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试读《武则天与长安关系新探》丨武则天时期东宫体制的变化与东宫建筑名称的改易

武则天时期东宫体制的变化与东宫建筑名称的改易
武则天虽然没有在大明宫内重建东宫,但她并未放松对东宫的控制。武则天的经历使其明白,东宫是诸种政治势力争夺的对象,她也必须将其控制在自己手中,方能获得更大的权力空间。前文已言,龙朔年间重修大明宫时未建东宫,很有可能是武则天为限制李弘政治影响力而为。作为应对措施,唐高宗则在龙朔三年让李弘五日一至光顺门处理政事。不仅如此,龙朔三年又“置太子左右谕德各一人(拟散骑常侍),分司经局置桂坊,置令一人、司直二人、太子文学四人(坊比御史台,令比大夫,司直比直侍御史,职在弹劾,以肃宫僚,以崇贤馆隶之)。未几,废桂坊……(桂坊之废,以司直隶詹事,文学隶司经,崇贤馆复隶春坊)”。可见,在大明宫重建并投入使用前后,东宫衙署以及宫臣进一步增置。考虑到武则天与李弘此时关系已趋微妙,这些措施应都是“高宗加强太子力量的措施,与付予太子参决庶事之权一脉相承”。至咸亨元年,唐高宗再一次置左右赞善大夫各五员,进一步扩大东宫僚佐,以致李弘的宫臣规模远超他之前的太子。咸亨四年,唐高宗幸九成宫,于九成宫特意建造太子新宫,并以“九成宫太子新宫成,上召五品已上诸亲宴太子宫,极欢而罢”,不久以体患痁疾,“令太子受诸司启事”。行宫中太子宫的更新与强调,也是高宗塑造李弘储君形象、增强太子影响力的手段之一。为进一步培养、锻炼李弘的能力,高宗还多次让李弘监国,甚至表示有“将逊于位”的想法。
由前文可知,从显庆四年的“政归中宫”,至显庆五年的“权与人主侔”,再至麟德元年的“政无大小,皆与闻之。天下大权,悉归中宫”,正是武则天权力的急速增长期,高宗对李弘的培养无疑是对武则天权势的一种威胁。欧阳修曰:“后将骋志,弘奏请数怫旨。”司马光曰:“太子弘仁孝谦谨,上甚爱之;礼接士大夫,中外属心。天后方逞其志,太子奏请,数忤旨,由是失爱于天后。”在此背景之下,李弘于上元二年从幸合璧宫时,“遇鸩杀”。可见,宋人已将母子的权力争夺作为李弘之死的政治背景。李弘是否为武则天鸩杀,是一个颇具争议的话题,但司马光“时人以为天后鸩之也”的说法反映出唐宋时人对此事件的基本态度。李弘死后,武则天返回长安,并于仪凤三年接受百官及蛮夷酋长朝贺,地点就选在了当初李弘受诸司启事的光顺门。如此的巧合应是武则天刻意为之,同时宣告了高宗以此弥补大明宫内东宫缺失努力的失败。
李弘被废之后,李贤被立为太子。仪凤四年,东宫僚属再次增置。史载:“仪凤四年,增置左右赞善大夫各十员,以授诸王之子。”由于李贤与武则天关系更为紧张,所以此次增置东宫僚属,并仅以李唐宗室为之,被视为高宗巩固李贤储君地位的措施之一。增置僚属之外,为避李贤之讳,将崇贤馆改称崇文馆。李贤初登储君之时,便以“崇文馆中学士极少,令宾客、庶子、詹事,及宫官五品以下各举所知”,但“令出已来,日月已久,官(宫)僚所举,咸已进名,迄至于今,更无进止”,征举学士反而成为“欲益反损,应是更非”的虚设之令。不仅如此,李贤为太子之时,每于东宫北门召见户奴等仆隶之人,与之款狎,并在北门之内经营玩好,造作不常,加之“倡优杂伎,不息于前;鼓吹繁声,亟闻于外”,导致“既喧听览,且黩宫闱”,从而受到宫臣韦承庆的多次谏止。武则天也是“数为贤撰《少阳政范》及《孝子传》以赐之,仍数作书以责让贤,贤逾不自安”。调露二年,武则天宠信的术士明崇俨被害,武则天怀疑是李贤所为,“诏薛元超、裴炎与御史大夫高智周等杂鞫之,于东宫马坊搜得皂甲数百领,以为反具……废太子贤为庶人,遣右监门中郎将令狐智通等送贤诣京师,幽于别所,党与皆伏诛,乃焚其甲于天津桥南以示士民。”
李贤之后被立为太子的是李哲。高宗去世后,还有睿宗的长子李成器担任过太子,睿宗担任过相当于储君的皇嗣,“其具仪一比皇太子”。其时武则天的权力已经无可动摇,所以三人均无力与之对抗。受武则天与太子关系紧张的影响,高宗时期的太子被贬或者被杀后,太子的宫僚大都唯恐避之不及。比如,李忠被废之后,“官署皆惧罪亡匿,无敢见者”。再比如,李贤获罪之后,唯有太子右庶子李义琰引咎涕泣。高真行之子、太子典膳丞高政,“事与贤连,上以付其父,使自训责。政入门,真行以佩刀刺其喉,真行兄户部侍郎审行又刺其腹,真行兄子琁断其首,弃之道中。”
武则天晚年决意返政李唐之后,将远贬房州的李哲重新召回,立为太子,改名李显。以此为转折点,武则天与太子的关系由紧张转向缓和。武则天为了塑造李显的储君形象,于长安二年在长安举行南郊亲祭。据金子修一先生推测,此次南郊亲祭活动,武则天为初献,复立为太子不久的李显为亚献,相王李旦为终献,这无疑可对李显之太子地位起到很好的巩固作用。不仅如此,太子宫僚也开始公然要求提高太子地位。长安三年,太子詹事崔神庆上表曰:
臣伏思五品以上所以带龟者,比为别敕征召,恐有诈妄,内出龟合,然后应命。况太子元良国本,万方所瞻,古来征召,皆用玉契,此诚重慎之极,防萌之虑。臣昨见缘突厥使见太子,合入朝参,直有文符下宫,曾不降敕处分。太子当时又报臣云:“昨日至晚侍奉,不见圣人谕及遣来,今者直准台符入朝,事得安否?”臣又思周礼仪注,例皆奏闻,台符所下,必将非妄。臣又自到朝堂,审知是寔,所以太子遽往。当今人稟淳化,内外同心。……臣愚见太子既与陛下异宫,伏望召太子,先报来日,非朔望朝参,应须宣唤,伏望降墨敕及玉契,以符重慎之道。
长安三年十一月,突厥遣使谢许婚。武则天特意让太子参见,但太子由于只得文符而不敢遽往。崔神庆借此机会要求对待太子当以“重慎之道”,史载“太后甚然之”。不仅如此,长安二年,太子左庶子王方庆甚至上言,要求修改东宫宫殿及各门与皇太子名同者,以此显示对太子的尊崇,并得到武则天的同意。东宫正殿显德殿便改为嘉德殿。从不建东宫,与太子关系紧张,到与太子关系缓和,同意东宫宫殿、宫门避太子名讳,提高太子地位,围绕着东宫的斗争,也是武则天由掌权到还权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