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沽湖记——你的眼必见王的荣耀,必见辽阔之地。
夏日的泸沽湖是如此的让人痴迷,静谧的生活缓缓的流淌在时光里。远离城市的喧嚣,精神世界因为物质的贫乏而变得充盈,那些摩梭人笑着的脸颊一如这湖水般清澈。蓝天白云所带来的不仅仅是视觉的盛宴,心灵也被同一片蓝天白云熏染出原始而单纯的本性。他每天都满含期待的走在这里,忘记了流逝的时光,忘记了生活的苦难,有时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是在某个瞬间,当阳光掠过一朵波斯菊洒在某个陌生人的发梢,他的眼中总会出现你的影子。


从女神山下的客栈里醒来,阳光已经轻叩在玻璃窗上,蓝天透过窗帘的缝隙偷窥着睡梦中的他,那些平静的夜晚,连梦都隐匿了,只有深深的睡眠带给他儿时的感受。清晨的村子已经活跃在阳光下,游客带来的生命力使整个村子充满了活力。他走在路上,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向湖边靠近。每天他都不愿离这湖岸太远,仿佛离得稍远,便会失去这片湖泊,他尽可能的靠近湖岸行走,一大早便开始从格姆女神山下的尼塞村向湖边走去,然后沿着湖岸的栈道行走。眼前的景色依旧重复着昨日的色彩,当栈道经过一座半岛,从半岛里伸出一条猎人小径,这样的小径在密林中向湖中伸展,路上落满栎树的叶子,低矮的灌木有时只能低头通过。他在小径中走着,直到岛的最前端,这个无人的半岛,湖水与岸交汇处的水是一条青绿色的玉带,随着海浪拍打着湖岸。下到湖边,海菜花开放着,游鱼和小虾在水中石罅里游动,石头上裹满苔衣,停留在湖边,看着湖水中游动的生灵,平凡中透着生命的伟大。

爬上山脊,顺着帽斗栎林下小径,又回到栈道,转过半岛便又是湖湾,这个静谧的湖湾只有两栋当地居民的房舍,湖边一排几棵柳树,在湖畔顾影自怜。紧挨屋舍处一株高大挺拔的柳树与屋舍相互照应,风吹过,叶子刷刷作响。三四匹马儿闲适的在湖边吃草,矮小的滇马身材匀实,棕色或者黑色的毛发透着精致的色泽,三五个摩梭人在湖边围着火盆而坐,火盆上煮着茶水,几个孩子在湖边寻找小鱼,一切都显得如此祥和。
走过这个湖湾,他又偏离了栈道走进山林,转过一个岬角,湖湾被两栋破旧的木屋占据,湖湾的进出口用篱笆挡住,他在木门前喊了几声不见有人,便穿过铁丝网和篱笆走到另一边,然后钻进林中。初时还有路迹可寻,四周都是松林和栎树,密密麻麻的林木下行走,好像有熊会随时袭来一般,走过一个荒凉的湖湾后便无路可寻。这时他只能在原始的山林里摸索行走,也不再寻找路径,只是向着前方在山林中上上下下。山林寂静,只有偶尔的鸟鸣打破平静,松鼠的偶然造访也增加了山林的生命气息。爬上山腰,一条铺设在山腰的管渠为他提供了简易的道路,水泥板铺盖的水渠下,流水静静的流淌着,石板偶尔被落石覆盖,有时又被灌木阻挡,他小心翼翼的走着,直到走出山林来到大路。

顺着大路走了不久,是银湖岛了,岛上坐落着一个酒店,紧挨着酒店占据的半岛又是一个荒凉的海湾,下到海湾,湖水清澈蔚蓝,远处的蓝天上堆满了云朵,湖边荒凉,只有石头停留在那里,他下到湖边,爱极了这一方清净,便放下背包,在一棵高大的桑树下搭起帐篷,桑果正熟,酸甜可口的桑果随风而落,无人捡拾。搭好帐篷,躺在蓝天白云下,湖水轻拍着湖岸,时光也静止了,那些浮动的城堡下,蔚蓝的湖水延伸到远处的山边,云朵低垂,仿佛刚从湖水里沐浴而归。此刻面对纯粹的景物,他什么都不用想,只是静静的躺着便是生命中最美的姿态。桑树上松鼠往来追逐打闹,可爱的精灵对于他这个贸然造访者毫不介意,只是暗自提防,怕他偷去什么似的。几个小时以后,风起了,浪潮拍打着湖岸,搅浑了近岸的湖水,咆哮的湖水像是对他的驱赶,而饥饿也在驱赶着他,他不得不打点行李,离开这个原始而荒凉,安静而美丽的湖岸,转上不远处的公路。

从这里直到大洛水村的公路因修缮而变得残破不堪,车过处,尘土飞杨。他偶尔下到湖边,然后又走在路上,途经的情人滩依旧美丽,更美丽的是高大的野杏树和柳树紧挨着湖边沙滩生长着。在尘土飞扬的路上,他滑下陡峭的路肩,来到大石头堆积的湖边,拍打着湖边的海浪是如此的美丽,他不由的看的痴了。这时,忽然一只黑色白纹的小蛇骤然从水底钻出,趴在眼前的石头上翘起头来,他心一惊,随后便觉得这蛇也很美,干净美丽的躯体,警惕的眼睛,身躯流畅的线条和明亮的色泽,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小蛇又钻进水中石缝,消失了踪迹,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湖边的蔷薇花灿烂的开放着,白白的花朵虽然因贴近公路而沾染了尘埃,然而那种温暖的白依旧可以温暖一个旅人的心。
当阳光被身边的山峦遮挡,光线变得柔和,黄昏的气息浓了,他依旧行走在路上,在这绝对的陌生里,纵然是黄昏凄凉的晚景也不能在他心中留下悲伤的种子,他仿佛超脱了尘世的悲喜,达到了某种空灵。
在七点半左右抵达大洛水,这是云南境内泸沽湖畔最大的村子了,紧贴着湖面的村子里随处都是酒店、青旅、川菜馆,以及饰品店。从穿村而过的公路转入村子,狭长的巷子里摩梭老祖母娴静的走过,黑色的皮肤上是岁月留下的深深皱纹,头上缠着色彩暗淡的头巾,穿着传统的民族服饰,在母系氏族维系着社会生活的摩梭族,老祖母的地位是十分尊贵的,在藏族家庭里,有专门供老祖母生活起居的房间叫做祖母屋,祖母屋里点燃着火塘,供奉着神祇,在摩梭族中有着深深的鬼怪信仰,所以祖母屋因为供奉着神祇,也是最安全最神圣的地方,鬼神不敢入内的地方, 这里不但生活着老母亲,而且有时候也会住着一些身体比较弱的,容易被鬼神侵犯的人,比如孩子、病人。

当穿过狭长的巷子走到村子临湖的一面,旅人多了起来,湖边码头上停着十多条猪槽船,红的、绿的,色彩多样,躺着在夕阳下的小船显得是如此的沉静鲜艳,浪花轻轻的摇晃着船只,仿佛歌声中唱到的军港之夜。

在大洛水找了几家客栈,一家没水,几家客满,然而在这样热闹的景区,最不缺的便是客栈旅馆了,最后他在村子的另一边找到了一家安静的青旅。安置妥当,洗漱完毕,暮色沉沉,西边艳丽的晚霞已经在落下帷幕,橘红色的天际渐渐开始变成橘黄,等到他跑去湖边,橘黄色也暗淡下来了,远山变得模糊,湖水沉浸在暗淡的暮色里,晚风吹拂着,他躺在湖边的小船里,仰望着天空渐渐深沉的黑暗,湖水摇晃的小船仿佛是记忆里不曾保留的孩提时代睡过的摇篮的记忆,湖水折射过记忆的棱镜,慢慢组合成母亲的样子。这样美好的时刻,美好的风吹着,夜色寂静,人群渐渐消散,只有湖水在身下细细的吟唱着古老的歌谣。湖中的水草在月光下显得那么神秘而灵动,像是美杜莎的头发在幽深的湖中向他招手。他的灵魂在风中飘动,自由而散漫,仿佛可以与湖水交谈。此刻,整个世界已不复存在,旧的生活在夜空里崩塌离析,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空气中浮动的氧离子般,没有形体,没有定义。灵魂在月光下升华,嘶吼着,感受自由所带来的解脱。只是天气开始转阴,星星稀稀疏疏的透过黑黢黢的云层露出几点微弱的光,浮浮沉沉的星光,让一切都更加迷离。


在这样懒散而缓慢的时光里,他心被融化在空气中冲刺着的缓慢生活气息中,多想这便是永久的故乡,他可以把灵魂安放的彼岸。夜色融化了的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连一颗悲伤的心都变的幸福起来。然而,这幸福中总有些月光无法朗照的阴面,像夜晚钻出月光下的湖面的鱼儿,时而在这幸福的时刻溅起一朵朵微弱而又绵长的忧伤的水花。

第二天,他停下了脚步,假装自己是属于这个村落的一部分,享受着这个村落所独有的慵懒生活,自欺的以为可以融入这一切之中,像一滴溪水融入另一滴溪水。起床的时候,天空已经被阳光占领,世界在明亮中有些刺眼,云层在聚集,天空的蓝中带着一丝苍白,他走在被紫外线覆盖着的街道,向着民俗博物馆走去,经过人声沉寂的街道,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他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博物馆。这是个私人博物馆,需要三十块钱的门票,为了更进一步了解这个奇特的民族的文化、历史、以及生活方式,他走进这里,简陋的小院子如同一家地主的旧宅院,博物馆的管理员首先把他带进祖母屋,这是间凝重压抑的旧屋子,据说已有一百余年,屋顶和横梁上的木头被烟火熏的黢黑。一个火塘在神坛下盛着冰冷的灰烬,神坛两边是木质的旧柜子,一个柜子的小格子中间是个围着帷幕的大格子,便是祖母睡觉的床。另一边有几条沙发式的短榻,以供家庭里的孩子或其他妇人睡觉,神坛对面的梁上挂着仿佛还在流油的腊肉。相比于现代明亮宽敞而简洁的室内,这里显得有些原始和晦暗。

出了祖母屋,博物馆的管理员便不再管他,让他自顾自去观看其他几间屋子里的旧物什。其他屋子里都是些古旧的器皿物件,墙上挂着简介。观看着眼前对于摩梭文化宗教,生活,婚姻,文字的简介,再看看这些古老的物件,历史仿佛在耳边细细吟唱一个民族的过去未来。古老的摩梭人信仰的是达巴教,随着藏传佛教的传入,渐渐的旧的宗教被新的宗教吞噬融合,形成了两种宗教的混合体,在这种混合体中,藏传佛教占领着主导地位。


转过这几间阴沉的屋子之后,他又登上二楼的佛堂,在五彩斑斓的经幡及其他物品的映衬下,佛像另有一番威严肃穆,让人心存敬畏。转下楼去,外层的几间房子里是售卖当地土特产的,以及一家茶馆。走出博物馆,已经是饥肠辘辘的午后时光,回到旅馆,任凭时光悄然流逝,当暮色渐临,天气也变得阴沉,雨开始落下,而后又停了,这时,他兴致勃勃的跑到篝火晚会的场地,这里依旧收费三十,只收现金。举办篝火晚会的大院子中间是一处露天平台,两边是一排排的椅子,每天晚上都会有组织的聚集一些当地的摩梭族青年男女在这里跳几场舞,吸引好奇心强盛的游客。将近八点,他走进这里,初时,是一些当地的摩梭青年男女在场地里跳着类似于藏族的锅庄舞,而后便是一大群游客参与到其中,最后便是不了了之的歌曲对唱,颇让人觉得无趣,缺乏了纯真的舞蹈,只是一场场拙劣的秀。这时他不禁想起了拉萨岁月,那场在拉萨金马演艺场里看的精彩表演,相较而言,拉萨的表演更专业,也更精彩。藏族人的歌声也更加空灵,仿佛能够直达心灵。


走出篝火晚会,雨开始越下越大。他走在雨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沁人心脾。在街头巷尾,他本来想找一家当地特色的餐馆,然而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川菜馆,或者蒸汽石锅鱼的招牌,最后他误打误撞走进了一家彝族人开的烧烤餐馆,点了一份烤牦牛肉和烤土豆,终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店主人倒的盐巴茶,咸的入心,无法入喉,纵然稀释一遍,依旧无法欣赏,或许就像每一个人都难以容易别人的生活,这些大凉山地区的食物也抵制着异乡人的胃。


夜晚雨下了多久已不复记忆,清晨醒来,空气更加清新,只是太阳迟迟不肯出来,一出来又发出白炽的光。他在青旅收拾好一切,开始今天环泸沽湖最后的徒步了。最后的时光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了,他沿着湖岸行走,不再有山可以翻越,道路变得乏味起来,湖水在阴郁的天空下,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蓝,他开始沿着湖边栈道,而后沿着公路,路边的小苹果在雨后明亮诱人,然而入口却是酸涩的。走过了一个个小村庄,渐渐的开始接近草海,他从一片田野里走过,最后又来到一个村落的码头,卖小鱼干的老太太卖给了他几袋小鱼干。

走过原野,回到大路,又重新来到走婚桥,这是一条架在草海中的长长木栈道,狭窄的桥上到处是当地人售卖松茸,猴头菌,核桃等当地特产以及一些小饰物等小摊子,这些售卖的当地人有年老的妇女、年轻的妇女、以及一些孩子。他走过走婚桥,什么都没有买。经过喇嘛寺不久便到了泸沽湖镇。错过了开往盐源的班车,他不得不乘坐一辆黑车,付下六十块钱的车费,而后车子经过漫长曲折的山路上把他拉到盐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