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九)
爱与攻击是不可分割的。
爱欲与性欲的冲突

伊洛斯,这爱神的出现创造了世界,在此之前,大地一片沉寂、荒芜、静止。现在一切都充满了生机、欢乐和动感。
—— 早期希腊神话
我们一直在讨论的爱神伊洛斯是古代所说的那个爱神,那时他还是创造力和人与神之间的桥梁。但这“健康的”爱神已退化了。柏拉图对于爱神的理解是这个概念的中间形式。他介于赫西奥德视伊洛斯为充满力量的和原初的创造者的观点与后来伊洛斯变成一个生病的孩子的退化了的形象之间。伊洛斯的这三个方面也是人类体验的心理原型的准确反映:我们每个人在不同的时间都会有作为创造者、作为中间人和作为当代平庸的花花公子的爱神的体验。我们这个时代绝不是第一个体验到爱的平庸化,并发现对它没有激情,令人厌倦的时代。
在本章的开始所引用的令人陶醉的故事中,我们看到古希腊人将神话中的精粹话语用于人类心灵的原型而迸发出深刻的领悟。伊洛斯(Rros),这阿瑞斯与阿芙洛狄忒的孩子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长大,还是那个身形小小,粉嘟嘟。胖乎乎的孩子,长着一对薄纱般的翅膀和顽皮的、长着酒窝的脸蛋”。在告诉我们这惊慌的母亲被告知“没有激情,爱是不能成长的”的之后,神话接着说:
女神徒劳地努力想理解这答案隐含的意义。直到生出热情之神安特洛斯她才理解其意义。和弟弟在一起,伊洛斯成长了起来,直到长成一位相貌英俊,身材修长的青年;但一与弟弟分开,他总是又变回孩子模样,调皮捣蛋。
希腊人惯于将其深邃的智慧包含在质朴率真的句子中,在以上这些句子中,包含着对我们的问题至关重要的几点。一点是伊洛斯是阿瑞斯也是阿芙洛狄忒的孩子,这就是说爱与攻击是不可分割的。
另一点是赫西奥德时代的爱神是充满历练的创造者,他使荒芜的大地变得郁郁葱葱,并将生命的精神吸入人体中,现在却退化成了一个孩子,一个粉嘟嘟、胖乎乎,顽皮的小家伙,有时就只是玩弄他的弓箭的胖孩子。我们看到他在十七八世纪和古代的许多绘画中被描绘成了柔弱的丘比特。在更古老的艺术中,伊洛斯被描绘成一个长着翅膀的美少年,接着便越变越小,到了古希腊时期就变成了“婴儿”。在亚历山大的诗中,他变得更加糟糕,成了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定是伊洛斯的本质的什么东西导致了这恶化,因为这情形也出现在荷兰史诗之后。从神话中可追溯到希腊文明衰落之间很久的时期。

这将我们带到了我们时代出了什么问题的核心:爱欲失去了激情,变得乏味、幼稚、平庸。
神话常常提示了人类体验的根源上的激烈冲突,这对希腊人和对我们都是真实的。我们从爱欲——它曾充满力量,曾是存在之初源——飞到了性这调皮捣蛋的玩物上。伊洛斯干起了酒吧招待的活计:端茶倒水,是调情的兴奋剂,他的任务是在一大堆软绵绵的云彩上保持生命永无休止的享乐。他不是代表着对于性、生殖以及其他力量的创造性的使用,而是代表了即时的满足。
说来也怪,我们发现神话精确地说明了我们所看到的在我们自己这个时代发生的事:伊洛斯甚至对性失去了兴趣。在神话的一种版本中,阿芙洛狄忒要找到他,让他用利箭到处传播爱。他变成了一个浪荡的少年,跑去与盖尼米德赌博并在纸牌上作弊。
这支带来生命之箭的精神消失了。将精神注入了男人和女人的那个形象消失了,那个充满力量的酒神节不见了,比我们这个机器时代所吹嘘的药物更能打动初涉爱河的人们的狂热舞蹈与奥秘消失了,甚至连田园牧歌的陶醉也消失了。伊洛斯现在真的成了花花公子,是喝着可口可乐的狂欢者。
这就是文明常做的事吗——驯服伊洛斯使他满足社会需求以使文明永恒?使他不再拥有带来新的生命、想法和激情的力量,削弱他直至他不再是那种打破旧形式形成新形式的创造性力量?驯服他直至他代表了这永恒的轻松、调情、富足和最终变为冷漠的目标。
在这一方面我们面对着我们西方社会的一个特有的问题——爱欲与技术之间的战争。性与科技之间没有战争:就像避孕药和教你性技巧的那些书籍所表明的那样,技术发明使性更安全、可行、高效。性与技术联合起来以达到调整的目的;在周末紧张完全释放之后,你就可在周一这毫无创造性的世界里工作得更好。感官的需求和满足与技术是不冲突的,至少在即时性的意义上如此(是否能长久则另当别论)。

爱欲是构建文明的推动力。但文明却转而攻击其创造者并约束爱欲冲动。这使得意识增加和扩大了。性冲动能够并且应当有一些约束:自由表达每一种冲动的信条分散了体验,就如同无堤的河水。河水在四处流淌时便散失和浪费了。对于爱欲的约束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形式,我们可在其中发展并保护自己以避免那难以忍受的焦虑。弗洛伊德认为对爱欲的约束对于文化而言是必要的。这创造了文明的力量正是来自于对性冲动的压抑与升华。
但当对技艺的膜拜破坏了感觉,损毁了激情,抹去了个体的身份时,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这就是现代技术化的西方人面临的挑战),那些惯用技术的爱人们,在没有爱欲的性交的矛盾中失败了,最终成了性无能。他们已经失去神魂颠倒的感觉能力,他们只是十分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在这点上,技术缩小了意识并铲除了爱欲。工具不再是意识的扩大而成为其替代品,实际上是趋向于压抑和删减它。
文明常常必须驯服爱欲以免再次分裂吗?赫西奥德生活在正发生激烈变革的古老的6世纪,那是接近文化的源头并且是它的孕育与产生的时期,那时生殖力还起着作用,人们不得不生活在混乱中并从中形成新的东西。但那时,随着不断增长的对于稳定的需求,原始生命力与悲剧元素日趋消亡。对于文明的衰落的洞悉已在此显露出来。我们看到衰弱的雅典败于更原始的马其顿人之手,接着马其顿人被罗马人征服,罗马人又被匈奴人打败。我们会被黄种人与黑人取代吗?
爱欲是文化力的中心——是其心脏与灵魂,当紧张的释放取代创造性的爱欲时,必然会带来文明的衰落。
(完)
文 | 【美】罗格.梅 《爱与意志》
宏梅 梁华 / 译
编辑 | 阿朴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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