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秋天，在北海公园……
一. 这隆隆声不知从何而来。清晨 工人们沿边境线砌一座透明闸门， 穿过它，就看见另一个自己仍 堵塞在梦中，被地产业汹涌的板斧 修理得抱头鼠窜。阅览室里， 瓷砖新鲜得足以反射出每寸肌肤下 搏动的加速器。“为几代人扁平的胸脯 隆一条傲人的曲线。”这声音从内部升起， 混合着三千公里外牛羊们吞吐草料的动静。 忍无可忍的时候，他也从垃圾堆里 拾起昨夜揉烂的体检报告单， 那些小小箭头，可爱得如同 步梯间忽然裸露的逃生标识。 秋天，在北海公园， 廓大的水面令他眩晕，令他 记起肋骨间被探针撩拨过的冷。 （也许，我们之间也拥有过一个 亲密但并不期待些什么的瞬间。） 游船散淡，像陌生人从水底 放出的风筝，而码头 不过是它尘世的假面。他登临， 灰败的内城俘虏般塌陷，从夕光里 赎回久违的暖意：一副世袭的眼睛， 黄昏中也能辨别箭镞射来的方向，而天下 不过是一张等待他反复冲洗的底片。 更多的人们围拢过来，在这短暂的稠密里， 他握住体内凛凛的暴君被枭首后的安宁。 那些麇集在树影边缘的瘢痕 开始变得柔软、亲切：更多的云 从它们命定的劫数里游弋过来， 给过剩的光线一个瓦解自身的位置。 一路上，那个把轮椅落在草地里的女孩 用她不存在的部分衔住敌人抛来的歉疚， 那个在阴影里举起双臂的男人，多么像 我们反复伤害但并未摧毁了我们的堤坝。 风！群鸟从经文里跌落， 嘴唇掠过坚固的排箫。 二. 醒来不过五点。却看见 另一个自己刷了牙，匍匐在 客厅中央，等待巨螯从肥厚的 肩胛骨里升起。但每天下楼， 总有一座新的山在背影中崩坏， 把他埋在只有野狗 才能尿湿的洞穴里。北京， 多么像交替升沉的盆地和丘陵： 为了回到原点，必须早晚 跌落两次。抉择早已做出， 打开计程器，众多岔路不过是 一圈圈重叠在他视网膜上的绷带。 秋天，在北海公园， 每个乘客都是烈日下风干后 等待泡发的鱼鳔。谈论起系统 像天空删除陨石那样删除他们盲目的劳动， 他颤动的喉结把群山锁紧，将漫漶的车辆 连成一座座浮起的坟。谈论起妻子： 家境尚可，有过一段婚姻，他神情谦卑， 副驾驶上的男人，令他需要裁剪一个 虚构的分寸。更多时候，他不会想起 要交换什么，他挥霍一空的记忆， 只是为了和陌生人校准彼此的方位。 202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