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白话译文 更新中…
李通判
广西有位姓李的通判，巨富。娶了七位姬妾，家中珍宝堆积如山。通判二十七岁就病故了。有一位老仆人，向来忠诚敬慎，哀痛主人早逝，于是与七位姬妾请了僧道设坛超度。忽然门外来了一位道士手持功德簿化缘，老仆出外呵斥道：我家主早逝，没有空闲施舍你。道士笑道：难道你不想你家主人死而复生吗？我可以作法令他还魂。”老仆大惊，飞奔回去告诉众位姬妾，众人惊奇诧异地出门拜见道士时，道士已不见踪影。老仆与姬妾纷纷懊悔轻视怠慢了神仙，使他走了，各自相互指责怪罪。
不久，老仆人经过集市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那位道士，心里是又惊又喜，急忙向他赔不是。请他哀怜自己丧主之痛，为家主还魂。道士说：“不是我不肯，只是阴司有惯例，死人还阳，需要活人代替，我怕你家中无人愿意代他去死，所以才走了。”老仆听了说道：请和我一起回去商量吧。
老仆拉着道士回到家中，将道士的话告诉群姬。姬妾们刚开始听说道士来了，非常高兴，但听到要以身代死，打心里不愿意，顿时面面相觑，默不作声。老仆见状毅然说道：各位娘子正值青春，老奴我风烛残年，死不足惜。”便出来见道士说：老奴愿意代替主人去死，可以吗？”道士说：“你能无怨无悔不害怕就可以。”
老仆说：“我能！”
道士说：“念你诚心，可以外出与亲友告别，待我作法，三天后完成法术，七天后应验。”
老仆恭敬地留道士在家中，早晚礼拜。然后来到某某家，述说原由，洒泪诀别。其亲友有笑他的，有敬佩的，有同情的，有不相信而嘲弄他的。
老仆回去时，路过平日朝拜的关帝庙，进去跪拜祈祷：老奴代替家主去死，求圣帝协助道士放主人魂魄回家。
话音刚落，有一赤脚僧人立于案前大声呵斥道：你满脸妖气，将大祸临头。我来救你，千万小心不要泄露。”说罢送给老仆一个纸包，说：“万不得已时拆开看。”
老仆回到家中，偷偷打开纸包，有指甲五个，绳索一根。于是便放在怀中。
很快三日期满，道士让老仆把自己的床与通判的棺椁相对，用铁锁锁上房门，只留一个小洞通茶饭。道士则在靠近姬妾住处的地方设坛念咒。
过了一阵，毫无动静。老仆有些疑心。心念一动，就听见床下沙沙作响，有两个黑人从地下跳出，眼窝深陷，发出绿光，遍身短毛，身长两尺，头大如车轮。二鬼目光闪烁盯着老仆，边看边走，绕棺而行，用牙齿咬棺材的缝隙。缝被咬开后，里面传出咳嗽声。好像是主人。
两鬼打开棺材，扶出李通判，李气息虚弱，像久病不愈的病人。二鬼用手摩擦他的腹部，渐渐地嘴里发出一些声音。老仆定眼看去，虽然貌似家主，声音却是道士的，愀然不悦地说：“圣帝的话果然应验！”连忙从怀中掏出纸包，五个指甲全部飞出，变成数丈长的金龙，把老仆抓到空中，用绳索绑在梁上。
老仆头晕脑胀，往下看时，二鬼正扶着家主到他床上找人。见无人，家主大叫道：“法术失败了！”二鬼作狰狞状，绕着屋内寻找老仆不得，家主暴怒，取老仆床帐被褥一一撕碎。
忽然一鬼抬头见老仆在梁上，大喜，和家主腾起身抓人。未及屋梁，只听震雷一声，老仆坠倒在地，棺椁重新合上，二鬼也已不见了。
群姬听到雷声，都赶过来开门查看。老仆把见到的事悉数相告。急忙和众人一起去看道士。只见道士已被雷震死在法坛边，尸体上用硫磺书写着“妖道炼法易形，贪图财色，天条决斩如律令”十七个大字。
蔡书生
杭州北关门外有一屋，鬼屡见，人不敢居，扃锁甚固。书生蔡姓者将买其宅。人危之，蔡不听。券成，家人不肯入。蔡亲自启屋，秉烛坐。至夜半，有女子冉冉来，颈拖红帛，向蔡侠拜，结绳于梁，伸颈就之。蔡无怖色。女子再挂一绳，招蔡。蔡曳一足就之。女子曰：“君误矣。”蔡笑曰：“汝误才有今日，我勿误也。”鬼大哭，伏地再拜去。自此，怪遂绝，蔡亦登第。或云即蔡炳侯方伯也。
白话译文
杭州北关城门外有一间屋，鬼魂时常出现。人们都不敢住，就把这间屋从外面锁起来，十分牢固。有一个姓蔡的书生来到，说要买这间屋。人们告诉他这里不安全，蔡不听。他和屋主签下契约之后，家人都不肯搬进去。因此，蔡书生唯有自己一个人打开门进到屋里，点灯独坐。到了半夜，有一女子冉冉而来，脖子上拖着一条红布，向蔡书生侠拜后，就将一根绳子挂在房梁上，把脖子伸进绳圈中。蔡书生一点都不害怕。女子在房梁上再挂一绳，招手叫蔡。蔡伸出一只脚套进绳圈中，女子说：“你错了！”蔡书生笑着说：“你错了才有今天，我没有错！”女鬼痛哭，伏地跪拜蔡书生后走了。从此，这间屋就再也没有鬼怪出现了，蔡书生也考取了功名，有人说，这个蔡书生就是布政使蔡炳侯。
南昌士人
江南南昌县有士人某，读书北兰寺，一长一少，甚相友善。长者归家暴卒，少者不知也，在寺读书如故。天晚睡矣，见长者披闼入，登床 抚其背曰：“吾别兄不十日，竟以暴疾亡。今我鬼也，朋友之情不能自割，特来诀别。”少者阴喝，不能言。死者慰之曰：“吾欲害兄，岂肯直告？兄慎弗怖。吾之所以来此者，欲以身后相托也。”少者心稍定，问：“托何事？”曰：“吾有老母，年七十馀，妻年未三十，得数斛米，足以养生，愿兄周恤之，此其一也。吾有文稿未梓，愿兄为镌刻，俾微名不泯，此其二也。吾欠卖笔者钱数千，未经偿还，愿兄偿之，此其三也。”少者唯唯。死者起立曰：“既承兄担承，吾亦去矣。”言毕欲走。
少者见其言近人情，貌如平昔，渐无怖意，乃泣留之，曰：“与君长诀，何不稍缓须叟去耶？”死者亦泣，回坐其床 ，更叙平生。数语复起曰：“吾去矣。”立而不行，两眼瞠视，貌渐丑败。少者惧，促之曰：“君言既毕，可去矣。”尸竟不去。少者拍床 大呼，亦不去，屹立如故。少者愈骇，起而奔，尸随之奔。少者奔愈急，尸奔亦急。追逐数里，少者逾墙仆地，尸不能逾墙，而垂首墙外，口中涎沫与少者之面相滴涔涔也。
天明，路人过之，饮以姜汁，少者苏。尸主家方觅见不得，闻信，舁归成殡。
识者曰：“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其始来也，一灵不泯，魄附魂以行；其既去也，心事既毕，魂一散而魄滞。魂在，则其人也；魂去，则非其人也。世之移尸走影，皆魄为之，惟有道之人为能制魄。
白话译文
江南南昌县有书生某，在北兰寺读书。一个年长一个年少，两人亲近和睦。年长的回家后得急病死了，年少的并不知晓，仍旧在寺里读书。一天晚上，年少者正准备睡觉，忽然看见年长者掀起门帘进来，坐在床边抚摩他的脊背说：“我离开你不到十天，竟得急病死了。我现在是鬼，你我友情不能割舍，特地来告别。”年少者语塞，无以对答。死者安慰他说：“我如果要害你，又怎么会直接告诉你我是鬼呢？你别害怕，我之所以来，是有身后事要托付你。”年少者心里稍微平定，问：“托付什么事呢？”说：“我有老母，七十多岁了，妻子未满三十，能有几斛米吃，足以生存，希望你可以周济她们，这是其中之一。我有些文稿还未刻版，希望你能代为雕刻，使我微名不泯，这是其二。我还欠卖笔人几千钱，希望您能帮我偿还 ，这是第三个请求。”年少者恭敬地答应了。死者站起来说：“既然你答应全力负担，那我就走了。”说完起身要走。
年少者看到年长者的言语近乎人情世故，面貌和平常一样，渐渐地也不害怕了，就哭着挽留他说：“就要和你永别了，何不多留一会儿呢？”死者也哭了，二人回到床边坐下，继续何平常一样说话。没说几句，死者站起来说：“我走了。”却站着不走，两眼直瞪，脸渐渐腐烂。年少者害怕，急忙说：“你既然说完了，去吧！”死尸竟然不走。年少者拍着床大声喊叫，还是不去，仍然屹立如故。年少者害怕了，爬起来跑了出去，死尸也追了出来。
年少者跑得越快，死尸也追得快。相继追了几里路，年少者翻过一堵墙倒在地上，死尸不能翻墙，则把头探出墙外，嘴里的口水不停地滴到年少者的脸上。天亮后，路过的人看到后，就用生姜水喂他，把年少者救醒了。死尸的家人正寻找尸体，听说在这里，就来把尸体抬回去殡葬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说：“人的魂是善良的，而魄是邪恶的。人的魂是通晓事理的，而魄是不谙熟人情世事的。他来的时候，灵性不泯。魄附在魂上，魂走了是心愿已了，魂散而魄滞。魂在，是他本人在，魂去，就不是他本人了。世间上的行尸走肉，都是受魄控制的，只有修道的人才能制服它。”
曾虚舟
康熙年间，有个叫曾虚舟的，说自己是四川荣昌县人，行事癫狂，胡说八道往来于江苏和湖北之间，奇怪的是他说的话都很应验。所到之处，男女老少都围着他走。曾虚舟嬉笑嫚骂，所说的话正中别人的秘密。有时候他和别人说好话，那个人却哭着走了，有时候鞭打骂人，那个人却笑得很开心。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有问的人知道，旁人不知道。
杭州王子坚先生执掌泸溪县事务，罢官后，有人提议说官场不如意是家里的祖坟风水不好，子坚意欲改葬，听说曾虚舟来了，前往问他。当时曾虚舟正拿着棒子爬山，周围挤满了人，子坚没法靠近他。曾虚舟看到子坚来，老远就把棒子丢了过去，大骂道：“你别来！你别来！你来就要抠尸盗骨（挖祖坟）了，使不得！使不得！”子坚听了毛发耸然就回去了。后来，王子坚的儿子王文璿官至御史。
钟孝廉
我的同窗邵又房，幼年时师从钟孝廉，常熟人，老师人品严谨正直，不苟言笑，和又房同榻而眠。忽然半夜醒来哭着说道：“我要死了。”又房问原因，回答说：“我梦到两个官差从地上立起身子，来到床前拉我上路。大路广阔无边，黄沙白草，了不见人。行了数里，被带进一处官衙，堂上有一个神官戴着乌纱帽，朝南而坐。官差强制押我跪下。神问：‘你可知罪？’我回答：‘不知。’神说：‘你想一下。’我思量许久，说：‘我知罪了。我不孝，父母死后停棺二十年，我都没有能力下葬，实在是罪该万死。’神说：‘小罪。’说：‘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奸淫一个奴婢，还玩弄了两个妓女。’神说：‘小罪。’说：‘我有言语的过失，喜欢批判他人的文章。’神说：‘这个罪过就更小了。’说：‘如果这样，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罪过了。’官人对左右官差说：‘取水镜来。’左右官差取来一盘水，浇到我脸上。恍然间觉醒，原来我前生姓杨，名敝，曾带着朋友一起去湖南做买卖，因觊觎他的财物，便将他推入水中溺死。不觉间心战胆栗，匐伏到神官面前说：‘我知罪。’
神大声呵斥道：‘还不现形么！’手拍案台，霹雳一声，天崩地坼，城郭、衙署、神鬼、器械之类的，都不见了。只见汪洋大水，无边无岸。一身渺然，飘浮于菜叶之上。想着叶子轻身子重，为何没有下沉？回头看自己的身子，已化成蛆虫，耳目口鼻，全部和芥菜籽一样，不禁大哭而醒。我的梦如果是真的，还能久活吗。”
又房宽解道：“老师不要苦闷，梦不足以作为凭证。”老师让他快去准备棺木等物品。三日后，钟孝廉吐血身亡。
南山顽石
海昌陈姓秀才，去肃愍庙祈梦。梦到肃愍打开正门请他到大堂。秀才徘徊不进，肃愍说：“你将来是我的门生，理当从正门进。”还没坐定，随从禀告说：“汤溪县城隍禀见。”接着就看到一个头戴高帽子的神官来到。肃愍让秀才和城隍神行平礼，说：“他是我的下属官吏，你是我门生，按理你应该上坐。”秀才惶恐而坐。听城隍神和肃愍细语交谈，不可分辨判断，只听到“死在广西，中在汤溪，南山顽石，一活万年”。十六字。城隍告退，肃愍让陈秀才送行。到了门口，城隍神问他：“刚才我和于公说的话，你有稍微听到吗？”秀才说：“只听到十六个字。”城隍说：“记住不要忘了，将来会应验的。”陈秀才回去见肃愍，他也这么说道。从梦中惊醒，把梦中的话告诉别人，都不解其故。
陈秀才家里很穷，有个表弟李某，升任广西某府通判。想要他同行，陈秀才推辞说：“梦中神说‘死在广西’，若同去，恐怕不吉利。”通判解释说：“神说‘始在广西’是开始的始，不是生死的‘死’。若已经死在广西了，又如何能‘中在汤溪’呢？”陈秀才认为通判说得对，就跟他一同去了广西。
通判衙署里的西厢房，封锁多年，没人敢开。陈秀才将它打开，院中有园亭花石景致甚佳，于是就把床搬了过去。一个多月都安然无事。八月中秋，秀才酒后在院子里吟诵：“月明如水照楼台。”忽然听到空中有人拍掌笑道：“‘月明如水浸楼台’，用‘照’字就不佳。”
陈秀才震惊，抬头寻找，有个老翁头戴白藤帽，身穿葛衣（夏季穿戴），坐在梧桐树枝上。秀才很害怕，急步向屋里跑去。老翁落地，拉住他说：“不要害怕，世上哪有像我这样风雅的鬼？”秀才问道：“您是何方神仙？”老翁说：“不要问。我们且谈诗论画做个朋友就可以了。”
陈秀才见他须眉古朴，和常人没差别，就不再害怕，请入室，互相唱和，非常融洽。老翁所写的字都是蝌蚪的形状，大多不认识。问他，他解释说：“我年少时，社会上通行这种文字，现在想学楷书来代替它，因为手法熟练，一时改不过来。”他说的年少时，是女娲时期以前。从此，老翁每天晚上都来，秀才和他的感情日益加增。
通判家的僮子时常看见陈秀才举着杯子向空气对饮，急忙报告通判。李通判也觉得秀才神情恍惚，就告诫他说：“你染了邪气，恐怕‘死在广西’的话要应验了！”陈秀才如梦初醒，和通判商量回家躲避。
刚上船，老翁就已经在船上了，但是旁人都看不到。路过江西的时候，老翁说：“明天就要进浙江境内，我和你缘分尽了，不得不倾吐一言，我修道一万年，没成正果，是因为缺少檀香三千斤和一座女娲像。现在求你替我完成这件事，不然的话就借用你的心肺。”秀才大惊，问老翁：“你修的什么道？”老翁说“斤车大道。”秀才醒悟到，“斤”、“车”二字，合起来就是斩字，更加害怕，说：“待我回家商议一下。”
一同回到海昌后，秀才把这事告诉亲友，都说：肃慰所说‘南山顽石’指的是不是这个妖怪呢？”第二天，老翁来了。秀才试探说道：“您家是不是住在南山？”老翁勃然变色，骂道：“这话不是你能说出来的，必有坏人教你？”
陈秀才把他的话告诉了朋友，朋友说：“既然如此拉这怪物到肃愍庙应该奏效。”如他所说，老翁再次来的时候，行至庙前，老翁变了脸色退走。秀才两手挟持他，强行往庙里拖。老翁长啸一声，冲天飞走了，从此此怪再没出现。
后来陈秀才假冒汤溪籍贯（科闱弊端之一种），竟考中进士。在京城的科举考试时，房考官正是状元于振。
（肃愍庙就是于谦祠堂。于谦明代大臣、民族英雄。肃愍庙庙位于浙江省杭州西湖三台山。民间有去于谦庙住宿，从梦里得到预示的风俗。另外，古代中举的秀才因为文章是被考官选中，所以就是那个考官的门生。于振是雍正年间的状元。相传于振是于谦转世。）
酆都知县
四川酆都县，世人皆传是人鬼交界之地。县中有口井，每年都要焚烧纸钱投入井中，大约花费三千金，名“纳阴司钱粮”。人们要是吝啬，世间必生瘟疫。建国初，知县刘纲到任，听闻后就禁止了，众人议论哗然。知县坚持禁止。众人说：“大人若能和鬼神说明白就好了。”知县说：“鬼神何在？”说：“井底就是鬼神居所，只是无人敢去。”知县毅然说：“为民请命，死有何惜？我应当亲自去。”命左右侍从取来长绳，绑好后就下井了。众人拉住他，县令执意要去。他的幕僚李诜，是条好汉，他和县令说：“我也想知道鬼神的样子，请让我与你同去。”县令拒绝，但李诜执意要去，也绑了绳子下井。入井五丈深时，黑暗重现光明，灿烂如天空的日光。所见到城郭宫室，如同阳间一般。只是民众样貌渺小，映照在阳光下却没有影子，踏空而行，自说道：“在这里的人不知道有地”。看见县令，都围着下拜说：“大人是阳间的官员，来这里做什么？”县令说：“我为阳间百姓请免阴司钱粮。”
众鬼啧啧称贤，手拍额头说：“此事须与包阎罗商量。”县令问道：“包大人在何处？”答道：“在殿上。”引县令来到一处，宫室巍峨，上面坐着个头戴冕旒的人，七十多岁，容貌方正严肃。众鬼传呼道：“县令来了。”包阎罗下阶拱手相迎，请县令上座，说道：“阴阳相隔，明公为何来此？”县令起立拱手说：“酆都水旱持续几年，民力不足。朝廷的国税，纳得很艰难，岂能给阴司送钱，再成为租户？我冒死前来，为民请命。”
包公笑道：“世间有妖僧恶道，拿鬼神做借口，诱人修斋打醮，使人倾家荡产不下千万。鬼神幽明道隔，不能家喻户晓，破除这些诬告谣言和哄骗。明公为民除弊，就算不来，谁又敢违背？现在更亲临此地，真是仁义英勇。”话还没说完，红光从天而降。包公站起来说：“伏魔大帝来了，明公先请回避。”刘纲退至后堂。一会儿，关神绿袍长髯，冉冉而下，与包公行宾主礼，语多不可辩。
关神问道：“你这里有生人的气息，为何？”包公具道原因情由。关神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真是个贤明的县令，我愿意见一见。”县令与幕僚李诜，惶恐出来拜见。关神赐坐，和颜悦色，问世间的事都很清楚，就是不说幽冥之事。
李诜素来耿直，于是就问道：“玄德公何在？”关神不答，脸色不悦，极为愤怒，当即离开。包公大惊，跟李诜说道：“你必被雷击而死，我不能救你。这事怎么可以问呢！况且在臣子面前直呼君王的名讳！”县令代李诜恳请原谅。包公说：“只能速死，免遭焚尸。”在匣中取出一个长尺许的玉印，解开李诜的衣袍印上。县令与李诜拜谢后，仍旧拴绳而出。刚到酆都南门，李诜竟中风而亡。不久，暴雷闪电，绕其棺椁，衣服焚烧殆尽，只有背间有印处不坏。
骷髅报仇
常熟有个叫孙君寿的人，性格凶狠恶毒，好慢神虐鬼。与人游山时，肚子胀要上厕所，开玩笑取来荒坟的骷髅头，蹲坐在上面，让骷髅吞粪，说道：“你吃的好不好啊？”骷髅张口说道：“好。”君寿震惊，急忙离开。骷髅跟随着他滚到地上，像车轮一般。君寿到了桥上，骷髅上不了。君寿登高看，骷髅仍旧滚回了原处。君寿回到家，面如死灰，随后大病。每日便溺，就用手取来吞食，自语道：“你吃的好不好啊？”吃完又溺，溺完又吃，三日而死。
骷髅吹气
杭州人闵茂嘉，喜好下棋，他的老师姓孙，常与他对弈。雍正五年六月，非常热，闵约好友五人，循环对弈。孙下完棋，说道：“我困了，去东厢房少睡片刻，再来决胜负。”一会儿，听到东厢房传来呼叫声。闵与四人赶来，见孙伏倒在地。口水流得满脸都是。喂他喝姜汁，醒后问他原由，说：“我躺在床上还未睡熟的时候，觉得背脊有一点冷，如胡桃大，渐渐到盘子般大，不不久半张席子都冷了，直透心骨，想不明白什么缘故。就听到床下弗弗有声，探下身来看，一骷髅张口隔着席子吹我，不觉害怕至极，倒在了地上。那骷髅竟然拿头来攻击我。听到人来了才离开。”四人请求挖地寻找。闵家人害怕会有祸事，不敢挖，就把东厢房锁上了。
赵大将军刺皮脸怪
大将军赵良栋，平三番后，路过四川成都，四川的抚台迎接他，将临时居所安排在民家。将军嫌小，想要住城西察院衙门。抚军说：“听说这里关锁已百余年，颇有古怪，不敢为将军准备。”将军笑道：“我扫荡贼寇，杀人不计其数，妖鬼有灵，也该怕我。”随即派遣壮丁打扫。将家眷安排在内室，自己独自住正房，枕军中所用长戟而睡。
到二更天，帐钩撞击声响亮有力，有身材高大穿白衣者垂着大肚子挡在了面前，烛光青冷。将军起，大叫一声。妖怪连退三步，烛光为之一明，照见头面，俨然是俗世间所画的方相神。将军拔戟刺它，妖怪闪身到梁上；再刺，再躲，进入一个夹道中，隐藏起来不见了。将军回到房中，觉得有人尾随，回头一看，那个妖怪微笑的跟在后面。将军大怒，骂道：“世上哪有这种皮脸怪！”众家丁起，各持兵器而来，妖怪又退走。
过夹道，进入一空房，看见沙飞尘起，簇簇有声，就好像鬼怪们在一起打斗。妖怪到了中堂，挺然而立，负隅顽抗。家丁相互对视不敢上前。将军更怒了，用戟刺之，正中其腹，膨胀了一声，妖怪的身体面目全不见了，只有两个金眼现出在墙壁上，大如铜盘，光亮闪闪地射人。众家丁持刀攻打它，化为满房火星，初大后小，渐渐灭了，天也亮了。
将军次日上马离开，将所见的告诉全城的文武官员，都为之咋舌，却终不知是何妖怪。
狐生员劝人修仙
赵大将军之子襄敏公总督保定，夜读书西楼，门户已闭，有自窗缝中侧身入者，形甚扁；至楼中，以手搓头及手足，渐次而圆，方巾朱履，向上长揖拱手曰：“生员狐仙也，居此百年，蒙诸大人俱许在此。公忽来读书，生员不敢抗天子之大臣，故来请示。公必欲在此读书，某宜迁让，须宽限三日。如公见怜，容其卵息于此，则请扃锁如平时。”赵公大骇，笑曰：“尔狐矣，安得有生员？”曰：“群狐蒙太山娘娘考试，每岁一次。取其文理精通者为生员，劣者为野狐。生员可以修仙，野狐不许修仙。”因劝赵公曰：“公等贵人，可惜不学仙耳。如某等，学仙最难。先学人形，再学人语。学人语者，先学鸟语；学鸟语者，又必须尽学四海九州之鸟语；无所不能，然后能为人声，以成人形，其功已五百年矣。人学仙，较异类学仙少五百年功苦。若贵人、文人学仙，较凡人又省三百年功苦。大率学仙者，千年而成，此定理也。”公喜其言，即于次日扃西楼让之。
此二事得于镇远太守讳之坛者，即将军之孙，且曰：“吾父后悔未问太山娘娘出何题目考狐也。”
白话译文
赵大将军之子襄敏公在保定做总督，夜里在西楼读书，门和窗户都关了，有人从窗缝中侧身进入，身形很扁；到楼中，用手搓头和手脚，渐渐得变圆润，方巾朱履，向襄敏公拱手作揖道：“秀才我是狐仙，承蒙诸位大人允许，居住此地已有百年。大人忽然来此读书，秀才我不敢抗天子之大臣，故来请示。大人若一定要在此读书，我应该迁让，但须宽限三日。如果大人怜惜在下，容我在此继续居住，就请和往常一样封锁门房。”
赵公很震惊，笑道：“你是狐狸，怎么会是秀才？”狐秀才答道：“群狐承蒙泰山娘娘考试，每年一次。取其文理精通者为秀才，劣者为野狐。秀才可以修仙，野狐不许修仙。”又劝说赵公道：“大人这般的贵人，不修仙可惜了。像我等，修仙最难。先学人形，再学人语。学人语者，先学鸟语；学鸟语者，又必须学尽西海九州之鸟语；无所不能，然后能为人声，以成人形，这样就要花费五百年的时间。人修仙，较异类修仙要少吃五百年的苦。
若贵人，文人修仙，较凡人又省了三百年的苦功。大凡修仙者，千年而成，这是定理了。”赵公赞赏狐秀才的话，即于次日封锁西楼让给他。
这事情来源于镇远太守讳之坛，即将军之孙，又说道：“我父后悔没有问泰山娘娘出何题目考狐狸的。”
煞神受枷
淮安李姓者与妻某氏琴瑟调甚。李三十余病亡，已殓矣。妻不忍钉棺，朝夕哭，启而视之。故事：民间人死七日，则有迎煞之举，虽至戚，皆回避。妻独不肯，置子女于别室，己坐亡者帐中待之。
至二鼓，阴风飒然，灯火尽绿。见一鬼红发圆眼，长丈余，手持铁叉，以绳牵其夫从窗外入。见棺前设酒馔，便放叉解绳，坐而大啖。每咽物，腹中啧啧有声。其夫摩抚旧时几案，怆然长叹，走至床前揭帐。妻哭抱之，泠然如一团冷云，遂裹以被。红发神竞前牵夺。妻大呼，子女尽至，红发神踉跄走。妻与子女以所裹魂放置棺中，尸渐奄然有气，遂抱至卧床上，灌以米汁，天明而苏。其所遗铁叉，俗所焚纸叉也。复为夫妇二十余年。
妻六旬矣，偶祷于城隍庙，恍惚中见二弓丁舁一枷犯至。眕之所枷者，即红发神也。骂妇曰：“吾以贪馋故，为尔所弄，枷二十年矣！今乃相遇，肯放汝耶！”妇至家而卒。
白话译文
淮安有位姓李的人与妻子琴瑟和鸣。李三十多岁就病死了，已入殓。妻子不忍钉棺，早晚都要哭着开馆看看。有这种说法：“民间人死七日，则有迎煞之举，就是至亲也要回避。唯独妻子不肯，将子女安置在别室，自己坐在亡者的帐中等待。”
到了二更天。阴风飒然，灯火尽绿。见一鬼红发圆眼，身高丈余，手持铁叉，以绳牵其夫从窗外入。见棺前设酒食，便放叉解绳，坐下来大吃大喝。每次下咽，腹中啧啧有声。其夫抚摸旧时的几案，沧然长叹，走到床前揭开床帐。妻子哭着抱住他，冷冷的像一团冷云，于是就用被子把他裹起来。红发神赶来相夺。其妻大呼，叫来了子女，红发神踉跄离去。其妻与子女将裹住的魂魄放入棺中，尸体渐渐有了气息，于是就抱到床上，灌以米汤，天亮的时候就苏醒了。红发神遗留的铁叉，就是世间焚烧的纸叉。二人又做了二十余年的夫妻。
妻子六十多岁的那年，去城隍庙祈福，恍惚中见到两名官丁压着一名犯人来了。仔细瞧那犯人，就是红发神。红发神骂其妻道：“我因馋嘴，被你所戏弄，戴镣铐二十年！今日相遇，怎肯放过你！”妻子回家后就去世了。
张士贵
直隶安州参将张士贵，觉着官署太小，在城东买了房屋。大家都传那房子闹鬼。张素来倔强，一定要住在那里。搬家后，每天晚上中堂都传来击鼓声，家人惶恐不安。张夹着弓箭，秉烛独坐。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梁上忽然伸出一个头，斜着眼看他笑。张用箭射之，全身坠地，身子短黑而肥，肚子有五石匏那么大（五石匏：装五种石料的大葫芦）；箭中鬼的肚子，深一尺多。鬼用手摸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好箭！”又射出一箭，还是摸着笑。张大呼，家人们全来了，鬼攀上房梁逃走，发誓说：“我一定要灭你全家！”次日天明，参将的妻子暴毙；傍晚，参将的儿子也死了。张将他们入殓，悲悔不已。
一个月后，听闻夹墙中有呻吟声，去看，是已经殡葬的妻子和儿子。喂他们姜汁，样子同平生。问其缘故，都说道：“我没有死，只是昏昏如梦，见两大黑手，将我扔在此处。”开棺查看，荡然无存。方知人死有命，虽恶鬼相怨，也只能以幻术戏弄，不能真的杀人。、
杜工部
四川杜某，乾隆丁巳年中进士，为工部郎，年纪五十多岁，续娶襄阳某氏。婚礼那天，科举同榜生都来庆贺。工部行礼完成，将入洞房，见花烛上有童子，身高三四寸，蹲坐在烛盘上，以口吹气，欲灭烛火。工部大喝一声，童子应声而走，两烛齐灭。宾客见到工部脸色都变了，汗如雨下。侍妾扶着他坐在床上，工部用手指指屋内的四面八方，说道：“全有是人头。”汗流越得厉害，渐渐说不出话来，晚上就死了。襄阳夫人出轿时，见有散乱着头发的女子迎面问道：“要刻图章吗？”夫人怪其说话不伦不类，就没有应她。到工部死了，才知道戏弄夫人的就是此妖怪。
工部死后，魂附在夫人身上，每次吃饭，必扼住夫人的喉咙，悲伤啼哭道：“舍不得。”同年进士翰林周煌正色责备他道：“杜君有何愤慨！你的死和夫人有什么干系？反向夫人索命？”鬼失声大哭，夫人病随即痊愈。
胡求为鬼球
方阁学苞有仆胡求，年三十馀，随阁学入直。阁学修书武英殿，胡仆宿浴德堂中。夜三鼓，见二人舁之阶下，时月明如昼，照见二人皆青黑色，短袖仄襟，胡恐，急走。随见东首一神，红袍乌纱，长丈馀，以靴脚踢之，滚至西首。复有一神，如东首状貌衣裳，亦以靴脚踢之，滚至东首，将胡当作抛球者然。胡痛不可忍。五更鸡鸣，二神始去。胡委顿于地。明旦视之，遍身青肿，几无完肤。病数月始愈。
白话译文
阁学（明清时对内阁大学士的称呼。）方苞有个仆人叫胡求，年纪三十多岁，随阁学入宫值班。阁学在武英殿修书，仆人住在浴德堂中。夜里三更天，见有二人将他抬到阶下，当时月明如昼，照见那二人皆青黑色，短袖窄襟，胡很害怕，急忙走开。随后看见东边一神，红袍乌纱，身高丈余，用穿了靴子的脚踢自己，滚到了西边。西边也有一神，如东边一般样貌打扮，也用穿了靴子的脚踢，滚到了东边，将胡当做了球。胡剧痛难忍。五更鸡鸣，二神才离去。胡委顿于地。天亮后查看，遍身青肿，体无完肤。病了数月才痊愈。
江中三太子
苏州进士顾三典好食鼋，渔者知之，每得鼋，必售顾家。顾之岳母李氏夜梦金甲人哀求曰：“吾江中三太子也，为尔婿某所获，幸免我，心不忘报。”次早，遣家人驰救，则厨人已解之矣。是年进士家无故火自焚，图史散尽。未焚之夕，家畜一犬忽人立，以前两足擎双盂水献主人。又见屋壁上有历代祖宗，状貌如绘。识者曰：“此阳不藏阴之像也，其将火乎？”已而果然。
白话译文
苏州进士顾三典好食鼋[yuán]，渔夫得知，每捕到鼋，必定卖给顾家。顾的岳母李氏晚上梦到一个金甲人哀求道：“我是江中三太子，被你女婿所获，若能侥幸避开此祸，恩不忘报。”次日，派遣家人去营救，然则已被厨人杀了。这一年进士家无故失火，图书和史籍都丢失了。火未起前，家里养的一只狗忽然和人一样直立，用两只前脚举两盂水献给主人。又见墙壁上现历代祖宗，容貌如画。懂的人说道：“这是阳不藏阴之像，难道要着火？”后来果真失火。
田烈妇
江苏巡抚徐公士林，素正直。为安庆太守时，日暮升堂，月色皎然，见一女子以黑帕蒙首，肩以上眉目不可辨，跪仪门外，若诉冤者。徐公知为鬼，令吏卒持牌喝曰：“有冤者魂许进！”女子冉冉入，跪阶下，声嘶如小儿，吏卒不见，但闻其声。自言姓田，寡居守节，为其夫兄方德逼嫁谋产，致令缢死。徐公为拘夫兄，与鬼对质。初讯时，殊不服；回首见女子，大骇，遂吐情实。乃置之法，一郡哗以为神。公作《田烈妇碑记》以旌之。时泰安赵相国国麟为巡抚，责徐公，谓此事作访闻足矣，何必托鬼神以自奇。徐公深以为愧。然其事颇实，不能秘也。徐公未遇时，往京师，路上有同行客忽称背痛，跪地叩首曰：“我响马贼也，利公之财，将手剑公。忽有金甲神以捶击我，遂仆于地。公日后非凡人也。”言毕死。
白话译文
江苏巡抚徐士林大人，十分正直。为安庆太守时，日暮升堂，月色皎然，见一女子用黑帕蒙面，肩部以上眉目不清，跪在仪门外（明，清官署，邸宅大门内的第二重正门。），如同喊冤的人一样。徐公知道是鬼，令衙役持牌喝道：“有冤者魂请进！”女子冉冉而进，跪在阶下，声音如同小儿，衙役虽看不见人，但能听其声。女子说自己姓田，寡居守节，被丈夫的哥哥方德逼嫁谋产，导致她上吊身亡。徐公拘来夫兄，与鬼对质。起初审讯时，尤为不服；回头看见那女子，大为惊吓，这才吐露实情。以国法治之，一郡的人都称徐公为神。徐公作《田烈妇碑记》来表彰田氏。当时泰安相国赵国麟为巡抚，责怪徐公说，这事查访报闻就可以了，何必托鬼神来自负不凡。徐公很惭愧。然这事千真万确，不能不公开。徐公未做官时，去往京师，路上同行的旅客忽然称自己背痛，跪地扣头说道：“我乃马贼，意图大人的财物，拿剑要行刺你。忽然有金甲神猛力打我，就倒在地上。大人日后定非凡人。”说完就死了。
鬼着衣受网
庐州府舒城县乡民陈姓者妻，忽为一女鬼所凭，或扼其喉，或缚其颈，旁人不能见，妇甚苦之。时将手抓领内，多出麻草绳索。夫授以桃枝一束，曰：“来即击之。”鬼怒，闹更甚。夫无可奈何，乃入城求叶道士，赠以二十金，延之家中，设坛作法。布八卦阵于四方，中置小瓶；以五色纸剪成女衣十数件，置瓶侧。道士披发持咒。漏三下，妇人曰：“鬼来矣，手持猪肉。”夫以桃枝迎击之，果空中坠肉数块。道士告妇人曰：“如彼肯穿我纸衣，便好拿矣。”少顷，鬼果取衣。妇故意喝曰：“不许窃衣。”鬼笑曰：“这样华服，理该我着。”乃尽服之。衣化为网，重重包裹，始宽后紧，遂不能出其阵中。道士书符作咒，以法水一杯当头打去，水泼而杯不破。鬼在东，杯击之于东；鬼在西，杯击之于西。杯碎，而鬼头亦裂矣。随即擒纳瓶内，封以法印五色纸，埋桃树下。复以二符入绛香末，搓为二团，付妇人曰：“此鬼亦有丈夫，半月内必来复仇，以此击之，可无患矣。”越数日，果有男鬼狰狞而来。妇如其法，鬼乃逃去。
白话译文
庐州府舒城县乡民陈姓者的妻子，忽然被女鬼缠上了。有时掐着她的喉咙，有时勒着她的脖子，陈妻痛苦不堪。时不时把手伸到衣领内，时常能抓出麻草绳索来。乡民想了个办法，给了她一束桃枝，说：“鬼来了就拿这个打它！”。这下把鬼惹怒了，闹得更厉害了。乡民无可奈何，只好进城求助一个姓叶的道士，送了二十两银子后，把道士请到家里，设坛作法。道士在四方布了八卦阵，阵中央放了一个小瓶，用五色纸剪了女姓衣服十几件，放在了瓶子周围，道士披发念咒。漏三下（滴水计时），妇人说：“鬼来了，手里拿着猪肉。”乡民挥着桃枝迎上去打，果然空中掉下猪肉数块。道士对陈妻说道：“如果它肯穿我的纸衣，便好收服她。”不一会，鬼果然拿起了衣服，妇人故意呵斥道：“不许偷衣服！”鬼笑着说：“这样华丽的衣服，就该我穿。”说完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自己身上。衣服变成了网，将鬼重重包裹起来，开始很宽松，后面越来越紧，鬼无法出阵。道士写符念咒，用一杯法水朝鬼当头打去，水泼而杯不破。鬼在东边，杯子就在东边击打鬼；鬼在西边，杯子就在西边击打鬼。杯子碎了而鬼的头也被打裂了。随即就把鬼抓住装进瓶子里，再用带有法印的五色纸封口，埋在桃树下。又把两张符箓掺入绛香的粉末，搓成两个团，交给陈妻说：“此鬼也是有丈夫的，半月之内必来复仇，用这两个打它，就不会有后患了。”过了几天，果然有男鬼狰狞而来，陈妻按道士的方法打他，鬼才逃去。
阿龙
苏州徐世球，居木渎，幼入城中，读书于韩其武家。韩有仆曰阿龙，年二十侍书室颇勤。一夕，徐读书楼上，命阿龙下取茶。少顷，阿龙失色而至，曰：“某见一白衣人在楼下狂走，呼之不应，殆鬼耶？”徐笑而不信。次夕，阿龙不敢上楼，徐命柳姓者代其职。至二更，柳下取茶，足有所触，遂仆地，视之，阿龙死于阶下。柳大呼，徐与韩氏诸宾客共来审视，见阿龙颈下有手搦痕，青黑如柳叶大，耳目口鼻尽塞黄泥，尸横而气未绝。饮以姜汁，乃苏，曰：“吾下阶时，昨白衣者当头立，年可四十馀，短髯黑面，向我张嘴，伸其舌，长尺许。吾欲叫喊，遂为所击，以手夹我喉。旁有一老者，白须高冠，劝曰：‘渠年少，未可欺侮。’我尔时几欲气绝，适柳某撞我脚上，白衣者冲屋去矣。”徐命众人扶之登床，床上鬼灯数十，如极大萤火，彻夜不绝。次日，阿龙痴迷不食，韩氏召女巫眕之。巫曰：“取县官堂上朱笔，在病者心上书一‘正’字，颈上书一‘刀’字，两手书两‘火’字，便可救也。”韩氏如其言。书至左手“火”字，阿龙张目大叫曰：“勿烧我！我即去可也。”自此怪遂绝。阿龙至今犹存。
白话译文
苏州徐世球，住在木渎，幼年时进城，在韩其武家中读书。韩有个仆人叫阿龙，二十岁，在书室侍奉很勤快。一天晚上，徐在楼上读书，命阿龙去楼下取茶。一会后，阿龙失色而来，说道：“我见一白衣人在楼下狂走，呼之不应，是不是鬼啊？”徐笑而不信。第二天晚上，阿龙不敢上楼，徐命姓柳的人代替他。到二更时分，柳下楼取茶，脚被绊住，扑倒在地，查看，发现阿龙死在了阶下。柳大声喊，徐与韩氏及诸宾客都来审视，见阿龙的脖子上有手掐的痕迹，青黑色如柳叶大小，耳目口鼻尽塞黄泥，尸横而气未绝。喂其姜汁后苏醒，说道：“我下楼时，昨天的白衣者当头立，四十多岁，短髯黑面，向我张嘴，伸其舌，长尺许。我欲叫喊，却被攻击，用手掐我喉咙。旁有一老者，白须高帽，劝说道：‘他还年少，不可欺侮。’我当时几乎要死了，恰好柳某撞到我脚上，白衣者冲出屋外去了。”徐让众人扶阿龙上床，床上鬼灯数十，如萤火大小，彻夜不绝。次日，阿龙痴迷不食，韩氏请来女巫诊治。女巫说：“取县官堂上朱笔，在病者心上写一‘正’字，颈上写一‘刀’字，两手上写‘火’字，便可以救他了。”韩氏按她说的做。写到左手“火”字，阿龙睁眼大叫道：“不要烧我！我这就走。”此后鬼怪就没了。阿龙至今犹存。
大乐上人
洛阳水陆庵僧，号大乐上人，饶于财。其邻人周某充县役，家贫，承催税租，皆侵蚀之。每逢比期，辄向上人借贷，数年间，积至七两。上人知其无力偿还，不复取索。役颇感恩，相见必曰：“吾不能报上人恩，死当为驴马以报。”居无何，晚，有人叩门，甚急。问为谁，应声曰：“周某也，来报恩耳。”上人启户，了不见人，以为有相戏者。是夜，所畜驴产一驹。明旦访役，果死。上人至驴旁，产驹奋首翘足，若相识者。上人乘之一年。有山西客来宿，爱其驹，求买之。上人弗许，不忍明言其故。客曰：“然则借我骑往某县一宿，可乎？”上人许之。客上鞍揽辔，笑曰：“吾诈和尚耳。我爱此驴，骑之未必即返。我已措价置汝几上，可归取之。”不顾而驰。上人无可奈何，入房视之，几上白金七两，如其所负之数。
白话译文
洛阳水陆庵有一僧人，号大乐上人，富足有余。他的邻居周某充任县役，家贫，承担催收税租，都私自侵占挪用了。每到上交的期限，就向上人借贷，数年间，已累积到七两。上人知道他无力偿还，也不问他要了。县役颇感恩，相见时必会说道：“我不能报答上人的恩德，死后当为驴马来报。”没多久，晚上有人敲门，很急。问是谁，应声答道：“是周某，来报恩了。”上人开门，了不见人，以为有人戏弄。当夜，所养的驴产下一驹。第二天探访县役，果然死了。上人来到驴旁，产下的小驹奋首翘足，好像认识一般。上人骑了它一年。有山西客来宿，喜欢这只驹，求买。上人不肯，不忍心说明缘故。客人说道：“那借我骑往某县一宿，可以吗？”上人同意了。客上鞍揽住缰绳，笑道：“我骗你呢。我喜爱这头驴，骑走未必马上回来。我已估价放在你桌子上，你回去拿吧。”不顾上人骑走了。上人无可奈何，回房一看，桌子上白银七两，正好是所欠之数。
山西王二
熊翰林涤斋先生为余言：康熙年间游京师，与陈参政议、计副宪某饮报国寺。三人俱早贵，喜繁华，以席间不得声妓为怅，遣人召女巫某唱秧歌劝酒。女巫唱终，半席腹胀，将溲焉，出至墙下。少顷返，则两目瞪视，跪三人前呼曰：“我山西王二也，某年月日为店主赵三谋财杀死，埋骨于此寺之墙下。求三长官代为伸冤。”三人相顾大骇，莫敢发声。熊晓之曰：“此司坊官事，非我辈所能主张。”女巫曰：“现任司坊官俞公与熊爷有交，但求熊爷转请俞公到此掘验足也。”熊曰：“此事重大，空言无信，如何可行？”巫曰：“论理某当自陈，但某形质朽烂，须附生人而言，诸位老爷替我筹之。”言毕，女巫仆地。良久醒，问之，茫然无知。三公谋曰：“我辈何能替鬼诉冤？诉亦不信。明日盍请俞司坊官共饮此处，召女巫质之，则冤白矣。”次日，招俞司坊至寺饮，告之故。召女巫，巫大惧，不肯复来。司坊官遣役拘之，巫始至。既入寺门，言状悉如昨日。司坊官启巡城御史，发掘墙下，得白骨一具，颈下有伤。询之土人，云：“从前此墙系山东济南府赵三安歇客寓之所，某年卷店逃归山东。”乃移文专差关提至济南，果有其人。文到之日，赵三一叫而绝。
白话译文
翰林熊涤斋先生说给我听的：康熙年间游历京师，与参政陈议，副宪计某在报国寺饮酒。三人都是年轻有为，喜爱繁华热闹，遗憾的是席间不能叫歌妓助兴，乃遣人召来女巫某唱秧歌劝酒。女巫唱完，宴席已过半，腹胀要如厕，出来到墙下。回来后，两眼直瞪，跪在三人面前喊道：“我是山西王二，某年某月被店主赵三谋财杀死，尸骨埋在这寺庙墙下。求三位大人代为伸冤。”三人相顾震惊，不敢出声。熊明白后说道：“这是司坊官的事，不是我们所能管的。”女巫说：“现任司坊官俞大人和熊爷有交情，但求熊爷转告请俞大人到此掘验就足够了。”熊说：“此事重大，空口无信，如何可行？”女巫道：“论理我自已陈述，但我形质已朽烂，需要附在活人身上才能说话，请诸位老爷替我筹谋。”话说完，女巫倒在了地上。良久后才苏醒。问她，茫然无所知。三位大人商量道：“我等怎能替鬼诉冤？说了也没人信。明天何不请俞司坊官来此处共饮，召女巫对质，则冤情就大白了。”次日，请俞司坊官来寺里喝酒，告知原由。召女巫来，女巫非常害怕，不肯来。司坊官遣衙役拘她，女巫才来。一入了寺门，言状如同昨日。司坊官启明巡城御史，挖掘墙下，得白骨一具，颈下有伤。询问本地人，回复到：“从前此墙是山东济南赵三安的旅馆之地，某年卷店逃归山东。”于是移交文书并派专差提至济南，果真有这个人。文书到的那天，赵三大叫一声气绝而亡。
大福未享
苏州罗姓者，年二十馀，元旦梦其亡祖谓曰：“汝于十月某日将死，万不能免，可速理后事。”醒后语其家人，群惊怖焉。至期，众家人环而视之，罗无他恙，至暮如故。家人以为梦不足信。二更后，罗溲于墙，久而不返。家人急往视，衣离其身矣。取灯照之，裸死于墙东，去衣服十馀步；心口尚温，不敢遽殓。次夜苏，告家人曰：“冤业耳。我奸妻婢小春，有胎不认，致妻拷掠而亡。渠诉冥司，亲来拘我。适我至墙，渠以手剥我衣，如我曩时淫彼之状。我昏迷不省，遂同至阴司城隍衙门。正欲讯鞫，适渠亦以前生别事发觉，为山西城隍所拘。阴官不肯久系狱囚，故仍令还阳。恐终不免也。”罗父问曰：“尔亦问阳间事乎？”曰：“我自知死不可逭，恐老父无养，故问管我之隶：‘吾父异日何如？’隶笑曰：‘念汝孝心，尔父大福未享。’”家人闻之，皆为老翁喜，翁亦窃自负。未逾月，罗父竟以臌胀亡，腹大如匏，始知“大福”者，“大腹”之应。其子又隔三年乃死。
白话译文
苏州有位姓罗的人，年纪二十多岁，元旦那天梦见自己已过世的祖父对他说：“你将在十月某日死，不能避免，可以赶快办理后事。”醒后告诉家人，皆惊恐不安。到了那天，众家人将他围住看守着，罗生别无他恙，到晚上也一样。家人以为梦不足信。二更后，罗去墙边便溺，久久不回来。家人急忙去看，衣服都脱下了。取灯照看，裸死于墙东，距离衣服十余步远，心口尚温，不敢入殓。第二天夜里苏醒，告诉家人说：“冤孽啊。我奸污了妻子的婢女小春，有了胎儿却不认，导致妻子拷问打死了小春。她告到冥司，亲自来拘我。适才我到墙边，她用手剥我衣服，和我当时淫辱她一样。我昏迷不醒，是和她一起到了阴司城隍衙门。正欲审讯，恰巧她生前因为别的事被发现，被山西城隍所拘。阴官不能久拘我成狱囚，故令我还阳。这事恐怕不能避免。”罗父问道：“你有没有问阳间的事？”罗答道：“我自知死不可免，只担心老父无人赡养，故问管我的隶卒：‘我父日后如何？’隶卒笑道：‘念你孝心，你父大福未享。’”家人听了，都为老翁感到高兴，老翁也窃窃自负。没几个月，罗父竟以肚子臌胀而亡，腹大如匏，才知道“大福”者，是大腹的意思。其子又隔三年才死。
观音堂
余同官赵公讳天爵者，自言为句容令时，下乡验尸。薄暮，宿古庙。梦老妪，面有积尘，发脱左鬓，立而请曰：“万蓝扼我咽喉，公为有司，须速救我。”赵惊醒张目，灯前隐隐犹有所见。急起逐之，了无所得。次早闲步，见庙侧有观音堂，旁塑一老妇，宛如梦中人。堂前沟巷狭甚，为民房出入之所。呼庙僧问曰：“汝里中得毋有万蓝乎？”僧曰：“在观音堂前出入者，即万蓝家也。”唤蓝至，问：“尔屋祖遗乎？”曰：“非也。此屋本从前观音堂大门出入之地，今年正月，寺僧盗售于我，价二十金。”赵亦不告以梦，即二十金为赎还基址，加修葺焉。是时，赵年四十馀，尚无嗣。数月后，夫人有身。将产之夕，梦老妪复来，抱一儿与之。夫人觉，梦亦如公，遂产一儿。
白话译文
我的同僚赵公忌讳道德修养高受人尊敬的人，说自己当句容县令时，下乡验尸。傍晚，住在古庙。梦见一老年妇女，面有积尘，发脱左鬓，站在那里请求道：“万蓝扼我咽喉，大人既是官员，须速来救我。”赵惊醒后睁开眼，灯前隐隐犹有所见。急忙起来寻找，了无所得。次早闲步，见庙侧有观音堂，旁塑一老妇，宛如梦中人。堂前沟巷很狭窄，是民房出入之所。叫来庙里的僧人问道：“你里中有没有叫万蓝的人？”僧说道：“观音堂前出入地就是万蓝家。”唤万蓝来，问道：“这是你的祖屋吗？”蓝答道：“不是。此屋原本是观音堂大门出入地，今年正月，寺僧倒售给我，价二十金。”赵不说自己的梦，即用二十金赎回基址，加以修葺。当时，赵年纪已四十多了，尚无子嗣。数月后，夫人有了身孕。要生产那晚，梦到老妪又来了，抱了一儿子给他。夫人也做了同样的梦，随后产下一儿。
常格诉冤
乾隆十六年八月初三日，阅邸抄。见景山遗失陈设古玩数件，内务府官疑挑土工人所窃，召执役者数十人，立而讯之。一人忽跪诉曰：“我常格也，系正黄旗人，年十二岁。赴市买物，为工人赵二图奸不遂，将刀杀死，埋我于厚载门外堆炭地方。我家父母某，尚未知也。求大人掘验伸冤。”言毕仆地。少顷，复跃而起曰：“我即赵二，杀常格者我也。”内务府大人见其状，知有冤，移交刑部掘验，尸伤宛然。访其父母，曰：“我家儿遗失已一月，尚未知其死也。”随拘询赵二，尽吐情实。刑部奏：“赵二自吐凶情，迹似自首，例宜减等；但为冤鬼所凭，不便援引此例，拟斩立决。”奉旨依议。
白话译文
乾隆十六年八月初三那天，看邸报。上面写着景山遗失陈设古玩数件，内务府官怀疑是挑土工人偷的，召劳役者数十人，站在那儿审讯。一人忽然跪地诉说道：“我是常格，是正黄旗人，年纪十二岁。去街市买东西，被工人赵二图奸不遂，用刀杀死，埋在厚载门外推炭的地方。我家父母某，尚不知晓。求大人掘验伸冤。”话说完倒在了地上。一会后，又跃起说道：“我就是赵二，杀常格的人。”内务府大人看到这般，知有冤情，移交刑部掘验，尸伤果真如此。访其父母，他们说道：“我家儿子失踪已有一个月，尚不知道他已经死了。”随后拘来赵二问询，尽吐实情。刑部奏：“赵二自吐凶情，有自首的迹象，按例应该减刑，但案情是冤魂说的，不能援引此例，拟斩立决。”奉旨依议。
蒲州盐枭
岳水轩过山西蒲州盐池，见关神祠内塑张桓侯像，与关面南坐。旁有周将军像，怒目狰狞，手拖铁练，锁朽木一枝，不解何故。土人指而言曰：“此盐枭也。”问其故，曰：“宋元祐间，取盐池之水，熬煎数日，而盐不成。商民惶惑，祷于庙。梦关神召众人谓曰：‘汝盐池为蚩尤所据，故烧不成盐。我享血食，自宜料理。但蚩尤之魄，吾能制之；其妻名枭者，悍恶尤甚，我不能制，须吾弟张翼德来，始能擒服。吾已遣人自益州召之矣。’众人惊寤。旦，即在庙中添塑桓侯像。其夕风雷大作，朽木一根，已在铁练之上。次日，取水煮盐，成者十倍。”始悟今所称“盐枭”，实始于此。
白话译文
岳水轩过山西蒲州盐池，看见关神祠内塑造的张桓侯像，与关帝面朝南坐。旁有周将军像，怒目狰狞，手拖铁链，锁朽木一枝，不解何故。本地人指道：“这是盐枭。”问其故，答道：“宋元佑年间，取盐池之水，熬煎数日，而盐不成。商民惶恐迷惑，到庙里求解。梦见关神召众人说道：‘你们的盐池被蚩尤所占据，故烧不成盐。我受你们供奉，自宜料理。但蚩尤之魄，我能制衡；他的妻子枭，凶悍可恶更为厉害，我不能制住，须我弟张翼德来，才能擒服。我已遣人去益州请了。’众人惊悟。天亮后，即在庙中添塑桓侯像。当天晚上风雷大作，朽木一根，已在铁链之上。次日，取水煮盐，成者十倍。”才知道如今称“盐枭”，来源于此。
灵壁女借尸还魂
王砚庭知灵璧县事。村中有农妇李氏，年三十许，貌丑而瞽，病臌胀十馀年，腹大如豕。一夕卒，夫入城买棺。棺到，将殓，妇已生矣，双目尽明，腹亦平复。夫喜，近之。妻坚拒，泣曰：“吾某村中王姑娘也，尚未婚嫁，何为至此？吾之父母姊妹，俱在何处？”其夫大骇，急告某村，则举家哭其幼女，尸已埋矣。其父母狂奔而至。妇一见泣抱，历叙生平，事皆符合。其未婚之家亦来眕视，妇犹羞涩，赤见于面。遂两家争此妇，鸣于官。砚庭为之作合，断归村农。乾隆二十一年事。
白话译文
王砚庭知道灵璧县的一件事。村中有农妇李氏，年纪三十多岁，貌丑眼瞎，得鼓胀病已有十余年，腹大如猪。一天晚上死了，其夫入城买棺。棺到，将要入殓，农妇已复活，双目尽明，腹亦平复。丈夫很欢喜，想要与她亲近。妇坚拒，哭到：“我是某村的王姑娘，尚未婚嫁，怎么到这里来了？我的父母姐妹，都在哪里？”其夫大骇，急忙告诉某村子，那家人全都哭着说是他家的幼女，尸已入土。其父母狂奔而至。农妇一见面就抱在一起哭泣，历叙生平，事皆符合。她未婚之家也来看，农妇很羞涩，红着脸见了。于是两家争此妇，告到官府。砚庭为之作合（男女结为夫妻。），判归村农。乾隆二十年的事情。
汉高祖弑义帝
山东驿盐道卢宪观暴卒，已而复苏，云前身本九江王英布也。弑义帝，乃高祖使之，非项羽所使也。高祖阴弑义帝，嫁名项羽，而伪与诸侯讨弑义帝者。羽讼于上帝，须布为质。质明，果系高祖所弑。陈平六出奇计，此其一也。故卢死而复苏，问：“何以迟二千年而谳始定？”曰：“羽以坑咸阳卒二十万，上帝震怒，戮于阴山受无量罪。今始满贯，方得诉冤。”按王阮亭《池北偶谈》载张巡妾报冤事，亦迟至千年。盖张以忠节故，而报复难；项以惨戮故，而申诉亦难也。
白话译文
山东驿盐道卢宪观暴毙，死而复苏，说自己的前身是九江王英布。弑义帝，是高祖指使的，不是项羽。高祖暗弑义帝，嫁名项羽，后假装与诸侯讨伐弑义帝者。项羽诉讼于上帝，须英布对质。辨明清楚，果然是高祖所弑。陈平出了六个奇计，此其一。所以卢死而复苏。问：“怎么迟了两千年才定罪？”答道：“项羽坑杀咸阳兵卒二十万，上帝震怒，罚他在阴山受无量罪。现在刑满，才得诉冤。”按王阮亭《池北偶谈》记载张巡的小妾报冤的事情，也迟了上千年。因为张以忠节故，而报复难；项以惨戮故，而申诉也难。
地穷宫
保定督标守备李昌明暴卒，三日，尸不寒，家人未敢棺殓。忽尸腹胀大如鼓，一溺而苏，握送殓者手曰：“我将死时，苦楚异甚，自脚趾至于肩领，气散出，不可收。既死，觉身体轻倩，颇佳于生时。所到处，天色深黄，无日色，飞沙茫茫。足不履地，一切屋舍人物，都无所见。我神魂飘忽，随风东南行。许久，天色渐明，沙少止。俯视东北角，有长河一条，河内牧羊者三人；羊白色，肥大如马。我问：‘家安在？’牧羊人不答。又走约数十里，见远处隐隐宫殿，瓦皆黄琉璃，如帝王居。近前，有二人靴帽袍带立殿下，如世上所演高力士、童贯形状。殿前有黄金扁额，书‘地穷宫’三字。我玩视良久，袍带者怒，来逐我曰：‘此何地，容尔立耶？’我素刚，不肯去，与之争。殿内传呼曰：‘外何喧嚷？’袍带者入，良久出曰：‘汝毋去，听候谕旨。’二人环而守之。天渐暮，阴风四起，霜片如瓦。我冻久战栗，两守者亦瑟缩流涕，指我怨曰：‘微汝来作闹，我辈岂受此冷夜之苦哉！’天稍明，殿内钟动，风霜亦霁。又一人出曰：‘昨所留人，着送归本处。’袍带者拉以行。仍过原处，见牧羊人尚在。袍带者以我授之曰：‘奉旨交此人与汝，送他还家，我去矣。’牧羊人殴我以拳。惧而坠河，饮水腹胀，一溺遂苏。”言毕后，盥手沐面，饮食如常。后十日馀，仍卒。
白话译文
保定督标守备李昌明暴毙，过了三天尸体还没有冰冷，家人不敢将他入棺收殓。忽然腹部胀得像鼓一样大，撒了一泡尿后醒来。握着送殓者的手说：“我快死的时候，痛苦不堪，从脚趾到肩领，气散出，想收也收不回来。死后，觉得身体轻盈，比生前舒服。所到之处，天色深黄，没有太阳，飞沙茫茫。脚不踩地，一切的屋舍人物，都无法看见。我神魂飘忽，随风东南行。很久，天色渐明，飞沙稍止，俯视东北角，有一条长河，河里面有三个牧羊人，羊白色，像马一样肥大。我问：“你家在哪里？”牧羊人不回答。又飘了数十里路，看见远处隐隐约约有宫殿，瓦片都是黄琉璃，像是帝王的居所。走到前面，有两个穿靴带帽系着袍带的人站在殿前，就像人世中戏曲里的高力士和太监。殿前有黄金扁额，写着‘地穷宫’三个大字。我看了很久，袍带者很生气，来赶我说：“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站在这儿？”我向来倔强，不肯走，和他们争执。”殿里传呼道：‘何人在外喧嚷？’袍带者进去，过了很久才出来，说：‘你别走，听候谕旨。’两个人将我围起来守着，天色渐晚，阴风四起，瓦片大的霜打下来。我冻得发抖，两个看守我的人也发抖流鼻涕，指着我埋怨说：‘如果不是你来作闹，我等岂会受这冷夜之苦？’”天微明，殿内的钟敲响了，风霜齐停。又有一个人出来说：‘昨天留的那个人，送他回原来的地方。’袍带者拉着我走。回到河边，发现牧羊人还在，袍带者把我交给他们，说：‘奉旨交此人给你，送他回家，我走了。’牧羊人用拳头打我。我害怕掉而到河里，喝饱了水，拉了一泡尿就醒过来了。”说完，洗手洗脸，饮食像平常一样。后来过了十多天，才死。先是，李昌明的邻居张姓者，睡至三更，床侧听到喊叫声。惊起，见黑衣者四人，各长丈余，说：“为我们带路去李守备家。” 张不肯，黑衣人准备要打他，他害怕只好同行。到了李家门前，已有二人蹲于门上，面貌更狰狞凶恶。夹持张而来的黑衣者四人不敢仰视。只好带着张姓者从旁边的侧路穿篱笆而入。不久哭声从里面传来，李昌明终死。此事是傅卓园提督说的，李昌明是他的朋友。
狱中石匣
越州周道沣以难荫选陕西陇州知州，抵署后，循例按狱。狱中有石匣，长尺许，封锁甚固。周欲开视。狱吏固持不可，曰：“相传自明季即有此匣，不知所藏何物，但记有道人云：‘开则不利于官。’”周素愎，必欲开视。乃斧其匣，得人影半幅，赤身带血，面目模糊，冷气袭人。周谛视未毕，有硫黄气自匣中起，卷幅烧毁，纸灰腾空而去。周大悸得病，卒于陇。竟不知何怪。周兰坡学士为余言，州牧即其从孙也。
白话译文
越州周道沣以难荫（难荫，清制，凡是因先代殉职而录用其子孙的，称为难荫，被难荫者通称荫生。 参见“荫生”。）选为陕西陇州知州，到达府衙后，巡例按狱。狱中有石匣，长尺许，锁得很牢固。周欲打开看。狱使坚持不答应，说道：“相传自明朝就有此匣，不知所藏何物，但记有道人说：‘开则不利于官。’”周素来刚愎自用，一定要开来看。用斧头劈开石匣，得人影半幅，赤身带血，面目模糊，冷气袭人。周还没仔细察看，有硫磺气自匣中起，卷幅烧毁，纸灰腾空而去。周害怕而得病，在陇州死了。竟不知何怪。周兰坡学士告诉我，州牧即是他的从孙。
（卷一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