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三十岁降临之际
之所以说“三十岁降临”,是因为我知道,三十岁是必将来临的时刻,是上天或者造物者的一场必然的安排,不管此刻我正在做什么,想什么,秒针追着时针无望的奔跑中,而这一刻它必将降临,我也必将迎接它的到来。
大概是从一两年前开始,我就一直惦记着三十岁这个时刻,我知道,这是焦虑所致。三十岁之前,你可以说还很年轻,可以不断试错,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三十岁之后,仿佛就是一个分明的时间节点,生命中有一大堆事情,似乎要赶在三十岁之前完成,否则到了三十岁之后,油腻中年,职场半坡,头上稀稀疏疏的白头发越来越多。
很多年以前读到的一句诗:世间公道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有时候望着镜中的自己,越来越发胖的身体,我才突然意识到,时间的痕迹,就是越来越身宽体胖,每一次理发时,都要叫理发师把白头发减掉或者剪短。借以达到一种自我的安慰。
我一直很少过生日,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似乎很少去重视任何一个节日,一个在别人看来似乎重大的日子,在我这里可能就再平淡不过的过去了。
以前我觉得这种态度很洒脱和坦然。现在回想起来,我实则是一种逃避,一种对生活的的漠然,所以我现在觉得任何一种仪式,一个节点,其实都是一种值得纪念的时刻,多年以后,它会带给我们的记忆里一点别样的味道,如果抵挡不住苍老,有时候在深夜,回忆或许能够找到一些慰藉、美好和力量。如果不去重视和逃避,最终的结果是,回忆令人苍白而无力。
记忆里,应该说唯一一次过生日,大概还是在读大学的时候,那几个有心而热心的室友,偷偷张罗了一个蛋糕,那一次,我们是在校园里,在夜色中吃的蛋糕。最终吃不完,机灵的室友,甚至拿着蛋糕给校园小道上路过的人,让他们说一句“生日快乐”。那时候,我觉得有点赧然,现在回想起来,却有种无以名状的感动。这是我记忆里印象最深的一次生日,如果没有记错,那应该是我的二十岁。
二十岁那年,跟我在一起的是一群和我一样的青葱少年,那时候,时间仿佛无比的充裕,我还幼稚得怀揣着无比宏大的梦想。现在,四散零落,通讯越来越发达,我们也很少联系。我知道,我们每一个人可能都有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需要应付,不管是快乐或者幸福,亦或是悲伤或者不幸。
所以我们都很少打扰别人的生活,再也不会像二十岁的时候那样,即使是逛超市,在寝室打牙祭,或者打篮球,都要咋咋呼呼,拉扯上一群人招摇而过。
到了三十岁,偶有旧友或者新朋来访,大概也就是在出租屋里,炒几个小菜,若有若无地聊一些天,偶尔聊到文学或者诗歌,大部分时候还是工作、房子、婚姻或者其他。我们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各自忙着各自的生活。尽量不去打扰别人。
鲁迅在小说《在酒楼上》有一个著名的比喻,是这样说的:“我在少年时,看见蜂子或蝇子停在一个地方,给什么来一吓,即刻飞去了,但是飞了一个小圈子,便又回来停在原地点,便以为这实在很可笑,很可怜。可不料我自己也飞回来了,不过饶了一点小圈子。”
每次看到小说的这里,我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仿佛在鲁迅的文字里,看到了我自己的模样,像一只蜂子或者蝇子。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地漂泊,去过一些地方,河南、长沙、东莞,和现在的深圳,大都是为了工作,或者说为了生存。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走上这样一条漂泊之路的。在毕业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都是在拮据和摸索中过日子。很多时候,是一种被动的选择。
当有人说我经历丰富的时候,有时候我品尝不出其中的况味,大概只有如我这般,亲身经历过才会发觉,每一种经历背后,都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而到了三十岁这个年龄的时候,仿佛这种无奈或者尴尬更加明显。
比如在现在深圳这座城市,除了每天步履匆匆的上班步伐之外,隔一段时间还会困扰我的是究竟是继续留在这个城市,又或者真的像鲁迅说的那样,飞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原点。有时候,我会半夜失眠,有时候妻子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会下意识的逃避。我知道,在这个尴尬的时候,其实选择并不多。每当走在上班路上,想着如果这一刻不上班或者失业,那么意味着下一个月的贷款或者生活支出便无所着落。这个时候还在为一日三餐操劳,我开始越发相信或者承认自己的平庸,以及对生活的无力感。
当然,经历了这些年的许多事情,我从来不奢望有任何奇迹发生,这种微小的概率性时间,我相信自己没有这样的运气,就像买彩票一样,我不会相信这种暴富的机会会留给我。
同事跟我说,人的一生中最智慧和成熟的时刻,是在三十五岁还是四十岁,我已经记不清了,每次听到这样的言论,我都会有一丝丝的安慰。仿佛终于可以松口气,给我这实在一言难尽的前面几年,挥手告别,迎接下一个看似的黄金时代。
1936年萧红在日本给萧军的信中,这样写道,““这不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吗?此刻。”于是我摸着桌布,回身摸着藤椅的边沿,而后把手举到面前,模模糊糊的,但却认定这是自己的手,而后再看到那单细的窗棂上去。是的,自己就在日本。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经济一点也不压迫,这真是黄金时代。”
这几年,每当我不是很开心的时候,我都会翻开萧红来看看,仿佛能够在寂寞中给我巨大的力量,都说是漂泊者萧红,我深以为然,我也一样,多么期待着黄金时代的到来: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经济一点也不压迫,这真是黄金时代。
在三十岁降临的时候,或许这是我最大的想象。
最后还是要祝自己生日快乐。毕竟到了三十岁,我知道很多事情都会到来。就像刘亮程在《我改变的事物》中说的一样:“我年轻力盛的时候,那些很重很累人的活都躲得远远的,不跟我交手。等我老了没有力气时,又一件接一件来到生活中,欺负一个老掉的人,这也许就是命运。”
二十九岁早已经不告而别,悄悄离去。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不逃避每一件降临的事物,在时光中,去改变一切我自己可以改变的事物。在日常生活中,努力的期待着一个黄金时代的到来,或者尽可能有尊严的应付未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