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的人生就像是脱掉的茧丢在脚后跟
我第一次见到烧塔应该是7岁。应该是大概2年级,回到新生乡奶奶家过中秋。应该是一个空气已经不热的傍晚,也许是5点多钟,我已经吃好晚饭洗好澡,满身肥皂味道就跑去了卫生院宿舍楼的右边——一楼的哥哥他们家已经开始垒砖了。
一楼的哥哥大概10岁,他有个姐姐应该十三四岁,加上还有其他叔叔伯伯的小朋友,很热闹。我很羡慕这样的热闹,经常在他们的活动里探进一个脑袋。他们把砖次第垒好,这时间我去找了树枝枯叶。很快一个大概十层左右的砖塔就好了,顶层不封,树枝和包好土块的红薯塞进去,火点起来。天黑下去,月亮升起来。大家的脸上闪着橙色的光,因为期待所以不说话。
一楼的姐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本算命的书,可以根据出生年月日和名字笔画计算出人的寿命,我可以活83岁,一楼的哥哥可以活72岁,足足赢了11岁,因此我很开心。
2年后的夏天奶奶过世了——也许烧塔那一天我应该给她算一次寿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但这不影响我对算命这个事情起了挺大的好感——比起得到庇佑,有时候人去算命是为了释放祝福。奶奶的人生终结在58岁;有一种祝福是活到83岁,比72岁多11岁;我拿着大把未确定的寿命,从7岁走到30岁。
今年我有一些机会可以和别人聊起奶奶。有一次聊到,她在一个凌晨死去,屋子里爆发出响亮的哭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接下来就是换寿衣、停灵、奏哀乐、在街上巡回——一些仪式。我聊起奶奶过世时躺的那张凉椅,在她离开后我们还使用着它,度过了很多个非常热的夏夜。在回忆这些的同时,我会哭到脑袋发出嗡嗡声,悲痛像是烧塔的黑烟往上升起,情绪像火终于点着了,点着了就好,就证明还活着,还能发光发热。未知生焉知死。
今年过了3个生日,每一个都收到很多的爱意,最后一个生日时吃了一碗长寿面。因为是做海鲜的馆子,面汤非常鲜,喝汤的时候觉得很幸福,忍不住跟朋友们说,我真的希望能活很久,因为活着总是能发生好事的。
只要健康长寿,就能见到埋下的种子发芽的一天。1999年奶奶死了,22年之后我终于拥有爱的能力,为了思念她而哭出声;2004年弟弟出世,我和他都是在中秋节前后的生日,但没有一起成长从来不亲密,今年我们终于开始在家庭群聊天;2007年大一军训完我坐在桃园宿舍的大通廊上给妈妈打电话,对岸山坡上的灯火一格一格,风吹过来比远方更远,今天在回来的电动车上,我跟她讲起有个作家叫毛姆,他说有的人一直思念着一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坐落在何处的家乡,任何人有这种想法我们也只能接受。
跟有个朋友聊到关于“中秋“的命题作文,想了想就这样随便写了点对读者来说并不友好的东西。觉得不知所云也很正常,因为都是私人经历也没办法再把背景交代得更详细。以后会努力写一些读者友好的故事,把读后感系列补完。
附一张网上找的烧塔图。其实气派一点的塔是会搭三四层楼高的,有时候还配有舞狮。这个应该是只有江西和泛客家地区才有的中秋习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