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迷养成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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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拍电影》
导演:文念中
有几位朋友参与了《好好拍电影》的策划和拍摄,这里可以多聊几句。这部电影是因为在台湾流媒体上线了,才会在上月底,被大陆影迷看到。对片方而言,它被动地找到了精准受众——就像二十年前,但这个过程,片方自身是亏损的,没有任何获益和收入。
由于新冠疫情影响,《好好拍电影》本该风光首映,时值威尼斯终身成就奖颁布,在全世界走一场。由于现实原因,电影却无法进入大陆放映,就变成了今天局面。这两年,遭遇类似流媒体和在线电影节“上映”的片子,不在少数。《南巫》导演张吉安,最近不胜其扰,制作出了一枚影像降头诅咒。

前段时间,有个大号以耸人听闻的标题,来讨论本片,引发舆情众怒。该大号不仁不义之处,便是面对一个电影导演,一位长辈,它采用了最轻佻、不过脑,自以为娱乐民众的幽默方式,来讨论许鞍华的容貌焦虑。
这么一桩事,也暴露大陆电影乱象的逐多层面。不说好好拍电影,流量至上的引导下,我们甚至都不能好好讨论电影。在该大号看来,许鞍华无疑是没有流量的导演,必须通过耸人听闻的方式,去骗取无知网友的点击。如此一来,他们的行径,便与电影所要传递的匠人精神,背道而驰。
许多人未必同意,许鞍华是香港最好的导演,或者最有影响力的香港导演。正如她自嘲的,害怕下部戏没人投资,票房失败不成功。她的不安,她依赖别人写的剧本,或多或少,都反映在她四十年,起伏不定的创作中。但几乎可以说,许鞍华是香港导演中的导演。电影同仁确信,影迷观众也应该知晓。许鞍华人生由电影所组成,许多人借助电影了解香港。当人无可奈何地老去,历史重演烦嚣城中。不同时候,念及“好好拍电影”几个字,Keep Rolling,不要喊停。这需要信念,也需要奇迹。

由于《七人乐队》迟迟无法公映,我会继续观看杜琪峰的纪录片《无涯》。
某种意义上,《无涯》与《好好拍电影》的出现,包括下面会出现的,东京举办的侯孝贤四十周年特展,都是对经典电影和重要影人的反复推介。经典或大师的来历,就是不同人、不同时候,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荐和提醒,一部电影被提及,反复观看的次数不断变多,辐射影响后续世代和更多影迷,它才得以经典,他才跻身大师行列。至于那些无甚营养的片子,迅速会被时间的激流冲走。
时间点也很重要。表面上,好像什么时候都可以拍。然而,单说《无涯》与《好好拍电影》,如果此时此刻,才开始筹备拍摄。实际难度,已经可想而知。

我最早接触这一类电影人纪录片,始于法国🇫🇷导演阿萨亚斯的《侯孝贤画像》和德国导演🇩🇪文德斯的《寻找小津》。
早在十六年前,我就写了《侯孝贤画像》的评论。
由《童年往事》片头开始,结束于《南国再见,南国》,倒没有物似人非的唏嘘,却是走过大段人生般的释然。从去往高雄凤山的道路到位于台北的KTV。如数家珍的影片片段之外,《侯孝贤画像》里有着太多故地重游,令人感动回味的细节,重温往事又告别昨天。
和之前看过的文字一样,老侯对着镜头比划,讲起了县长公馆的芒果树,对于人生体验的距离感到拍摄电影的冲动原因;他带着阿萨亚斯坐上了《恋恋风尘》的平溪线火车,进隧道出山洞光线的乍暗又明,老侯说着对每个人思考方式的好奇;在小店里他说起对台湾现下院线的意见,对于台湾、香港、大陆三者关系的见解,还有开家属于自己电影院的梦想。
最近看台湾新电影得力干将,编剧、作家小野(李远)的书,包括前段时间关于台湾历史的书,我对于侯孝贤和杨德昌的赞美,似乎又得到了翻新。我似乎觉得,他们比我以前想象的,还要好。
尤其是在小野书中,我看到,他也有一个《童年往事》般的祖母,他的高中夜间部生活,像《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一样黑暗压抑。一下子我都有点分不清,是这代外省台湾人有着相似的命运,还是说电影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他们的叙说。

侯孝贤师承前辈导演李行。老人家高寿,最近刚走了。
他一生致力于两岸电影交流,与他的电影成就般,功不可没。台湾导演何平,也拍摄了纪录片《行影·不离》,缅怀李行导演的功绩,将于金马闭幕放映。

机缘之下,我在北京时,还参加过李行导演的研讨会。说来惭愧,我并不觉得自己对李行作品有何深入研究。倒过来看,或许关于他的纪录片,或许应该更早拍摄,这个待拍的队列,也包括王童等更多导演。毕竟,我们所有人的关注,曾经有限,如今更是受限。
侯孝贤有几大著名粉丝,美国是贾木许。法国就是前头的阿萨亚斯,大陆影迷喜欢用张曼玉前夫来称呼他。东亚几位导演同行粉丝,阵容更加吓人。他们是韩国的李沧东、日本的是枝裕和,还有大陆的贾樟柯。
贾樟柯也有自己的粉丝,像法国导演戴普勒尚、巴西导演沃尔特·塞勒斯(《中央车站》、《摩托日记》)。沃尔特·塞勒斯携法国影评人,前手册主编傅东,两大科长粉丝跑来汾阳,倾情奉献一出纪录片,这便是《汾阳小子贾樟柯》。

如果像他们一样熟知贾樟柯世界,电影看下来就不要太流畅——完全凭借粉丝的直觉在拍。影片重返了《小武》、《站台》、《世界》、《天注定》等众多取景地,我隐隐希望,能多点不一样的,爆点或者泪点,但电影又只是朴实的,画了一张贾樟柯画像。中间讲座,拍的有些偷懒,但看到涌动的年轻学生,你就知道,贾樟柯最忠实的一批观众是谁了。

另一个面相,洋溢粉丝热情,近乎圣徒般虔诚和选择牺牲的影人纪录片,大概就是《我曾伺候过库布里克》。利昂·维塔利在《巴里·林登》饰演了一个配角,由此着了库布里克的魔,入了库神的道。
电影以利昂的口述和亲友团的采访为主,搭配他在电影和情景剧的演出画面。对影迷而言,最劲的,当然是利昂参与并见证了库布里克后半生所有的作品创作,各种《巴里·林登》、《发条橙》、《全金属外壳》、《大开眼戒》的片段。有人很不理解,他为何离开库神,就什么都不是了。原因很简单啊,他整个人已经被大神掏空了(可以对比下他和兄弟的老年长相差异)。库神肯定很喜欢利昂,毕竟他在《巴里·林登》和《大开眼戒》的角色,都是绝对的终结者。

若是说,作为幕后工作者,利昂·维塔利不为人所知的话,关于摄影师李屏宾的纪录片《乘着光影旅行》,差不多是贯穿华语电影尤其是台湾电影的重要内容组成。
对李屏宾来说,他觉得摄影师最需要注意的是光,光就像摄影的灵魂。要捕捉光的微妙,那就像陶瓷艺术品,需要时间的捶打。他擅长在照明不足和微弱光线下拍摄,这个在《戏梦人生》、《海上花》以及《花样年华》里最见功力。影片讲到老房子里的天窗,不禁令我想起了两个自然光和人造光的案例。一是吴念真拍《多桑》,他把重要的对话戏都放在门槛上。在他的记忆当中,老房子光线昏暗,大门就是光亮进来的地方。二是比较近的,拍摄《一页台北》,为了营造城市的夜色氛围,街道都特地洒了水,地面就可以反射霓虹灯光。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我第一次听到林生祥的音乐🎵,也是在这部《乘着光影旅行》中。
追怀故人旧梦的影人纪录片,其实比我看到《寻找小津》的年代,还要早得多。出于东西方的交流隔阂,在西方电影界重新发现了日本的小津、成濑,正如《电影手册》派,发现希区柯克、霍华德·霍克斯、尼古拉斯·雷,这个过程中,往往最容易诞生与电影史有关的影人纪录片。所以并不夸张,《好好拍电影》和《无涯》,他们所记录的,也不仅仅是许鞍华和杜琪峰,而是参与编写着电影史。
这类纪录片,更特殊的一位,大概是老祖母瓦尔达。她把讲自己和讲德米的纪录片,那些美好的仗,她都打完了——没有别人的事,每一部,都是美好的告别。

若是走得猝不及防的,像香港导演林岭东、陈木胜,就来不及有纪录片时光留驻。同理,今年的《今敏:造梦机器》,带着未竟的遗愿,包括被戏称为“杨德昌吐槽大会”的《十年,再见杨德昌》(系列纪录片),也是如此。
最后,回顾下这次推送的影人纪录片清单:
《好好拍电影》
《无涯》
《汾阳小子贾樟柯》
《侯孝贤画像》
《十年,再见杨德昌》
《乘着光影旅行》
《行影·不离》
《寻找小津》
《我曾伺候过库布里克》
《今敏:造梦机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