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观察笔记》语录
(看的第一本真太监文,虐死了😭😭😭) 千错万错在身,虽欲辩而无方,唯思慕杨婉一罪为真,因此一生所受责罚,无不甘之处。 “我虽生而绝望,但我活着,一定要给人希望。” “再干净的人,也会被指点。人们不是因为我们有了过错才指点,而是指点了我们,才能显得他们是干净的人。” 当人在微时,或者陷入自不可解的污名当中的时候,反而会害怕有人奋不顾身地信任自己,这代表着他自己的沉沦,也将会是她的沉沦。 “你要明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不得轻视你自身,即便你无罪而受辱,你也不能认为,是因为你身份卑微,而应受的,邓符灵,无论前路如何,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己忘了你自己是谁,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这一日他用了很多力气,也没能把自己从自责和悲意的泥淖里拽出来,好在,她来拉他了,甚至还不顾他的满身泥泞,愿意对着他笑。 其实无论是在明朝还是二十一世纪,人的生活空间都不大。 困在方寸之间,也缩在七情六欲的牢中,情只能给身边的人,可是情到浓时,彼此却根本承受不起,于是,最后就变成了宁妃所说的悲悯。 在巨浪滔天的孽水欲海里,怜惜眼前人。 这个场景她好像是第一次经历,却又好像经历了好多次。 在无数个研讨会上,她都是这样孤独地站着,面对一群严肃的人。那些人其实也并没有错,也是埋首故纸堆一辈子,坚守自己学术观点的研究者。只是他们不相信她,也不相信她背后的那个人。比起当年,她拼命地想要把邓瑛形象重新拼组在他们面前,拼命地要修正那些对他成见颇深的观点,拼命地维护住一个已故之人的身后名。 如今,她保护的是邓瑛真正的尊严。 他活着,他就站在她身后。 不是历史长河里的虚像,也不是她孤独的执念。 “你们给他锁上手镣脚镣,还要在情感上套上枷锁,到现在为止他都接受了,没有反抗过你们,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他向你们认罪或者示弱,他只是不想放弃他自己,也不想放弃你们。就算你不想听他的,也不要和这些人一起逼他好吗?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被凌迟处死,你和我,都会后悔的。” 到目前为止,她还是不能完全理解,腐刑对一个成年男子的摧残究竟有多残忍,但她看到了邓瑛精神中脆弱的一隅,如“寒霜易融,满月难常”的本质,他这个人,本来就像冬季的物候,既不畏冰冷,又因为过于沉默,从而显露谦卑。
作为一个后人,杨婉对这个时代仅剩的一点谦卑,就是来自邓瑛的谦卑。 他尊重折辱过他的刑罚,理解放弃过他的老师,维护误会他的旧友。 他的隐忍是一种只属于他自己的生命力。 这些杨婉都明白,但是她却一点都不想看见邓瑛在自己面前流露的谦卑。 那不是谦卑,是真正的卑微。 这令她不禁去想,在没有自己出现的历史上,邓瑛有爱过谁吗? 他爱的那个人,知道如何消解掉他的卑微吗? 在这个时代,能够伤到她的从来都不是哪一个对她不好的人。张洛厌弃她,她根本不难过,易琅责难她,她也想得开。真正伤她的,反而在晦暗的政治环境中,那些熠熠生辉的精神,以及像邓瑛那样,不肯放弃的人。 于是她想说,试试看吧,试试看去帮邓瑛。 这种想法在她自己看来有些中二,就像是赌上几代人的研究成果,赌上后来的科学辩证法,赌上唯物主义历史观,赌上她身为一个明史研究者的十年修炼,去以卵击石,想想,还真有些悲壮。 在这个被散尽尊严,苟延残喘的当下,不论他多么排斥在场所有人对他的可怜,他却很想很想,要杨婉的怜悯。 对她,他虽然在极力地遮蔽自己内心的创伤,却又矛盾地想要把所有地屈辱和疼痛都摊到她面前。好像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够承认,他接受不了自己的人生,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不要被过于残忍地对待,如果可以,他也想要生活得好一些。 “我视为霜雪的那个人,他不愿意让我看到他不堪的样子,我虽然不算是一个多敏感的人,但我不想自作聪明地去伤害他。所以我不敢……” 说完,她松开腿,在地上坐下来。 “邓瑛,我还是那句话,你希望我离你多近,我就离你多近,你不想见我的时候,我就多等等。只是你不需要担心,我会生气离开,天知道,我过来见你的时候,心里有多惶恐。”
他人虽然高,但一直很瘦,哪怕是穿着好几层讲究的官服,却依旧给人一种单薄见骨的感觉。在杨婉从前对男性的审美情趣当中,“骨相风流”无疑是最高级的。但这样的人大多存在于纸片当中,经岁月、命运修锉,摧残薄了皮肤,才将骨相诚实地曝露出来。读者只需临书嗟叹便好,不需要承担他真实的人生。 所以那只是一种情趣。 那不是爱。 而在爱和情趣之上,还有一种叫“情欲”的东西。 它不止于如今的拥抱,甚至不止于居室内的抚摸,而是想要这个人那层单薄的皮肤贴着自己,轻轻地摩挲,在无边的夜色中深中品其骨相,最后被一只“手”托入云端。 “贞宁十二年,隆冬。 于京郊南海子遇邓瑛。 是日大雪,满地清白。 我于窗中窥伤鹤,恰如仰头见春台.....” 白焕道:“你这样做, 是为了邓瑛吗?” 杨婉摇头,“不是, 我活着并不是为了追随邓瑛,不过,是他让我明白,人活在一个自己不能认同的世道下时,该如何修复自身,说服自己活下去,去做自己还能做的事情。我是先敬他,再爱的他。他所尊重的人,也是我想尊重的,他想维护的道理,也是我要维护的。” 他被放逐在外很久了,书舍里的墨,琴舍中的香,雅聚时的诗,他都不能再碰。 他没有怨怼过任何人,一直守着身份隔阂所带来的所有禁忌,远离文人物质的世界,苛刻自己的衣食住哪怕司礼监中的太监们早已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官场大收义子,颠倒尊卑,羞辱斯文,他仍然守着身为奴婢的边界,用他自身谦卑,举着贞宁年间,杨伦等人岌岌可危的尊严。几年以来,他从未想过在被这些人重新接纳。 他更没有想到,今日原本是他带杨婉来见白焕,最后,却是杨婉把他带到了白焕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