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人

我很小的时候生活在一片鱼塘边上，房子沿着鱼塘边缘向山上蔓延，住得离池塘越远，对水怪的恐惧相对也就越小。

水怪是大人们每天挂在嘴边吓唬小孩儿的东西，但具体它长成什么样子，每家每户，都有不同的描述。

我七岁那年的夏天，我爸从水塘里捞出来一条蓝绿色尾巴的鱼，尾巴的长度是鱼身的两倍。我把它放在白色的脸盆里，它就像颜料一样，融化在了水里。

我以为那就是水怪了，于是决定主动去找更多更漂亮的同伴。

很热的一天正午，我跑到池塘边，一头扎进水里。我从湛蓝的表层向浑浊的地心俯冲，鱼虾都为我让路，我的周围浑浊一片，很快便辨别不出任何颜色了。水开始从四面八方往我的身体里面灌，千百条鱼同时压向我，将我头朝下栽进泥流当中。

被捞上来时，我的头顶着一条蓝绿尾巴的大鱼，它嘴巴微张，钳住我的脑门。此鱼牙齿锋利，呼吸急促，翅膀一般的长尾在空中飘。村民纷纷跑来观看，他们称它为水神——可惜这次并不是为了吓唬小孩儿，他们当真了。

他们在我的头顶手忙脚乱，不敢将它取下来，也许是因为它的身体太过惊艳，也许，是因为它的牙齿太过尖锐了。

爸爸在我鼻梁上方的位置装了一只极薄的玻璃鱼缸，这只鱼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柔和，我的世界，从此都展开在一片蔚蓝当中了。

他们叫我，鱼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