旁等公车。这里的公车总是来得很慢且没有规律。上车的时候只有最后几排空着,我独自坐到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被明亮炙热的阳光照晒的草地和灌木,突然强烈地想要抽烟。 我再一次、再无数次地感受到与人社交和连续高情绪谈话后的疲惫。我对这些事毫无热情,哪怕某些时候积极地去做了,也会很快泄气和烦躁,在别人惊讶的反应中不耐烦地宣布我要退出。何况我确实做不好,我面对着人的时候难以讲清一句话,脸红心跳,甚至会紧张到浑身剧烈地颤抖。 我触到了将近两年前的那种情绪,在公车上的时候,我无比地想要抽烟,我想要什么叼在嘴里,用嘴唇碾压它,然后狠狠吸上一口。
我依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一个稍显正确的选择。傍晚的时候我在SNS上写:我又当了一天的哑巴。在国内我就能四五天都不讲一句话,到了这边只要不去学院我同样能整天整天地不说话。 说话太消耗能量了。或许。 下午的时候我去了日本超市,跟着谷歌地图走了十分钟,路过一座铁架的小桥,穿过某个有很多精致公寓的街区。我看到路边树叶边缘开始变黄的栗子树,树下的草地上有变成褐色的栗子壳和几颗饱满的板栗。 日本超市很小,比谷歌照片里看起来的小很多。我差点走进隔壁杂货铺。 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日本阿姨,我进门的时候她向我打了招呼,可我甚至连"Hello"都没说出口,更别说一路上都打算试试的那句“おはよう”了。我感觉自己像个白痴。 超市里的东西也不多,最后我只拎了一瓶大升装的伊藤园绿茶和一小盒注心巧克力饼干。结账的时候同样没能说“谢谢”。
晚上吃了中午烧剩下的可乐排骨,因为注意着炒锅里的土豆而忽视了它们,几乎每块排骨的某一面都有些糊掉。 来这里这么久,除去最开始转机的那天和没来由地清醒的某夜,我难得在这个时间还没躺在床上睡觉。我又开始觉得嘴唇发痒。 顺带一提,20年一月初,我休寒假回到了家里,那之后就再没回去。那是我见到的最后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