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筛选
闲极无聊摸鱼之作,依旧拙劣模仿SK老爷子。也许算是恐怖故事?带点点傻x翻译腔
———————————————— “所以那之后呢?” 此时正值初秋的傍晚,窗外风雨堪堪停止,从玻璃中看出去颜色很灰。台风天一向如此,连大叶榕的主干也能折断。也许挑个时间修剪一下,我思考着这件事。 “什么?” “你和爸爸认识的时候,你说和现在可不一样。” “当然,那几年比较特别。”我把目光收回,碗上的泡沫已经消失了,只剩下脏黄的液体。我把它放在水下,直到变回相对干净的白色。当然,只是相对而言。“最开始的几次约会,我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怎么会?”卡佳的声音听起来发闷,她一定是盯着手机问出的这句话——她感兴趣,但也没有那么在乎这个问题。“有两年,我们一直都戴口罩,大家见面很谨慎。” “在我出生前几年对吧?学校教过这一章。科罗纳之疫。” 当然,历史书怎么也要与时俱进。“是啊,都进教科书了。经典案例。”碗洗干净了,起码看上去干净。我开始收拾整个厨房。“书上怎么说的?” “我其实还挺喜欢这一章的,有一种面对世界末日的感觉,大家好像都在和一个大怪物战斗。”卡佳的声音清楚了些。“书上说整个疫情持续了五年,人们总是戴着口罩。然后病毒很狡猾,一直在变化,全世界都很恐慌。不过最后我们还是发明出了治疗办法。那时候的科学家真的是太棒了。”这一代小孩子很少有承认先辈厉害的时候,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脚在吧台柜子下面晃来晃去,“但是我很好奇那时候普通人在干嘛,妈妈,你那时候在做什么?” “我刚刚大学毕业,正在准备读硕士生。然后遇见你爸爸。那时候他才一百三十磅,有斜刘海,脸上长青春痘。可惜之前系统升级把那些照片都删了,不然还能给你看看。” “听起来比现在帅。”卡佳露出她这个年纪最常有的八卦笑容。我也笑了,心里一阵温暖。想起来那时候我们两个脸藏在口罩下面的样子。“我们有时候会去公园走走,专门挑清晨的时候。因为人相对少,更安全。其他时间我们居家做饭,上课,每两周去一次Costco,买很多卫生纸。” 卡佳哈哈大笑起来。 “卫生纸很重要。一般封城开始前,卫生纸是会被最先抢光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们家里有至少一吨的纸巾,各种各样的。封城结束后我们用它做野营时的火柴,你爸爸还用它打扮成过木乃伊。”卡佳笑得喘不上气,但我可是认真的。 “太有意思了,我还以为那个时候人们都很惨。”她说。 很惨吗?也许。那个时候一个四百万人口的城市可以有超过一百万人确诊。封城,宵禁,戒严,游行抗议,冲突,政府支持率下降,解封,爆发,封城。周而复始。我甚至都不记得经历过几次这种轮回。然而呆在家里,电视上还在播与卡戴珊同行——卡佳知道卡戴珊是谁吗? “你知道卡戴珊吗?”我问。 “是谁?” 看来他们没有把她写进历史书里。真遗憾。“没什么,一个当时的网红,就像你们现在喜欢的那些东西一样。” 外面依旧有风,树枝在摇摆。 “一开始人们得病,像流感一样,然后治愈就可以回家,没有任何影响。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得过的人也会再得,而且再感染的病毒会是升级版,像是引力叠加。有的人开始失去嗅觉或者味觉,一部分人甚至会猝死。” “哇哦,有点恐怖。”卡佳说。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说恐怖,一般都是很刺激的意思。 “是啊,有点恐怖。”我清洗抹布,脏水从我的手指缝汩汩流过,像某种液体。“那个时候他们开始发动所有力量研究疫苗,你知道什么是疫苗吧?” “当然!”卡佳兴奋起来。她喜欢科学,觉得那些诡异的医疗名词很酷。我想起一个我们小时候流行的名词:我女儿是个geek。 疫苗是有用处的——在华尔街内。辉瑞靠着它在股市拉升了一千亿的市值,这玩意比伟哥猛多了。阿尔伯特•伯拉在他自己的床上应该不需要吃任何药,只用看那几根绿线就能让他的老二硬一晚上。一开始人们反对疫苗,说那里面有外星人的基因。可是后来一个叫什么多布里克的YouTube博主说疫苗可以壮阳,所有二十岁的傻瓜们就都去打针了。Youtube,上帝啊,听起来跟创世纪一样久远。 “你们打疫苗了吗,妈妈?”她在明知故问,孩子们有时候会装出好学的样子诱导你说出真相。比如披萨其实是半成品,你跟她爸爸没有说实话。但我爱她,所以这种程度的小把戏没什么。“打了,不止一针。” 第一次其实是我逼着理查去打的。他有美国人惯有的性格,对于这种事总保持怀疑与调侃的态度。我远在中国的父母给我打了四次电话,关于注射疫苗,还有“你最好最近不要回来”。 ‘我们必须得去注射疫苗,该死的我要过周末,让我过一个正常的周末。’我吼叫,歇斯底里。 理查注视我一阵,然后猛地拿起外套。‘现在就去,你个疯子。’ 第二次注射的记忆就变得不那么清晰。好像是在一个街口,有人通知我们可以注射最新的升级款疫苗。对抗变异后的德尔塔毒株极其有效。我怀疑是否是真的,但最后还是打了。Ins上面每个人都在晒自己打完后领到的粉红色证明卡片。卡戴珊也晒了,尽管她的手臂上一个针眼也没有。我需要那个粉色卡片。 后来是第三针,第四针,第五针······每一针都是升级版。说实话,我只感受到了副作用的升级。我呕吐,浑身起粉色的疹子,理查说他的喉咙像是有马蜂在爬。我们去医院,医院里全是脸色憋的发黑的重症患者。“你们应该感谢这些小毛病,它们让你不用变成现在这样。”医生连报告单都没有给我们开。我和理查又开车回家。副作用,鬼都知道是副作用。 等到第八针的时候,我几乎像是巴普洛夫的狗一样,听见“最新”“升级”就会去打。和在苹果商店门口熬夜排队没什么不同。为什么不去注射“最新款”?更何况,他们还会给超市优惠券。拿到优惠券,我就买三桶芝士球,然后回家和理查看网飞。 我们不在乎科罗纳,我们在乎升级。还有优惠券。 那个时候科罗纳也许还在蔓延,但是没人再报道了。Met Gala之后中期选举就要开始,我们忙着看红毯上和体育馆里的小丑。有人因为疫苗而死——谁知道呢,反正人怎么都要死,他们是倒霉蛋。 那时候谁在选举?上帝,我只记得疯人特朗普。随便谁吧,他说:我们已经有了战胜病毒的终极武器。将有三分之二的人类因此获益。我们还是会拯救人类的,用免费的疫苗。从那以后,疫苗成为了比水还便宜的东西,只要你想打,随时都可以。瘾君子们甚至在Youtube直播自己注射疫苗的样子,比飞叶子带劲多了。打疫苗一时之间成了最酷的事情,你甚至可以定制自己专属名字的疫苗。 我也照常去打,为了最新款和优惠券。当然,我也经常会被医院门口的人拦住,他们举着“疫苗杀人”的牌子。堕胎也杀人,但是人们就是不喜欢套。他们给我看了很多照片,那些人怎么在注射了四分钟之内就窒息。我看了,都是一些老年人和穷鬼,而且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本身就有病。谁知道照片是不是P的。 理查的一个叔叔在那时打完疫苗后重病。他去医院探望过一次,隔着传染病防护玻璃。他跟我形容那张脸:猪肝色,眼睛凸在眼眶外面,手指因为缺氧而抽搐。“那是因为并发症,他本身就有肺结核。”我不知道后来他怎么样了,那只是个过于远方的亲戚。 打到第十四还是十五针,我停下了。因为这个玩意开始收费了,而且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收费。 最新升级款,一万五千美元一支。 这当然是疯了。 但是那时候的变异病毒已经到了西格玛,可以实现上百次免疫逃逸,远距离传染,感染死亡率超过百分之四十。我们必须拥有最新款。不然也许真的会像那天晚上遇见的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 黑色的脸,眼珠几乎迸裂,舌尖被自己咬的出血,那个人。 “妈妈!”卡佳喊道。我猛然回过神,外面又起风了,阴云密布。“你到底打的什么疫苗呀?” 很贵,不知道是否有用,最新款。我根本不记得名字。 一万五千美元,第一支。 之后是两万五千美元:抗击死亡率百分之六十的伊普西隆。 升级款。 杰弗里·斯塔尔拿到全美第一支,配送镀银的疫苗纪念卡片。上面甚至还有他的头像。他录了开箱视频,我们那会儿把所有东西往自己静脉里打。橄榄油还是最新病毒,谁在乎? 门口的街角每天都可以看见死人,没有人去收他们的尸体,因为焚化还要更多费用,政府没有提过这部分预算。墓地根本预定不到位置,哪怕你知道自己哪天死。女权游行示威照旧。网飞上了新剧。纳斯达克熔断第十次。贝索斯返回地球。辉瑞市值两千亿。詹妮弗·洛佩兹再婚。我和理查还记得交网费,吃芝士球,偶尔买塔克钟。 谁在乎? 我不记得花了多少钱,也许最后在十万美金之前打住。我远在中国的父母应该是给我打了两次款。我忘记是我先放弃,还是该死的欧米茄投降了。2025年秋天,我们停止打疫苗。停止所有的“疫苗”,全世界都是。 一切尘埃落定。 “所以人类最终还是研究出了终极解药。”卡佳很满意这个结果,“科学家真的很厉害。” “当然。”我冲洗抹布。 不,亲爱的卡佳。科罗纳不是被什么狗屁科学家击败的。科学在魔鬼面前,就像是个敲鼓的发条猴子。在默许猴子们杀掉世界三分之一的人之后,科罗纳消失了。就像太阳出来之后的黑暗,潜逃到了肉眼不可见的世界。人们发现那些掺杂在血液口腔肺脏里的病毒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天空还是蓝色,和口罩一样。全球人口降低到四十五亿八千四百万,生活甚至比以前好过。 而注射二十支“疫苗”的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最大的副作用——我的肺由于多次感染,现在已经逐渐纤维化。每天早上起来,我能听见有人在用电锯割我的肺。理查没有告诉我,但我知道他的情况应该差不多。 我们知道我们注射了什么。我们会跟那个人一样死去。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虽然那个时代听上去真的很伟大,但我不得不说我很庆幸不用面临这种灾难。”卡佳快乐的说。 “是的宝贝。”抹布看上去干净了。窗外重新聚集起大群乌云。 四十年前是五个月,二十年前是五年。宝贝,如果还有下一次,有可能是五十年。而且一定会有下一次。 到那时,你也会有孩子。也许我和你爸爸,还有你,还有你的丈夫,你丈夫的父母,我们所有人的钱,都不够一次“疫苗”。 而我们都知道,怪物永不死亡。 它在蛰伏。 它吞噬一切。 它筛选我们。 “所以那之后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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