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记》：一个人既不下肯苦功，也不附庸于众，注定会被淘汰出局

有很多人总会在某些时期，尤其是刚步入社会之时，往往会对自身和他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世人皆是庸俗之人，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而自己则是那天之骄子。于是他总不屑与他人为伍，时常落得个孤芳自赏的情景。

他自认为他这颗尚未发出光芒的原石，待到时机成熟，定会耀眼四方。只可惜多数时候，有这种自傲的想法的人，大多到最后并没有成为所谓的奇迹人物。甚至与那些他曾不耻为伍的人相比，自己反而落伍了，以至于被淘汰出局。

日本作家中岛敦的《山月记》便讲述了这样一位人物。他自恃甚高不耻与他人为伍，想以作诗扬名于世却未果，反而因此丧失人性身化为虎，成了一场悲剧。

自恃甚高，归乡作诗

陇西人氏的李征学识渊博且有文采，在天宝末年中了虎榜。随即补江南尉，一时间风光无限。只是李征天性狷介，自恃甚高，他不屑周旋于那些个卑官贱吏之中。于是辞官返乡。

返乡的他闭门谢客，潜心作诗。他原本是想以诗留名于世，不料还未梦想成真维持生计都成了困难。他为了妻儿为了养家又再次东下，当了个地方小官。可是时过境迁，曾经他鄙夷的同僚各个都已高官厚禄，唯独他自己一事无成还要屈膝于这些他曾鄙视的同僚的脚下。

他终日郁郁寡欢，原本就狂悖不羁的秉性也愈发地难以自抑。一年后，他因公出差，夜宿汝水河畔时，终于发了疯。

原本就心高气傲的李征，自尊心怎么可能受得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作诗不成，做官也不行。李征日积月累阴郁郁积无法释怀，终于在汝水河畔发了疯。跑向了远处的山野深处。

丧失人性，身化为虎

• 诉说前事

人们再也没有寻得李征的踪迹。只知道附近那山野里有可怕的食人虎。直到李征的同期好友袁傪遇见了他。

已经成为监察御史的袁傪恰好在半夜途径此地之时，偶见了一只隐身与草丛中的老虎。待到那老虎开口说话时，袁傪才听出来那声音是好友李征的。他们一时忘了人虎之分，互相回忆往昔、询问现时，还祝福好友袁傪的高升。之后李征才娓娓道来他为何变成如此这般。

原来那夜夜宿汝水，半夜时李征听到窗外有人叫他的名字，于是应声出门跑向远处。等到反应过来，自己的双手已经着地奔跑着，手指和手肘处也长出了毛。借着月光再在溪水中一看，自已已成了一只老虎样。

他立刻想到了死。可是当路过一只兔子时，恍惚之中他死咬死了下去。他成了尚存人性的野兽。更可怕的是，时日长了，他恢复人性的时间在减少。他先是为兽性感到惶恐、可悲，后来反而为他仅存的人性感到惊讶了。

李征自知他离完全成为老虎的日子不远了。他内心的人性已然快要完全泯灭了。于是向好友交代了后事。

• 嘱托后事

李征首先想到的是他的诗作。李征深感自己一生一事无成，还沦落到个吓人的非人模样。作为人他仅剩的唯有他昔日所做的数百首诗。他现在还能记得。

他请求好友袁傪为他笔录下来。他自知自己不能以诗人自居。只是生平为之执着、迷失心智、散尽家产，只要能流传下来一部分他也不枉此生执迷。否则他会死不瞑目，终生抱有憾事。

好友袁傪命人一边听草丛里李征的吟诵一边笔录下来。一共三十来首诗。每首诗都格调高雅，意趣卓异，足可以窥到诗人的出众文采。袁傪感叹道作为诗人李征的资质无疑是一流的，但总觉得在某些细微之处稍显不足。

也许这就是李征在细细打磨之处的懈怠。完毕之后，李征又当场吟诵一首。一首足以总结他这一生的诗。

偶因狂疾成殊类，灾患相仍不可逃。 今日爪牙谁敢敌，当时声迹共相高。 我为异物蓬茅下，君已乘轺气势豪。 此夕溪山对明月，不成长啸但成嗥。

接着他才想到他的妻儿。他嘱托好友帮他照顾妻儿，告诉他们自己已死。作为人的李征已经快不复存在了，妻儿便也无需知道，否则只是徒增伤悲。他嘲笑自己，愧对妻儿。李征的一生自此结束。他告诫好友来时切莫取道于此，那时他可能成了一只完全的老虎，会吃了好友。说完两人泪洒当场。各自就此别过。

人人都是驯兽师

当李征发觉自己已然变为一只老虎成了野兽，他先是疑惑惊恐不相信。等认清现实，他则既惶恐又气愤，又替自己悲哀。平静下来之后他开始反思。所有的事情都是有缘由的。而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件看似荒诞的事也不例外。

他明白自己遭此厄运与他还为人时的所作所为脱不了干系。他是被自己的羞耻心和怯弱的自尊心所害。他自恃清高，不乐与人交往。然而想要以诗成名，他既不投师访友，又不相与人切磋。他又觉得自己不是凡夫俗子之辈。至于下苦功钻研，他又时常怀疑自己缺少天资，于是也没没刻苦到那份上。正如他所说：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于是我渐渐地脱离凡尘，疏远世人，结果便是一任愤懑与羞恨日益助长内心那怯弱的自尊心。其实，任何人都是驯兽师，而那野兽，无非就是各人的性情而已。

于是等到他身化为虎，为时晚矣。他对着山涧溪流和明月大地愤怒地咆哮，也无法得到倾诉和理解。只留下感叹和受伤的心。

黑暗渐退，黎明将临。他也即将身与心化为野兽。现在他才真正领悟是他妄自尊大的羞耻心和怯弱的自尊心害了他。是他性情的这只野兽完全害了他。人人都是驯兽师，而他没有驯服他那乖张的性情之野兽。反而那性情的野兽日渐膨大，成为了他。

他悔恨他愤懑为何当初的自己不肯苦下功夫；他悲哀羞愧当初的自己为何放不下那妄自尊大的羞耻心与人为伍。

于是，既不肯下苦功，也不附庸于众，被淘汰出局也成了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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