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尔纳的《多蒂》（一）

试着翻译，纯野狐禅，非专业；力所不逮，殷望斧正，勿要喷。

第一段旅程

1

刚听到妹妹的消息时，多蒂在天朗工厂的车间里干活。传声话筒里轰隆隆响，办公室没讲这么匆忙叫她去的原因，但多蒂知道是妹妹生了。她赶忙出来，带着这将是她生命中重要时刻的感觉。在办公室时多蒂被告知，医院打来电话——索菲上班时晕倒了。

在去医院的计程车上，她在想有什么好做的和准备的。从肯宁顿到度汀的路程很短，但路上很堵，车子开不快。（度汀系伦敦印度裔居住区）

好不容易到了，计程车急停在医院的门口，多蒂跨出车门冲上一条小道，秋天的阳光从周围建筑的缝隙中照射过来。护士长笑着说她迟到了，孩子已经降生。护士长边走边讲，到病床前她告诉多蒂，索菲晕倒前一直在干活。

疲惫写在索菲的脸上，但她露着满足的微笑。她断断续续、寻找词语向多蒂讲起乘计程车从金伯利大街到滑铁卢的经过，司机没有要车费，还说她会给他带来好运；医院里的护士们也是很友善，帮她洗澡和去体毛，她为把洗澡水弄脏而不好意思。随后，宝贝完美诞生。多蒂，不是吗？令她更惊讶的是护士要她给孩子起个名字，她根本没料到这事，原打算先和吉米商量一下，可护士们不开心了，一想到她们的友善，索菲就把想到的名字给了她们。

“姐姐，他叫哈德孙”，索菲没把握地看着多蒂。

多蒂没吭声，过一会儿聊起了这个完美的宝贝，还有索菲身上的疼痛要承受一段时间。她坐在索菲身旁注视着小金属床里熟睡的婴孩，一起讨论未来的打算，她也知道妹妹正在等她回复什么。索菲伸出手了，多蒂轻轻抚摸着，妹妹不时发出疼痛引起的呻吟声。

她清楚索菲的意思，希望她对这个名字会很开心，这是她们弟弟的名字，她希望姐姐说这个名字起对了，因为她们多么爱他啊。多蒂出神的望着婴儿和抚摸着妹妹的手，每次与妹妹的对视、每次妹妹因为疼痛而呻吟，她微笑着，并伴有不经意的皱眉头，她希望索菲快点入睡。但索菲亚只瞌睡了一小会儿，就睁开眼望着多蒂，眼神既焦虑又黯淡。

“让人喜欢的名字啊，小宝贝也长得像哈德孙”，多蒂总算说了出来，她听到妹妹开心又放心地笑出声来。

“他真的长得像哈德孙吗？”索菲笑着问。

“确实像他”，多蒂说。

不一会儿索菲睡着了。多蒂安静地坐在一旁，为能久久独处而心念感激。从眼角的余光里能看到索菲亚的手动了动，多蒂便再次伸出手握住。索菲睡得很熟。

2

多蒂要大两岁，她和索菲两人是在利兹的神迹圣母教堂受的洗礼，虽然她不确定，但就是这么记住了。有时候，她认为应该叫“悲恸圣母”，但听起来有些夸张，她似乎一直在试图证明这个想法，尽管她更喜欢明亮欢快的名字。她记得教堂墓地里有口废弃不用的井，也记得它带来的恐惧填满了她的童年。有一次，她无意中去注视令人晕眩的井底，突然有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喊叫着警告她：“小心！你不知道这底下住着驼背老妖么？”甚至现在，无论什么时候，一旦想起，当时的惊悚会重现。这声音是母亲的还是别人的，她说不清，后来再也没听到过这声音。再后来有个说法讲是男人的声音，驼背老妖的声音。 注：驼背老妖站在井边抓住你的肩膀告诉你井底住着驼背老妖。

多少年来，多蒂一直会梦见自己掉到井里，落在井底老妖的魔爪中，每晚他会爬出来，凝视着外头的生灵世界和这块教堂庭院（或墓地），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多蒂已没法确定有多少细节是真的，有多少是为了适合她需要而做的改动。这些故事一个挨一个的堆在她脑袋里，她也没办法。索菲经常讲她是在一本正经地胡扯，是为了制造争端和不愉快。

多蒂受洗时的名字叫多蒂.白度伦.花地玛.贝尔福，她很享受这一串名字，有时还为此窃笑。等再大些，她就经常用这些名字来想象与编织，制作幼稚的浪漫故事与傻白甜一般的童话。她醉心于此，有时她轻声细语地玩这些游戏，被人笑话，被惩罚自说自话。她依旧坚持着她的这些游戏，即使那些暴烈的惩戒管束是为了她好。那些老师或无论他们是谁，会告诫她所有人都一样，告诉她尽可能认清楚她现在是住在英格兰，告诉她应该决定去做能被人接受的事情。她最好早点结束这种顽固且不切实际的方式。（注：白度伦系《1001夜里的公主》，花地玛即法蒂玛，曾在葡萄牙显灵，贝尔福系英国外交大臣，《贝尔福宣言》缔造者）

一个友善的老师警告她，她的喃喃自语可能留下了坏印象，他们可以让人们相信她已没法控制，不要玩火！不要铤而走险！入乡随俗，撸起裤管加油干！多蒂已好几次听到这些话。每当她的无知导致冒犯后，他们就告诉她，亲爱的，在英格兰我们不做这个。责难使她觉得自己像个罪人，甚至是叛国者。

这些责难并不是多蒂试图顽抗到底的原因。她从未梦想过要向伟光正的英格兰抗议，也从未试图质疑和挑战它的伟光正，哪怕是一念之间。在那些天早些时候，多蒂所展现出来的，即他们所知道的秘密时刻，多蒂都用来在她那些漂亮的名字上天马行空。全世界一定发现了她那些隐秘的邪恶并用来背信弃义。事实上，在她有条件进行抗争的很久之前、在她能思考这些事的另一面的很久之前，她的生活状况早已使她成为了多蒂。她牵引着的孩提生活是属于她自己的，可她根本没有将此昭告世间的念头，更别说她能给出个名字配得上这段生活。

眼前，在这个索菲带到世间的孩子身上，多蒂感到担心和害怕，她皱着眉克制着这些情绪。似乎事情没这么艰难，对于索菲自己来讲，似乎不只是这个大胖小子！还有那个名字叫哈德孙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