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沙群岛的日日夜夜

西沙群岛的日日夜夜

——蔡周风

1958年下半年，组织上通知我到西沙群岛气象站担负领导工作。服从命令听指挥，这是一名共产党员的天职。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听说岛上天气炎热，常年只穿背心和短裤，井水盐份大，毛巾易烂，就买了几条毛巾和背心，收拾随身简单的行李，只三天时间就出发了。

去西沙的船是广东省水产厅的南海渔业资源调查船，实际上是一艘机动渔船，船很小，航速也很慢，每小时驶5~6海里，从广州新洲码头上船，足足航行三天二夜，方才到达西沙群岛的永兴岛。因为是渔船，船上除了船员的舱位，没有供乘客睡的舱位，只能在甲板上铺一张草席睡觉。船出珠江口，便是茫茫大海，遇上风浪、湧浪，小小的渔船就好像一片树叶在海上飘流、翻滚。因为第一次坐这样的船出大海，不久即晕船呕吐，起初吐食物，继而吐苦水，最后连苦水也吐完了，胃还是往上翻，翻上来后久久下不去，这个滋味真是不好受。因为三天二夜没有东西下肚，船到西沙，身上已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所以，到西沙工作，坐船渡海这是第一个考验。

西沙群岛地处南海西北部，由几十个大小珊湖岛礁组成。珊湖沙是白色的，岛上的树木是绿色的，岛礁就好像镶嵌在祖国南海蓝色海面上一颗颗晶莹的明珠。西沙海域又是重要的国际航道，所以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西沙气象站的气象观测资料是祖国南海重要的气象情报来源，所以业务项目十分齐全：有地面气象观测、高空测风、探空，还有海水水位、海水温度、海浪、海水化学分析等属于海洋水文观测的项目。每天10次固定的绘图、补绘、探空、测风气象情报通过岛上的气象电台向祖国大陆的电台发送。日日夜夜，从不间断。

西沙群岛有丰富的水产资源，每年10月开始，祖国大陆和海南岛的渔船就陆续来到西沙海域捕鱼。捕到鱼后，运到永兴岛售给临时设置在岛上的水产收购站，并补充淡水和日用品，这时岛上就特别热闹。等到次年5月台风季节来临前，渔船又陆续离开西沙，原因是西沙海域没有避风港口，继续生产不安全。所以岛上平时没有老百姓居住。

西沙群岛又是海鸟的天堂，大量海鸟在岛上栖息生衍，长年累月堆积了大量的鸟粪，是很好的有机肥料。有一个专门的鸟肥公司在岛上开采鸟肥，用船运回大陆，支援农业生产。

五十年代末，由于岛上没有政府行政机构，处于无政府状态。岛上各单位虽然来自不同的部门，有的隶属于省（水产调查队、气象站）；有的隶属于海南行政区（鸟肥公司、水产收购站），但是大家都很团结，互相支持，互通有无，重大事情由各单位的领导共同商量决定。直至60年代成立中共西沙、南沙、中沙群岛工作委员会和办事处为止。

海岛的最大困难是没有淡水，吃水用水全靠大陆用船运来，以及下雨天收集屋顶流下来的屋檐水，再用大水池储存起来，所以非常珍贵。平时洗澡、洗衣服只能用自己挖的井水，井水的盐分很大，毛巾用不了一个月就烂了，洗完澡身上仍然粘乎乎的，洗过的头发也粘在一起，梳子都梳不开。为了照顾女同志的长头发，站里规定每个月供应女同志淡水洗头一次。遇到天下大雨，大家都大洗雨水澡，嘻嘻哈哈开心极了。

前排左二为作者

岛上最高兴的事莫过于有船到西沙。西沙离大陆路途遥远，又没有固定的交通工具，来往运输全靠鸟肥公司和水产调查队的船只运送，正常情况下十天半个月有一条船来，遇到台风，天气不好，船只进厂维修等就说不定了。只要一听到有船来岛的消息，就像特大喜讯一般，互相奔走相告，热切盼望。船只一到，不但带来了各种生活用品；烟民们的粮食——香烟；唯一的文化娱乐享受——电影，还有远方亲人的来信，积累多日的报纸新闻（岛人戏称历史资料），以及探亲返岛的战友......总之，全岛像过节一样的欢乐。

西沙群岛地处南海国防前哨，对敌斗争的形势也非常严峻。我们既是气象员，又是民兵、战斗员，为了防范敌人可能发动的进攻，站里配备了手枪、步枪、卡宾枪和轻型机枪。岛上几个单位自发成立了民兵组织，白天练兵，晚上巡逻放哨，誓言敌人胆敢侵犯，坚决把它消灭掉，与海岛共存亡等。夜间巡逻，都是二人一组，沿海岛的珊瑚沙滩巡逻。在海龟繁殖季节，常常可以碰到母海龟上岛产卵，每只海龟足有200多斤重，发现后就协力把海龟翻个四脚朝天，然后把它拖回住地，宰了集体加菜。因为当时根本没有保护珍稀野生动物的意识，还作为是意外收获而大饱口福哩！现在认识提高了，回想起来觉得很不应该。

西沙群岛离越南很近，当时的越南南方仍在吴庭艳控制之下。我上岛不久，就发生了南越海军扣留我在西沙群岛海域捕鱼的三条渔船和渔民的事件。吴庭艳政府声称我国渔民在珊瑚岛附近捕鱼，侵犯了南越的主权，把我三条渔船强行拖去南越岘港，后经我国政府严正交涉方才放回。

50年代末，也是中美关系较为紧张的时期。1958年年中，台湾蒋介石集团在美国的怂恿鼓动下，叫嚣“反攻大陆”。为了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毛主席决定我人民解放军从58年8月23日开始，对金门、马祖等岛屿进行惩罚性炮击。随即，美国第七舰队“汉科克”号等六艘航空母舰陆续抵达台湾海域活动，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9月4日我国政府发表声明，宣布中国领海宽度为12海里。“包括中国大陆及其沿海岛屿：台湾及其周围岛屿；澎湖群岛、东沙群岛、西沙群岛、南沙群岛及所有属于中国而被公海与大陆分开的各岛屿及其沿海岛屿。任何外国军事用途的船只与航空器，非经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的允许，不得进入中国领海或飞赴中国领海的上空”。西沙群岛的形势也随着紧张起来，美国海军水上侦察飞机隔三差五飞来西沙群岛永兴岛上空进行侦察挑衅活动。水上侦察飞机飞得很低，比风向杆高不了多少，机上美军打开舱门，用摄像机进行拍摄，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机上人员的性别和服饰。遵照上级“我们不开第一枪”的指示，严密监视敌人的动向，并立即通过电台把美军侦察机侵犯我国领空的时间、活动情况报告上级并转报我国外交部。第二天，我国政府就会对美国军用侦察机侵犯我国西沙群岛领空提出第xxx次严重警告。据说这些严重警告都是通过当时在华沙举行的中美大使级会谈的王炳南大使，向美国大使比姆提出的。我们西沙气象人能为我国的外交斗争出一份力感到无比的高兴与自豪。

几年后，我因工作需要离开了西沙群岛，但是，在西沙群岛工作的日日夜夜，紧张而有意义的战斗生活，西沙群岛绮丽的热带海岛风光，却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中。

（来源:南海的波涛/南海记忆工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