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雯《我的恋人是猿人》（二十八）|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随着青金石耳坠售卖引发的猜测，以及网友发出借位吻照的不同角度录像击破金圣杰恋爱传闻，越来越多人认定金圣杰遭到陷害，身不由己。同时，一条关于流金城数据造假的网友举报也受到关注。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苏莞雯 |科幻作家、独立音乐人，北京大学艺术学硕士。擅长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展现惊奇想象。代表作《三千世界》《龙盒子》《九月十二岛》。《九月十二岛》获豆瓣阅读小雅奖最佳连载。
我的恋人是猿人
第十五章 #请帮助我#（上）
全文约7700字，预计阅读时间15分钟
一
时间：4:10 p.m.
定位：流金城·永昼区
9月26日下午，在流金城数据造假丑闻爆出之前，赵秋辰在无我居里接到了猿人的通话申请。
“有个人想见你一面。”他说得很简洁，“你愿意来一趟吗？”
比起这个不明身份的人，赵秋辰更想见猿人一面。
将自己传送到猿人发来的地址后，她抬头就瞧见了一座白色厂房模样的建筑。房子不高，有几分颓败气息，但在白墙上盛放的涂鸦又炽烈浓艳。
她畅通无阻地进了大门，竟然没有门禁。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高级用户盘踞的永昼区，她会以为自己站在废弃的工厂里。一路走去，奇奇怪怪的“破烂”随处都是：缺腿的椅子、受岩浆腐蚀的玻璃门、暂停在爆炸状态的摩托车……
好在，引路的标识信号没有中断过。
她在二楼的一间大厅门口停下。大厅的布置和一楼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一面室内涂鸦墙。墙上画着一张巨大的人脸，除了露出惊恐双目之外，其余部分都被藤蔓般缠绕的手指遮得严严实实。
猿人站在离门口稍近的位置，他双手环抱，安静地看着在墙边挥动手臂涂鸦的男子。
觉察到门口的动静，他转过头来。视野中闯入赵秋辰之后，他眼底漫上笑意。
“来了？”
她点头。
涂鸦的男子也停下动作，看向她，嘴角轻轻勾起，然后大步走来。
他目光里带着倨傲，一条白色的绷带从脖子往上缠了好几圈，把下颚遮了部分。手上还拿着一罐银晃晃的涂鸦喷漆，像个变态杀手。
但赵秋辰一眼就认出他了，不是变态也不是杀手，而是当前流金城偶像积分榜第五名——君竹。
君竹在粉丝之中有着“君狂狂”的爱称。他没有签约经纪公司，由自己的工作室打理一切。据说他家中资产惊人，背景了得。但赵秋辰印象最深的是，自从流金城有排行榜以来，君竹做到了每天第五名的稳定发挥。这简直相当于期末考时每一科目都是不多不少的60分一样不可思议。
只是，君竹为什么要见她？
人走近了后，凌厉而张扬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大大你好，我是君竹，你的粉丝。”
赵秋辰尽量掩饰住惊讶：“大大？”
“嗯，我很喜欢你的画。”
赵秋辰懂了，这个“大大”算是对作者的称呼。说到她的画，而且还是公开流传的，那就只有猿人和金圣杰的同人画了。难道，他是猿人和金圣杰的CP粉？
赵秋辰尴尬不已，笑得很僵硬。
她又看了看猿人，猜测他们见面的原因。猿人过去并不在意和这样的公子哥打好关系，现在大概是想争取他的合作。那她在这里又能做些什么？
表面上这个君狂狂喊她“大大”，但她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而且作为CP粉，猿人本人就在眼前也没见他多么热情。只能说，这个人的想法很难分辨。
他虽然没什么大架子，但不用怀疑，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而随心所欲对赵秋辰来说才是最大的挑战。以她的社交储备，根本猜不透要怎么做才能帮猿人拿下这个潜在伙伴。
君竹把赵秋辰的严肃和紧绷看在眼里，唇角微翘，将手中的涂鸦喷漆塞给她：“我一直想要大大的签名。”
赵秋辰回神，看懂他的示意：“在那面墙上签吗？”
君竹点头，让了一步。
赵秋辰走向涂鸦墙，找到角落一处空白，认真地写下名字。
君竹则和猿人往一旁移动了几步。
“满足了？”猿人的眼神像是看透了君竹的把戏。
“我当然好奇了，我可不觉得你突然发布恋爱声明是为了好玩。”君竹问，“你们什么情况？”
和当前大众的关注点不同，君竹对猿人的兴趣主要在他那个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恋人身上。
猿人看着赵秋辰的背影，淡笑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追她。”
君竹挑挑眉：“还在追？看来你的魅力也不怎么样啊。”
猿人反驳：“不，她喜欢我。”
“哦，有多喜欢？”
“特别喜欢，非常非常爱我。”猿人丝毫不掩饰自豪的神色。
“我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确实是赵秋辰说的，但是想到她的下一句，他的眼神又黯了黯。
除了说爱他，她也说了“但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君竹看他一脸变幻莫测的表情，就像是吃糖吃到了玻璃渣，忍不住挖苦道：“既然互相喜欢，怎么不在一起？你们是梁山伯和祝英台，还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见猿人不答，他又说：“如果你们是用别人的态度来惩罚自己，那只配得上愚蠢二字，我可没打算把时间花在蠢货身上。”
一瞬间，压迫感直线上升。
“是吗？”猿人开口了。
“当然。”君竹唇角带着讥讽，“活在旁人的眼光里，太低级了。”
“可旁人的眼光成千上万种，有看好有看衰。能影响到自己的旁人眼光，难道不也是自己的想法？”猿人调缓了语调，“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根本不存在什么旁人的眼光，所有都是镜子的反射。我们自己就是那面镜子。”
赵秋辰早就签好了名字，她一转头便看到交谈中的两人。虽然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但她很自觉地停在原地没有动。猿人看上去和以前一样，却又完全不同。
他是刺目的，有点犀利。
“消费动向、品牌溢价、资本运作……所有东西就像一个齿轮带动另一个齿轮，都是紧密相连的。如果不是因为需要，我为什么会打破舒适区来认识你？”猿人说。
君竹眯了眯眼，有些嗤之以鼻：“我不会因为需要而交朋友，我只因为喜欢。如果我们要建立的是那么肤浅的关系，又有什么必要？”
“可恐惧、伤心、惊喜、开心，也是紧密相连的。”猿人说，“如果没有厌恶，也不会有喜欢。如果没有恐惧，也不会有向往。你想要纤尘不染的喜欢，可你又怎么知道出自淤泥的喜欢就不够好呢？”
君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暂且放弃理论，而猿人还有话说。
“有人生来就拥有很多宠爱，理直气壮，无所畏惧。但更多人的世界是没有退路的，到处都是无法突破的界限。你不是我，我不是她。有人会选择质疑，有人能置身事外，但我只想借她的眼睛来看世界。”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吗？”
“看到了。这世界上有无法愈合的伤口，有无法填补的遗憾。但我想爱他。她愿意走1步，我就走完剩下的99步。她要是后退1步，那就由我来走101步。这是我最近在努力进修恋爱这门课程得出的答案。”
君竹一愣，随即又有了笑意：“对我这么坦白？”
“不然呢？如果我不坦白，你会把时间给我？”
从君竹那斑驳陆离的建筑里出来以后，赵秋辰看着猿人，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猿人主动说。
她犹豫片刻：“累不累？”
虽然不知道猿人和君竹激烈讨论了什么，但她有一种感觉，他原本应该是盾，现在却在让自己变成矛。
“不累。”他说，“金圣杰和林汐他们也在帮忙，我们没有想象中那么孤单。”
“金圣杰也在找其他偶像合作吗？”
“嗯，但是他在流金城里被监视着，所以只能在线下行动。”
赵秋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混合着颓废和喧闹气息的建筑：“刚才他同意合作了吗？”
看她格外紧张，猿人抬手揉揉她的头。
自温暖的触碰中，赵秋辰仰起脸，眼中盛下猿人如常的神色。贴覆在他眉梢和眼角的哪怕是人造阳光，也泛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暖意。
他就像一个了不起的发光体。
即便是站在光怪陆离之中，有他在便能驱散那些扭曲的幻影。
什么时候开始，与他相见的状态从心率加速变成了一片安宁？
她明明后退了一步，却又好像以另一种心境喜欢上了这个人。
“还没有。”猿人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不过，也就差一个契机了。”
这个契机，在流金城数据造假丑闻爆出后出现了。
二
时间：11:00 p.m.
定位：流金城·永昼区
9月26日晚，流金城被爆出数据造假丑闻。在这背后，是金圣杰粉丝有组织的死咬不放。
“金家粉丝简直是僵尸军团，打不死也丢不掉的狗皮膏药。”徐承佑激动地搓着手，“我们这么做，赵之斌知道了该多恨哪？”
“我们？”猿人摇头，“是粉丝的力量。”
徐承佑撇撇嘴：“明明是你和金圣杰丢出的诱饵，只是让粉丝去咬罢了。”
猿人口气幽幽：“确实有必要让他品尝一下踩中自己埋的雷是什么感受。”
徐承佑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我把你接下来一天的工作都推了，你现在要避避风头。反正不能为了牵制赵之斌，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了。”
在猿人佩戴青金石耳坠出席代言活动之后，赵之斌就对他下了几番警告。现在流金城自身遇到了麻烦，为了配合总部的内部调查和随时可能到来的司法调查，赵之斌暂时无暇顾及他。
但赵之斌也不是完全没有动作。他指派了一支工作组，对流金城内的偶像活动展开前所未有的严格管控，细致到每一个造型、每一句宣传语。不仅如此，工作组还以合作或威胁的方式与其它各大虚拟城市、网络平台达成统一口径，软硬兼施，将偶像们对外发声的网络通道强硬地管制住。
而君竹这样的人，偏偏是最不喜欢被管的。
当晚，猿人收到了君竹的消息，只有短短三个字：“见面聊。”
猿人笑笑，对徐承佑说：“准备准备，客人要来了。”
这晚注定要发生很多事。赵秋辰在公寓里洗漱时，想起了君竹喊她“大大”的画面。
她用毛巾吸干脸上的水，对着镜子一歪头，心想：有人对着这张脸喊“大大”呢。
且不管喊的人是不是真心，一个象征着很厉害的“大”，叠加另一个同等分量的“大”，那是双倍的厉害。
如果真想成为这般厉害的人，总不能一直躲着吧。
她一丝睡意也没有，在客厅的茶几前席地而坐，打开电脑，插上手绘板。
想画一些图了，而且想画的是猿人和金圣杰的CP粉们会喜爱的图。
青金石耳坠正在热卖，话题性很多，这意味着她的潜在观众也会很多。这一次她用的是Q版画风，用简单笔触完成几幅彩色画后，她将它们匿名发到了一家社交平台上，还带上了青金石耳坠、金圣杰、猿人等热门标签。
一幅画就是一个主题。
一个主题就是一个故事。
第一幅画：爽约。
一张桌子旁坐着卡通小人版的金圣杰，他两手抱臂，眼睛不耐烦地眯起。在他脑袋前上方伸来一根鱼竿，钩着一只快递盒。顺着鱼竿望去，是从角落墙后探出头的卡通小人版猿人。
第二幅画：鄙视。
猿人和金圣杰并排坐着，却将头撇向两边。两人身后浮起灵魂，一个是东方的阎王，一个是西方的死神——他们格格不入，又都默契地用阴森森的目光瞪着对方。
第三幅画：取笑。
金圣杰给猿人披上猴毛大衣，手舞足蹈。猿人眼眸黑漆漆的，莫名有种脆弱感，像被雨淋湿的大狗。
赵秋辰画的尽是两人的矛盾。意识到这点后她又想：CP粉们真的会喜欢吗？
数据证明她的担忧是多虑了。
经过这几天的兵荒马乱，粉丝们变坚强了，无师自通学会了从爽约里看出执着，从鄙视里看出重视，从取笑里看出般配。
总之，粉丝们为猿人和金圣杰的深情厚谊感动了。
赵秋辰浏览了一会儿热情似火的网友留言，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决定先平静平静。
她靠在阳台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给周雪言发了一条消息：“我也想买一只青金石耳坠，但是现在不能暴露地址，先寄到你那里行不？”
周雪言很快来了视频通话，最近她担心赵秋辰的状态，总觉得看见她的模样才能放心。
“没问题。”周雪言说，“不过耳坠还没开始发货，恐怕要等等。你想要的话，怎么不直接跟猿人说？”
周雪言已经知道青金石耳坠的发售和猿人有关，赵秋辰没有刻意隐瞒她。
“我这不是……难得有机会支持一下舒老师的作品嘛。”
周雪言表示怀疑，又问：“你和猿人现在是什么关系？你放心，我虽然八卦但是绝对不会对外泄露。”
“普通关系。”
“啧，不像。”
赵秋辰有些迟疑：“我前阵子做过一次占卜，结论是事业和爱情有一个会失败。”
“所以你就主动让爱情失败，来保住事业？我不知道你还这么迷信。”
“不是。”她在公寓里踱起步，“我觉得，预设失败比较适合我。先给自己一个必败的结果，然后我想看看我在这个结果面前会做到什么程度。如果只是盯着美好耀眼的一面，我怕我会忽略掉本该在意的东西，总有一天要乐极生悲。”
“恋爱这种事哪里要那么理性？你呀，就是太紧绷了。”周雪言倒不是想劝赵秋辰接受猿人，只是心疼她对自己的折磨。
“没办法，现在的我就是这么紧绷。”
赵秋辰回到沙发边，看到网页上那三幅画的浏览量和评论数比先前又翻了几倍，眼睛亮起来：“啊，人气上去了！”
三幅画还被截取出了七八张小图，成为表情包流通起来。
“这么开心，有好事？”周雪言问。
她的画也能成为传播的力量，当然值得开心。或许还能促进青金石耳坠的销量。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她说，“下次再跟你聊！”
赵秋辰有些急迫地挂断了电话，起身走向摆放着虚拟神经座椅的卧房。
三
时间：11:40 p.m.
定位：流金城·永昼区
赵秋辰在深夜又一次回到流金城。
她很少在这个时间上线，但她知道猿人和徐承佑经常会在无我居里忙到凌晨。
从院子里小跑进大厅，她瞧见花厅的门还敞着，透出了明亮灯光。果然有人在！
才刚迈步进入花厅，她就呆住了。
除了猿人和徐承佑，花厅里还有林汐、君竹、叶誉、金小扇……流金城里闪闪发光的偶像们聚在一起，足有六七个人。
花厅里还是只有一把椅子，但所有人都席地而坐，画面意外地和谐，简直就像在野餐。金小扇是其中唯一的女性，看到赵秋辰时她目光晃了晃，似乎有些窘迫，但很快便垂眸遮掩住了情绪。
“你们怎么都在？”赵秋辰忍不住问出口。
虽然都是熟人，但她的闯入十分突然，花厅里一下子没了声音。
猿人第一个起身走到赵秋辰跟前，目光里带着笑，不紧不慢地问：“怎么不早点休息？”
“我……睡不着。你们今晚开会？怎么不让我来帮忙？”赵秋辰的目光掠过猿人身后的众人，看到他们各异的表情。
猿人旁若无人：“不是工作时间，我可舍不得。”
舍不得——极具杀伤力的三个字。
赵秋辰就像一脚踩在云朵上，不仅眩晕，脸还一下子红了。
徐承佑猛一阵咳嗽，提醒两人注意场合。
赵秋辰主动拉开了一些距离。
“辰姐姐！好久没见到你了！”林汐向她挥手。
她呼了口气，主动在林汐身边坐下。
猿人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挨着君竹。一坐下，君竹便不满道：“你在那里肉麻什么呢？”
猿人反而流露几分委屈：“她都不跟我撒娇，那就只有我跟她撒娇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101步？”君竹不以为意地哼笑一声，“亏我当时还感动了一秒钟。”
猿人收敛神色，用余光去瞥金小扇，又看向斜对面的赵秋辰。
他故意做出一些姿态，有一部分是给金小扇看的。关于他已心有所属这件事，他还不确定金圣杰有没有传达到位。
赵秋辰正和林汐聊天，没有留意到猿人和君竹的悄悄话。但金小扇似乎接收到了信号，手指攥着衣摆，有几分不安。
“辰姐姐，我们在这聚会可不是因为好玩。”林汐叹口气，“是赵之斌太极端了，我们现在的工作都被卡得严严实实的，要是不商量点对策，恐怕就要失业了。”
这些人都和赵秋辰认识，说起话来也没有太大顾忌。
“那你们……商量出什么了吗？”她问。
先回答的是君竹：“我家的公司有运作基金会的经验。我们刚才在计划建立一个艺术家基金，让青金石耳坠的收入全部流入公益。一方面可以争取网民的好感，另一方面彻底把这个所有人都好奇的发售方变成非盈利机构，减少可能出现的版权和经济纠纷。”
“也就是说，要让自己足够清白，然后才好发声。”叶誉接上话。
“可是怎么发声啊？”林汐面露难色，“现在除了流金城，各个社交平台和赵之斌都有关系。我们要是轻举妄动，或是暴露了自己，被封杀也很快。”
现在的赵之斌就像被刺痛的猛虎，如果他想断谁的后路，动作只会比往常更激烈。
“而且在我们束手无策的这段时间里，那个人脸识别程序还在发售。”林汐接着说，“我原本以为，工具嘛，没什么好坏，我们不也是靠着排行榜这种工具才认识的嘛。但如果一种工具一诞生就是坏的，那就可怕了。今后，人们会根据极为有限的信息来对其他人做出判断。社会上受到污名化的人会越来越多。”
君竹也点头赞同：“信息越是爆炸的时代，人们的鉴别能力越有限。邪恶的工具可以用一个标签就把人定了死罪，受害者还百口莫辩。这样的遭遇会在每个人身上不断重演。”
“就算我们能发声，也不考虑今后的前程。”叶誉提出问题，“我们直接告诉所有人这个程序是邪恶的，不能让它上线，这就能解决问题吗？”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一时的热度不会动摇到任何人。”猿人开口了，“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阻止程序上线。我们要让更多人了解到自己有权利过问这件事，既不是用闹事和发泄的方式，也不是冷漠地退到一旁，而是可以正当地发出声音。”
停顿片刻，他继续说：“人脸识别程序是一根轴，我们扭转了它，就可以改变流金城。”
流金城缔造了当今最引人瞩目的偶像梯队，粉丝前赴后继地投入到这个圈子中。而当前的数据至上论，实际上压缩了粉丝的价值。
在人人以真实脸孔示人的流金城中，人与人的信任交往本来可以得到极大的强化。现在的流金城却是在背道而驰。
封闭，割裂，斗争，无处不在。
金小扇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赵秋辰身上：“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突然被点名的赵秋辰浑身一凛，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句话叫作‘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金小扇说，“我们都是偶像，想破脑袋可能还是看不到重点。你了解年轻人，又是女孩子，我们应该听听你的看法。”
听到比自己年轻的金小扇喊自己年轻人，赵秋辰忍不住笑了。
“我确实是带着一个想法过来的，虽然不一定能帮上什么。”
众人看向她。
“首先，是刚才大家提到的发声平台的问题。”赵秋辰说，“我想，卖出的青金石耳坠本身就可以成为一种平台。就像过去的报纸、杂志，我们可以在发货时利用包装的卡纸，写上要传达的内容。虽然覆盖面不广，但买家中存在大量狂热粉丝，他们自带传播的辐射力。”
“但这种方式的缺点也很明显。”君竹说，“就和报纸一样，信息的传播是单向的，效果并不理想。”
赵秋辰点头：“所以我想，我们需要故事。”
故事总能诱发人类的原始冲动，牵引他们去理解周遭，睁开隐形的眼睛打量世界。
“而且，用的是‘认领故事’的方式。”
“怎么认领？”金小扇向赵秋辰凑近，像一只猫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我们在卡纸上写的，必须是偶像本人的真实故事，但不说是谁的，只留下一些暗号。粉丝有了探究的心理，就会引发讨论。等时机合适了，再让这名偶像亮出暗号，认领故事。”
君竹扬了下唇角：“你是说，这是偶像和粉丝的游戏？”
“可以这么理解，至少能解决单向传播、没有互动的问题。”赵秋辰答。
“一定要偶像本人的真实故事吗？”叶誉有几分担忧，“我们的形象一直被公司设计成积极正面的，如果想说出吸引人的故事，就得揭露点伤疤什么的吧？万一破坏了形象，岂不就损失大了？”
叶誉的顾虑非常现实，不仅是在座的几人需要考虑，今天没能来开会的其他人——包括金圣杰，也少不了这方面的顾忌。
金小扇扬起声调：“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情书吧！”
众人愣了愣，包括赵秋辰也因为她的说法而意外。
“怎么？你们不知道匿名情书吗？”金小扇说，“你们就没有喜欢一个人想告白，又害怕失败了没面子的时候吗？”
“这种心情我充分了解，可是匿名情书又怎么说？”林汐问出了在场其他人的心声。
“我一个小姐妹就干过呢。”金小扇说，“她和她男神是青梅竹马，两人认识太久了，喜欢这件事就很难说出口。所以她悄悄把匿名情书塞到男神抽屉里，留下了两人都懂的线索。男神要是有意呢，自然就会想到她。如果无意，也不会觉得尴尬。我们也给粉丝写情书吧？”
众人沉默。
“哎呀，你们不要这么严肃嘛。”金小扇极力挽回气氛，“生活已经不容易，粉偶像就是为了快乐。偶像就像对待恋人一样，亲密地对粉丝倾诉，又不会吃什么亏。”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金小扇又拍拍胸脯：“你们看，我也是一名迷妹，我还是猿人的粉丝呢。”
猿人感觉到她话里有话，下意识地去留意赵秋辰的神色。
金小扇却大方地看向他：“如果猿人给我写了情书，我当然开心了，会感觉自己走到了偶像的心坎里。可我会天真到以为猿人是在跟我告白吗？当然不会，因为这情书是给所有粉丝的。”
她一番话下来，猿人差点要中途打断，好在最后她自己来了个大转折。
“大不了，万一谁的故事反响不好，到了有损形象的地步，后面就不认领了呗。”她总结道，“又不是只有一个偶像要出故事，我们全部上啊。”
大家都听出来了，金小扇在拥护赵秋辰的想法。
而赵秋辰看着她坦荡又清亮的目光，还听出了更多一层意思：金小扇好像在强调，她对猿人的喜欢，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
仅此而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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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ﾟAliceﾟ） 赞了这篇日记 2021-11-01 07:05: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