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翻译的基础知识》钱歌川
一、一个古老的问题
二、约定俗成万物名
三、岂有此理必有误
四、严复说的信达雅
五、佛经的翻译方式
任何一技的成功,完全靠累积的功夫,而关键又在于浓厚的兴趣,和有恒不懈的努力。
翻译家不但是本国文字的作家,而且是外文的爱好者。在没有动笔翻译之前,必须对于原文有深刻的了解,要达到这目的,各种字典、辞典,以及有关问题的参考书,必须齐全。
一切译文必须以逻辑为标准。假如译文不合逻辑,读起来完全不像话。译者必须自己先把原文彻底了解,才可下笔。原意完全明白,译文合乎逻辑,那么“信”和“达”的两大条件已经做到了,至于“雅”“不雅”,见仁见智,各人的看法不同,只好不去管它了。
没有文字而只是口头传述的,不算正式的翻译,只可称为“通译”(interpret);要把用文字写成的书籍,译成另外一种文字,这才是正式的翻译(translate)。
可见翻译这一种工作,是在两三千年前的古代,早已有了的,并不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如果翻译有什么问题的话,也是极其古老的问题。古人所遭遇的困难,我们同样还得遭遇。翻译免不了要发生误译,也并非时下才有的。
语言跟语言所表达的事物的关系,完全是任意的,完全是约定俗成的关系。这是已然的事实,而没有天然,必然的关系。
自然物是人类共通的,只是各种语言叫它的名称不同而已。我们只要知道那名称所指的是什么,总不会错。......我们在一种语言当中,由于约定俗成的关系,给它取上一个名字;在另外的语言中,又有另外的名字,但不同的名字,并不会发生不同的印象,因为大家心目中早有了那个自然物的形态,只要把两种不同的语言的名称,配合在一块儿,就可明白所指的是什么了。
虽同是约定俗成而取的名字,人为物与自然物有所不同,人为物是没有全人类共通的物象的。你没有见到实物,翻译时总不免有错。有些东西是属于玄奘所谓“三不译”范围之内的,因为译出来,既变成三不像,还不如不译的好。如佛经中的《楞伽经》、《楞严经》等,“经”字是译了的,而“楞伽”和“楞严”就不译,即前者可意译,而后者只能音译。......翻译者处理人为物时,不可不特别谨慎。
自然物的名词是很少被人误译的,人为物的名词被人误译的机会也不太多,最容易出纰漏的,就是抽象名词和行为词乃至修饰语之类。所以有时但是语言的知识还不够用,最后非乞灵于逻辑不可。逻辑是翻译者的最后一张王牌,是他必须具有的基本素质。俗语说的“岂有此理”。正式翻译者随时需要的考验。但是翻译出来的一字一句,一事一物,都必须要合乎逻辑,合乎情理,否则必然有误。太阳不能从西方出来,父亲不会比儿子年少,小器不能容大物,半数不能表全体,诸如此类,凡是违反人情天理的,都是悖理的,也多半是译错的。
他(严复)在汉译的《天演论》的例言上说:“译事三难:信、达、雅。求其信,已大难矣。”他接下去又详细解释说,翻译时对原文要忠实,对译文要通顺,还要文雅。有时为求译文通顺,不免要颠倒原文字句,甚至在原文之外,还要斟酌补足。这种补足,只是发挥原意,绝非节外生枝。有些原文的含义很是艰深,难得理解,他便要在这些句的前后,酌加“引衬”,以便使得原文的意思可以明显。他不说“解释”,也不说“说明”,而说“引衬”,是很有道理的。“引”是“引申”,“衬”是“帮衬”,即帮助的意思,所以“引衬”,是说多加几个字进去,以助了解。他说“信而不达,虽译犹不译也”。可见单是忠实于原文,而译文不能表达,便失去了译介的作用。令人看不懂的文字,无论内容怎样好,也是无用的。他为求译文通顺,采用了四种办法:(一)颠倒原文字句。(二)有时补足一点。(三)遇到原文长句,采用意译。(四)原文含义深奥的地方,便酌加引衬。单是译文通顺,他还不满意,必须做到文字优美才罢手。这儿说的优美,不但是字面上的美,而且要有声调之美。这便是严复翻译理论的要点。自从清朝末期以至今日,这就成了中国人翻译西籍的准绳。译者一心只希望能做到信达雅的地步,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奢望了。
归根到底,只有信字最难。如果把原文的意思译错,即令译得通顺,又有什么用;即令译得文雅,又有什么用?这是违背狭义的“信”的,是叛徒的行为,任何人都知道是不对的。
原文是既达而雅的,我们把它译成不达不雅,这也就不能算是信。原文的意思,一点没有漏掉,全都译出来了,但译文生硬,读起来很费解,如果懂得原文的人,去读原文比读译文,容易了解多了。你不能照原文一样,译得既达又雅,当然是不信。反过来,如果原文是不达不雅的,如小说中故意描写无教育者的说话,你把它译得既达又雅,如以前林琴南的译文,这也不能说是信,即令意思没有译错,因为把一个流氓译成一位绅士,等于换了一个人,如何说是忠实的翻译呢?
使人读了莫名其妙,虽然译得很信,也等于不信了。......从不信中求信。
所谓信是对原文忠实,恰如其分地把原文的意思,用适当的中文表达出来,即令字面不同,只要含义不错,也就算是信了。
(林语堂)他说:“忠实非字字对译之谓”。我们翻译的单位,至少应该是句,而不是字。要能把一段为一个单位,自然更好了。原作者单位思想感情和他的语文风格,我们必须把它融会贯通,合成一体,使意义和声调配合无间,译文才能完全表达原文,所以说对原文忠实,不只是对表面的字义忠实,必须对原文的思想、感情、风格、声调、节奏等等,都要忠实才行。
严格地说,译文如失去原文所有的那种声调之美,也不算是完全忠实。
中西文在语句的组织上,悬殊很大,逐字逐句的翻译,不但不能信,而且不能达。从文法上来看,英文每多复句,穿插环锁,句中有句,修饰重重。一个长句中,包含许多短句或称子句,一意未完,又插入另外一意,一种修饰之上,再加另外一种修饰。原文虽繁复屈曲,但它的语句组织,在文法上必然是有线索可寻的。
中文的文法弹性较大,用字颠倒排列,意思不变,一般少用虚字,没有英文的关系代名词之类,所以很少有复句和查句,一义自成一句。行文用字可说是简练直截,运用灵活。可是用简译繁,有时不免张冠李戴,吧修饰甲的字句,译成修饰乙的去了。如果照原文的顺序译出,信固信矣,但决不能达,所以结果也等于不信。
....谁都知道翻译必须认真彻底,才能搞好,而翻译佛经的方式是最认真,而又最彻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