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最佳影片导演新作，又是今年夺奖大热门！

海边的静水城

作者：DLC

《静水城》海报

第74届戛纳电影节终于不再以去年的另类形式开展，回复到了正常的开展模式，于是众多影迷能看到这届戛纳片单的阵容是如此的丰富。主竞赛单元大导云集，引起一时热议；而非竞赛单元中，汤姆·麦卡锡（Tom McCarthy）编导的《静水城》（Stillwater）尽管缺乏关注，但仍然给人留下颇多的好感。影片主要讲述由马特·达蒙（Matt Damon）所饰演的一名父亲试图拯救在法国马赛入狱的女儿而不得不在异国生活的故事，片中包含大量关于两国文化差异的呈现，显见被划入戛纳片单的原因并不简单。而影片故事尽管都在马赛发生，但却以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的一个小镇（静水城）为名：这里是父女二人的家，同时也是揭开女儿入狱原因的关键。

汤姆·麦卡锡在编导方面似乎都颇有经验，2015年的《聚焦》（Spotlight）在第88届奥斯卡金像奖中已经斩获最佳影片和最佳原创剧本两个奖项。《聚焦》与本片的最大不同则体现在剧本的立足点，前者开篇则注明了影片乃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片中甚至都使用了真实姓名，后者则被不少网友指出与跨国案件阿曼达·诺克斯（Amanda Knox）一案的极大渊源，但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最终都没有刻下源自真实案件的印记。

导演本人也坦诚表示的确受到此案的启发，才制造出这样的剧本，大有“如有雷同，实属巧合”的意味。另外，影片中的女儿艾莉森与阿曼达·诺克斯的遭遇极其一致：案件中都有明确但不确凿的证据让他们在异国入狱，但两人都坚信自己的清白。这源自真实案件的复杂性，甚至为影片添上了一点悬疑色彩。

《聚焦》海报

于是，本片的风貌得以明确地呈现，因为无需对已有定论的案件真相负责，于是可以相对“程式化”地处理影片中的各种关系：来自地理，美国俄克拉荷马与法国马赛，引出语言与文化的壁垒；来自身份，石油钻工与戏剧演员，引出个人观念的异同；来自家庭关系，单身父亲与单身母亲，引出亲生女儿与“继女“的情感续写；来自法理，程序正义与不择手段，带出社会与个人的紧张关系。虽然我们能从中看出不少对现实中感情、政治与法理的指涉，但事实上，俄克拉荷马不能代表整个美国，马赛也不能代表整个法国，而一个经过虚构处理的案件，更不足以隐喻司法系统中存在的问题。那么影片到底在处理什么主题？

可以先把关注点拉回主角比尔的身上，细心的观众会发现，除了几次特例，故事几乎全是由比尔的视点组成，观众的所见所知并不比比尔多。连艾莉森让父亲转交的信件，我们都只能够伴随比尔，最后再从维吉尼的口中才得知内容的全貌，女儿对父亲竟是如此的不放心！也正因为这样局限的视点，我们从来无法完全看清比尔的为人，他曾经的酗酒与吸毒的恶习来源是什么，妻子去世对他造成了怎么样的影响，诸此种种，都只能从祖母莎朗与女儿艾莉森的口中拼凑出他破碎的前史，从未有形如闪回的机制让我们进入他的过去。正是这样带有偏见的视角，反而让我们更能切身体会到比尔的艰难，而又足以让人理解到影片主旨真的还是关于个人应该如何面对崩坏的生活。

《静水城》剧照

倘若我们回归到观众能够视见的部分，会体察出比尔这个人物原来是如此的倔强：孤身深入卡里斯特查找线索却不幸被嫌疑人阿基姆逃脱，面对女儿的质问他基本不发一言。事实上，正因为他看到律师的劝说以及目睹维吉尼在帮忙时的困境才促使他深入险境，而在最后维吉尼质问比尔抓拿阿基姆时是否和玛雅一起，他只能称是而不多作解释。

球赛上的重遇令人始料未及，玛雅亦只是在无意中发现被关押的阿基姆。在比尔犯有原则性错误（引导玛雅说谎，让其卷入犯罪事件）的前提下，观众仍不自觉地共情，仿佛也在质问：我们爱人的方式是否也如此不自知地伤害到了亲近的人。比尔这样的性格，除了为剧作带来极大的推进力，还使人们猜测，曾经的困境是否也是因为他自己类似的行为导致，而又因为他惯于不去表达自己的真正想法才变得积重难返？

《静水城》剧照

无论如何，当我们留意影片中反复出现画面元素，会发现父亲比尔总是被局限在狭隘的框体中，这也在某种程度强调了他陷入无尽循环的困境。就像影片的开场，一个被打破的，半掩着的门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在这个局促的框中，先能听到打砸的声音，之后才看到比尔在屋内粗暴地丢开杂物，他的部分行为不被允许呈现，只能通过声音补全他的举止。随后，逐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对坐在露天壁炉前的母女，谈话中的警察与牛仔，在废墟中寻找疑似相册物件的夫妇。在这第一场关键的戏中，早就展露出故事的面貌：一个暴力地拆除（同时也在重建）的人，他将会遇到的三个重要事件，即与玛雅母女相逢，与警察交锋以及寻找关于过去的事物。

而影片接近结尾处的一组镜头更是让人回忆起了《秋刀鱼之味》开头的那组镜头：横滨地景-公司的走廊-局限在窗框中的老父亲平山。《静水城》是如此相似：马赛港口的地景-酒店前台的马赛港口画作-空荡荡的长走廊-房间的桌子一角（上面放着玛雅的画作）-在阳台被窗框拘禁的比尔。两部片镜头中的空间都在渐次收窄，点出人物窘迫的状态，巧合的是，两者都在处理父女问题，只不过在《静水城》中，一扇窗户把观众与比尔隔绝开来，让人再难进入他的内心。由此，凭借影片首尾呼应的两次框化处理，再结合比尔在故事中的种种行为，影片的意念也呼之欲出：暴力的重建，仿佛只会引向另一种重建。

《静水城》剧照

因此，在结尾终于再次提醒我们思考关于“静水城”的意象。联系起俄克拉荷马州丰富的石油资源以及比尔的钻探工人身份，这“静水”指向的极有可能是石油，他漆黑而又因密度比水小而漂浮在其上，常给人一种略带消极的凝固感受。向往自由的艾莉森似乎就被这保守的小镇与不称职的父亲推向了天涯与海角，来到了真正富含水这样意象的海港城市——马赛，而不是并不临海的巴黎。但这里同样使她身陷囹圄，因为那“静水城”项链，如同一个继承下来的诅咒，让马赛成为了他们的另一个“静水城”。

2016年的《海边的曼彻斯特》（Manchester by the Sea）也有类似的意象，当年马特·达蒙只作为制片人参与，与该片男主一角失之交臂，落下遗憾。而今，《静水城》简直像是一种逆向的模式：在《海边的曼彻斯特》中，主角在循环的困境中最终还是迎来相对明朗的结局；而本片的男主在重建生活的过程中拥有了不少美好回忆，最终却又回到了另一个起点。所以，最后他才不同意艾莉森认为一切并没变化的说法，并说道，“看起来一切都不一样了”，此时，镜头没有再反打出他目光所及之处。只是随着黑幕的出现，观众在这两个多小时与比尔建立起的紧张关系开始消散，终究无法再次知晓他眼中的光景。

《静水城》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