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抑郁日记#

大概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抑郁期后，身体和心理都有些难以承受，还是去了医院。

决定去看精神科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因为承认自己有精神病好像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障碍。

但后来渐渐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掌控变化，从一开始的厌食、失眠，到早上起床手脚木僵，每天不由自主地崩溃大哭。我试着强迫自己进入正常的工作状态，去旅行和约会，发现只会越来越糟。我不想听任何人说话，不愿意参与到任何曾经热爱的生活场景中。

从医院回来后我开始写日记，在这一年里，无数次的抵抗、好转、反复，直到现在，终于已经完全停药，恢复到曾经正常的生活状态里。

在这期间我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即使有一天它会过去，我也希望能记住这种痛苦的感觉。不仅如此，也希望自己无论在什么处境下，都不要丧失对人类痛苦的感知。

于是，在痛感逐渐消失的今天，我想尽快把这些记录下来。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不只是我独自在忍受。

I. 抑郁日记

9.7 终于撑不住去医院了，医生诊断抑郁症，开了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和思诺思。 出医院以后非常崩溃，哭了整整一天。

9.8 吃了一粒安眠药，大半年来第一次睡满八个小时。赞美现代医学。

但还是不太敢吃草酸艾司，搜了搜基本一吃都停不下来，只能一直靠它。更重要的是可能自己不想靠药物带来的虚假快乐活一辈子吧。

9.9 第二天的安眠药只让我睡着了3个小时，4点多就醒了。

终于忍不住吃了半粒草酸艾司，心情倒是没感觉有什么好转，但身体上的副作用实在是太剧烈了。中午回了趟家，在厕所吐了一阵。极其难受。

早在上半年的时候，我总是对自己说，“记住这种痛苦的感觉，或许这辈子也很难体会这种经历。这些都是你要背负的十字架的一部分。”

世界太苦了，连空气都是苦的。

9.10 安眠药第三天，草酸艾司第二天。

药物副作用更强烈了，无法正常上班。身上忽冷忽热，头疼心悸，一直呕吐，什么都吃不下。偏偏今天工作多到爆炸，但大脑完全无法思考，情绪再次失控。

人生最难受的一天。搜了搜药物要一个礼拜才见效，太难了。

看到知乎的回答，戒断反应太让我害怕了。我现在非常后悔。

9.11 安眠药只能管用五个小时。12点半睡着，6点醒。

不要被眼泪支配，不要做情绪的奴隶。

想到毛姆老师的话：“我很高兴是个女孩。而且我希望她将来是个傻瓜——这就是女孩子在这种世界上最好的出路，当一个美丽的小傻瓜。” 我愿意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傻瓜吗？当时我在自己的饭否里写：与快乐相比，我更愿意清醒地活着。

记忆力下降得厉害，所有的事都要写下来。 语言能力好像也丧失了，中文还好，工作中需要用英语和同事沟通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休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挺住。

9.12 很绝望地发现曾经非常喜欢的东西一夜之间都变得毫无乐趣了。比如旅游，比如吃饭。

大西北第一天，经过小吃街闻到牛羊肉的味道，差点吐出来。 以前非常喜欢这种走在陌生城市的疏离感，感觉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察当地人的生活，今天也莫名觉得很无聊。

西宁下起了雨。窗外的人们匆匆忙忙，把眼光丢在潮湿的路上。

9.13 吃药第五天，剂量从半片增加到一片。 副作用没那么明显了，可以稍微吃得下一点东西，虽然还是有些心悸。

也不太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哭出来，但也没什么快乐的感觉。心情大概就是：“哦”。

美景之美，在其忧伤。

中途药物都压抑不住的伤感情绪一阵一阵地袭来，什么感觉呢？就是你的心已经很钝了，你不会那么痛苦，但你还是知道自己原本的情绪应该是怎样的，因为你一次次地经历过。

9.14 没有睡好，中间醒来无数次。黑夜真让人绝望。

心悸，发慌，忽冷忽热，嘴里始终是苦苦的没有什么食欲。来大西北的第三天，状态依然很差，感觉身体有点支撑不住。

绵延起伏的山，透彻的天和大块的云，真是让人感到渺小又寂寞。

9.15 嘉峪关二十多度的大晴天，穿着很厚的外套还是身上一阵一阵地发抖，也不敢停药，只能等回北京后复查。

太难熬了。感觉之前说想要活到四十岁都说多了。

9.17 服药一周，人有点昏沉。渐渐已经可以伪装成一个正常人了，所有人都可以把你当作是一个正常人了，但你自己知道其实不是。当夜晚来临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是会把自己攫住，无处可逃，只能赶紧吃一片安眠药入睡。

还是会非常非常绝望。白天需要靠药物带来的虚假快乐欺骗自己，晚上需要靠药物带来的虚假平静催眠自己，我真的要一生都活在幻觉里吗？

今夜我在德令哈。

9.19 这个药除了会让自己再也哭不出来，其他好像并没有太多卵用。情绪上来完全压抑不住，一口气抽掉半包烟。

安眠药好像也吃到了假的，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一个小时毫无睡意，除了头晕。

还是会想起很多事情。只感到人生真是荒唐且无意义，一切都会消逝。

9.20 在回程飞机上一路都在幻想自杀的画面，有些非常真实，也不知道是不是梦。

9.21 早上起来 down 到极点，手止不住发抖，心悸还是很严重。

去医院复查，没有嘱咐什么，又开了一个月的药，还说至少要吃一年才能好。安眠药没什么效果，医生给换了一种。感叹这药可真贵啊，算下来一年七七八八要花掉小一万，这也都是小事了。

9.22 新换的这个安眠药太强力了，根本睡不醒，醒来一阵恍惚。

不知道我以后会怎样回想起自己的28岁。 或许是想起那个脆弱的受伤的自己，很想去拥抱她久一点。

9.23 尝试不用安眠药入睡失败，在床上干瞪眼到两点，还是爬起来摸了一片。

早上和中午醒来都是一个考验。反胃心悸要持续很久，逐渐清醒以后又会好一些。

9.24 每天早上醒来会手抖，得做很长时间心理建设才能起床。

唯一的好处是现在开始坚持吃早饭了，空腹实在是扛不住这个药物的副作用。 一周之内连续三天加班到后半夜了，回家路上都有些不真实感。

9.25 看到了国航飞机上自杀的新闻，内心沉重。微博上的道德卫士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如果我连死都不怕，会怕你们在这里冷嘲热讽吗？想替这个人告诉你们：“我就是要死，就现在，你管不到。”

9.26 进入了一个巨嗜睡和巨能吃的新阶段，昏沉。

9.27 生活在一种很无望的平静中。

9.29 安眠药太强力，整天浑浑噩噩。尝试自主入睡，干瞪眼到一点半没忍住吃了一粒短效的，没想到五点就醒了。很绝望，感到身体和情绪都已经完全不由自己控制。

9.30 再次自主入睡失败，凌晨两点向安眠药屈服。

白天困到无法思考。

10.2 因为早上赶飞机没敢吃安眠药，于是一整晚都没睡着，一直到飞机上还是睡不着。

原来人的感情和理智撞击的时候是这样的感受，陷入一种大脑无比清醒但情绪完全不受控制的状态里，满脑子只有死。

几年前我还是挺怕死的。想来那个时候我并不是真的觉得人生没意思吧。

希望下辈子做一个简单的人。当然最好是没有下辈子，做人太苦了。

10.5 每天梦醒时分的孤独感都是如此相同又如此无能为力。

10.7 现在每天的课题都是“如何熬过上午”。

10.9 服药一个月整了。

我也不知道现在算是好还是不好，至少可以正常地生活了，虽然也觉得随时死掉也无所谓。闭上眼睛还是会想起许多事，所有细节都清清楚楚，不断闪回。

我经常在想，如果是在任何一个节点做不一样的选择，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会截然不同？但你清清楚楚地知道，在那些犹豫的时刻，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会是后悔。

II. 我与抑郁的抗争

服药的第一个月承受了如地狱一般的痛苦，整个人游离在世界之外，抑郁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身体上的反应更是极其剧烈。头痛，心悸，呕吐，毫无食欲，无法思考，记忆力变得极差，完全不能正常工作。

我从小反应很快，记忆力特别好。这个病最让我沮丧的就是我渐渐迟钝起来，记不住东西了。在吃药的第一天，还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要面对，老板急着让我出一张数据报表。我跑完 sql 后导出到 Excel，看了半天不知道新加一行到底是 row 还是 column，更不要提透视表和数据分析。第二天出门前，我忽然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刷过牙，怎么也想不起来，楞是去厕所摸了一下刷头。

天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么绝望。

因此每次身边有人来向我咨询的时候，我都会建议他们先去看病开药。因为“有了药你就有了武器，吃与不吃的决定权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于是我开始尝试着走出去。

去年刚好各大航空公司都推出了随心飞，买了以后我几乎所有的周末都游移在不同的城市之间。

其实两天能做什么呢？无非是飞机降落的那一刻，天空的颜色、空气的湿度、街边的建筑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本身就是一种刺激，让我提醒自己世界的真实以及只要活着总能看到不同的风景。

当然大部分时候都会忽然丧掉——

站在人头攒动的街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活着。

一旦陷入“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的困境里，就又会发射出无穷多个哲学命题，但人生或许就是无数个即使想不明白也要硬着头皮活下去的瞬间。

夜航西飞

另外一种努力方式就是看书。

去年在豆瓣标记了 100 本读过，创建了几十年来的阅读新高。

因为失眠，每天晚睡早醒，蹑手蹑脚地从卧室来到客厅，打开桌边的小台灯，坐在懒人沙发上开始看书。早上大概能看一个多小时，时间差不多了开始洗漱出门上班。推开家门的那一刻，也像是推开世界的门，有时候需要作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才愿意鼓起勇气走进那个需要和人说话和碰撞的环境里去。

服药半年以后，好像整个人发生了一些变化，渐渐地没有什么情绪了，很难有特别的开心和不开心。

真正的好转是在今年年初，我下决心辞掉了原来的工作，离开待了六年的城市，从北京飞到了深圳。

其实原来的同事都非常好，在我状态很低的时候也给了我非常多的包容和陪伴，这在现在这个看起来似乎冷漠的职场环境下，是一件很宝贵的事。

但我也明白，我不能永远待在原地寄希望于让外界突然的刺激来改变我。北京对我而言很重要，很难以割舍，但我需要试一试。

我的朋友们都很温柔。他们和我说，“愿我们都有日子还长，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再回来。”

深圳是一座美好的城市，无限绵延的夏天，天空永远是透彻的蓝，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向外远眺可以看见海，夜晚从写字楼出来抬头看漂浮的云压得很低。

这几个月里我迅速长回了失去的体重，开始变成一个正常人，会开心，会生气，会有起伏的情绪，对这个世界又充满了探索的乐趣，对身边的人又有了喜欢或者依赖的感情。

有一天看电影看到哭，但我很开心，我想的是“真好啊，我又会哭了。”

III. 身边的抑郁症

真正促使我写这篇文章，是因为身边的一些事情。

前两个月回家，吃饭的时候我妈忽然开口：“xx家孩子，还记得吗？前两天在广东跳楼死了，说是抑郁症。”

我反应了好一会才接受这个事实，反复确认是从小和我长大的那个哥哥，然后一家人都在餐桌上沉默了。

哥哥是我妈同学家孩子，比我大几岁，住隔壁院子。我妈和他妈走得近，我们也就自然而然地经常往来。小时候大人在房间里头打麻将，我们就在外头玩。两个院子连着，两栋楼中间有个几米的空隙，我们就从这栋楼跳到那栋楼，胆子很大不带怕的。

大家经常开玩笑说这个哥哥“命大”，是因为他好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发小，经常约着去河里游泳。有一天小伙伴还是约他，但他因为跟爸妈回乡下了没有参加。就那一次，三个小朋友，两个淹死，只有一个被抢救了回来。

还有一次，他在乡下天台玩，下雪打滑，他玩着玩着不小心掉了下来，六楼。万幸的是当时楼房刚搞完装修，有些东西没有拆，他在掉落中途在三楼的雨棚上弹了一下，加上地上有点积雪，他摔在地上竟然只受了一点轻伤。大家纷纷感叹这孩子以后不得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这个后福似乎迟迟没有到来。

接下来的事我也是隐隐约约听说。父亲赌博，欠了一屁股债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母亲和他留在老家，经常需要忍受追债的围追堵截。他很早就辍了学，在外面结识了一些黑社会，变成了人们口中的小混混。再后来他去了广东做生意，听说赚了一些钱，日子也算是步入正轨。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进入了正常的生活节奏，忽然就听说，人没了。

我知道我和我的妈妈都有很多的情绪，但我们都没有说。成年人在饭桌上就是不必什么都说。

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到她想去逝者妈妈（也是她多年的朋友）家里看看，但是她不敢，他们所有的朋友都不敢给她打电话。

我们各怀心事地沉默着，我脑子里想的都是死去的哥哥，她想的都是这位活着的母亲。讨论死去的还是活着的更可怜已经没有意义，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死亡已成定局，活着或许更加痛苦，但活着还有希望。

我不敢说我理解他，但我总是会忍不住回想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想些什么呢？我无数次地想到在我最压抑的时候，非常非常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总是差那么一步，就是明明活着已经让我感到没有任何意义了，明明每一个睡醒的清晨都让我感到无比绝望和煎熬，但我还是没有。是不敢吗？还是眷恋呢？

我无法再多去细想。

在这之后我发了一条微博，说了一下这件事，第二天登录发现了好几十条私信，是一个陌生女孩发过来的。

她跟我说她是搜“抑郁症”这个词搜到了我的微博，最近每天都在网上搜索自杀的方法，想要去死但又不敢。每天过得很糟糕，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累赘，不知道如何才能不连累他人体面地离去。

我点进去看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刷了刷之前的微博，是和每一个普通女生一样的生活，和闺蜜约会逛街，发表生活记录和感想，刚过完她的 30 岁生日。

其实我并不知道她如何安慰她，但我还是加了她的微信，和她聊了聊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当初是如何糟糕，又是怎样好起来。因为我不确定每个人的状况，也不敢贸然承诺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我只是不停地跟她说，“不要死，要活下去。”

在这几个月里她也作了很多尝试，离开了她的家乡去到大理，开始新的生活。

当然一切也不是那样顺利，她还是会非常难过，会一个人在外面坐一整晚，会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有一天她给我发来洱海的视频，好美，夜晚好安静，星星点点的灯火让人安慰。她很温柔，和我说“有你真好”，我想的是，其实也是因为她，我能更加感受到人与人之间心灵的共振，因为一个小小的关键词把我们的微博甚至于人生都串联起来，我们都在彼此的鼓励中变得更好。

这或许是我在这段抑郁的经历里收获的最宝贵的东西。

IV. 关于抑郁的一些疑问

这一年里看过医生，读过不少相关的书，和一些专业人士交流过，也经常会遇到和我有类似经历的朋友。大家的症状和问题大都相似，有一些几乎是和每一个人都会聊到的。

Q：我最近情绪不太好，如何判断自己有没有抑郁症？

A：「抑郁状态」和「抑郁症」本身就是两个界定很模糊的概念，说到底其实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抑郁状态人人都有，它未必是一个不好的东西，人需要有起伏的情绪，快乐与悲伤共存才是真实的状态。但一旦其中某一种状态过多可能就会开始失衡，当你觉得它失衡的时候就需要留意。如果是短期的可以尝试自行调节，一旦失控就要及时就医。

Q：我要不要吃药？

A：这也是困扰我以及我身边其他朋友最多的问题。一旦你去精神科就诊，描述完症状，十有八九医生是会给你开药的，因为药物确实是最立竿见影且行之有效的治疗方式。在此之前你一定要了解好它的副作用以及戒断反应再做决定。拿我自己来说，开始吃药的那段时间确实非常崩溃，但戒断反应并不是很大，停药还是比较顺利。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还是会选择吃药的。

Q：如何平衡自己的心态？

A：记得我第一次去到医院描述完自己的病情，当着医生的面我就哭了。他很平静地跟我说，“这没什么的，人都会感冒，这就是一场感冒，很正常。感冒了你自己慢慢地可能也能好，但来看医生呢，医生给你开药，可能就好得快一点。”这段话很大程度上安慰了我。

Q：我会好起来吗？我会一直这样吗？

A：不要去想这个问题了。去年读过的一本书里写道：“忧郁可以是一种让人快乐的状态，一种可以去好好享受的‘甜美’疾病。与其说它是个问题，还不如说是一种沉思的心情。”

Q：几种常见的抗抑郁药/安眠药的表现

A：我自己属于症状不算特别强烈，而且就是单纯的抑郁，如果是发展成了双向情况就会更复杂一点。

思诺思：入睡快，药效也短，中间会醒很多次

右佐匹克隆：苦，特别特别苦。管的时间能长点，但是白天非常非常困，困到无法思考，吃了一盒就没再吃了

美时玉：对入睡不算太管用，但是睡眠质量会变好，后面长期服用的就是这种，实在睡不着的时候会配合半粒思诺思

西酞普兰：主要的抗抑郁药，副作用强（尤其是最初两周），但是非常管用，不要轻易戒断

以上只是我作为病人的服药参考，实际效果因人而异，处方药请遵医嘱。另外：切记不要轻易停药！

V. 写在最后

今年五月，我在成都出了一次车祸。

安全气囊弹出来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吗？是现在吗？”仿佛自己好奇了几十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那一刻我是不会想到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告别的话语。

猛烈的撞击后我闻到了烧焦的味道，感觉车子是不是起火了，想逃出去发现车门打不开。帕帕在我旁边喊“声音下车！快下车！”我才赶紧从驾驶座逃下去，一阵剧痛，低头脚肿成馒头一样大。

下午雅安下起雨，天很冷，我们坐在马路边，帕帕忽然问我：“要是刚被撞死了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好像……也不错？”

总比撞个半身不遂强吧。

后来越想越觉得我们是天选之子，于是我买了当天的大乐透，号码是我们俩的生日以及车祸的日期。

现在回想起当时，依然感到人间真是虚幻，生命如露如电，仿佛不由自己掌控。看到被撞得稀碎的车子，我还在想，我真的没死吗？在撞上去的那一刻，我是不想死的吗？

我不知道。但我释然了。

我不敢说自己已经战胜了它，但我已经不再试图去战胜它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天能完全好起来，我想即使不能也没关系，它就像我身体里的一个部分，我可以一直和它平静地相处。

就像我从小就有胃病，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好起来。它就是时不时地发作一下，但痛完就好了。抑郁也是如此。

我不再认为抑郁是一件“没必要”的事情，因为它并不是一个有无必要的问题，情绪并不是可以完美受控的，理性也不是万能的，人在许多时候终究还是非常脆弱。

“一切不能杀死我的，都会让我更强”。这句话太鸡血了。

或许我更喜欢《1Q84》里的那句话：

“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因为有希望之处必有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