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往事引风流 ——读《集美学村的先生们》
一段往事引风流
——读《集美学村的先生们》
2015年夏月,我曾有过一次厦门之旅。在鼓浪屿,白天我们吹着海风,在岛上走走看看;夜晚就到酒店的天台上,纳凉夜话。有时也顺便饮些啤酒,嚼点零食,看远处闪烁不定的灯光。南国的风光美极了,眼睛算是受到了款待。我们去了曾厝垵,去了声名远播的厦门大学。因时间紧,原计划的集美大学,就错过了,留下不小的遗憾。我安慰自己,这样下次就可以再来厦门了。 不曾想,月前突然收到陈满意兄寄来的新著《集美学村的先生们》,我用了两周时间读完此书,对集美大学的前身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暂时弥补了当年的遗憾。
我和满意兄都生在淮河以北,那里是中国地理意义上的北方,又曾在一个大学校园内读书,感觉十分亲切。辗转经年,我落脚江南小城,他则在南国厦门扎下了根。我们都是故乡放飞的风筝,只是他比我飘得更远,但越远就越是眷恋。我书房的名字“漆园”,也是我出生地的名字;他则写了本《喜鹊是乡村的标点》,献给了故乡。乡愁,是时空熬制的浓汤,让人欲罢不能。好在,我们都有了“第二故乡”。我曾追随一位俞姓先生,参编《乌镇志》,对“第二故乡”愈加了解;满意兄则写出了这本《集美学村的先生们》,表达了他对“第二故乡”厦门的热爱。这种了解和热爱,淡了旧乡愁,添了新欢喜。

我读《集美学村的先生们》,印象最深刻的,乃是先贤们教育救国的壮举。
教育,乃经国之大业。近代以来,山河破碎,国辱民难,先贤们上寻下索、东求西问,求诸器物、实业、宗教乃至外来制度,终因水土的不服,而频遭挫折。巨变时代,人群中的那些精英,不断外流至欧美、东洋、南洋……乡思国愁,难以抑制啊!于是胡适等人学业甫成,即刻回国;陈嘉庚等实业有获,辄返故乡。他们兴教办学,开万民智慧,救故国危难,其行可嘉。
集美学村的诞生与陈嘉庚关系甚密,据集美校友总会名誉会长任镜波先生记载:“1913年,陈嘉庚先生在集美创办了两等小学,尔后又先后创办了集美师范、中学、水产、航海、商业、农林等10多所学校。1923年8月,为避战乱,以谋安全,根据陈嘉庚先生的函示,集美学校校长叶渊倡议把集美学校所在地划为‘永久和平学村’,确保学生安全求学,将来为国家建设出力。1923年10月20日,提议获孙中山大元帅大本营批准,并电令闽粤两省省长及统兵长官,对集美学校‘务宜特别保护,倘有战事,幸勿扰及该校,俾免辍废,则莘莘学子,永享和平之利’。‘集美学村’由此得名。” 单在集美一处,陈嘉庚就创办十余所学校,而纵观陈嘉庚一生,其创办和资助的学校则达百余所。至今,他依然被集美学校和厦门大学的师生们尊称为“校主”。如果说在故乡集美办学兴教,尚出于乡愁和感恩,那么在其他地方创办和资助各类学校,则显示出作为一名爱国者的陈嘉庚,有着对教育救国自发的使命感。著名教育家黄炎培有言描述陈嘉庚,“陈君自奉甚俭,观其居处犹是先人之敝庐,未尝稍事盛饰,其不私也如此。而其毁家兴学,见义勇为也如彼。如陈君者,洵中国特出之人物也。” 陈嘉庚的慷慨有着更高的追求,投身教育,惠民强国,非为一己之私,乃为天下大同,其心拳拳,日月可鉴。以至,尊崇如黄炎培者也表示,“陈嘉庚是我几十年来最敬佩的朋友之一”。
《集美学村的先生们》并不仅仅写了陈嘉庚,还有许多我不曾听闻的学者文人。我拿到书的那一刻,并没有翻读鲁迅、蔡元培、钱穆、马寅初、龙榆生等大家的事迹,而是迫不及待地读了陈村牧、施之勉、白采、张宗麟、顾凤城等人的事迹。这些一度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陌生人,经由满意兄的打捞,再次来到我们的面前,鲜活而生动。印象深刻的有“中国第一位男性幼稚园教师” 张宗麟,他参与创办了中国最早的幼儿园,成为一名幼稚园教师,以致其在兵工厂任职的大哥,怒而拔枪,指其大骂,“真没出息”。而他却坦然表示,“人各有志,要改变中国的愚昧落后,就要教人于孩童。”还有那位“文学史上的失踪者”白采,性格怪异,喜好漫游,客死途中,让人想起早逝的梁遇春。那位集美中学的校长陈村牧,也令人心生敬意,抗战爆发后,日军几度轰炸集美学村,这位校长带领师生东躲西藏,后又筹措资金,重修教舍,为集美教育的延续殚精竭虑,这与西南联大师生南迁昆明,何其相似也,让读者心生悲悯的同时,也看到国难之下,普通人坚实的挣扎和自救,正是这些籍籍无名之人,支撑了民族脊骨。
国破山河在,人微风流存。书中论及的四十余人,因为爱国之心的驱使,先后汇聚到南国厦门集美学村之一隅,投身教育,以教强民,在乱世书写救国的壮丽篇章。
《集美学村的先生们》为人们打捞一段记忆,擦拭一段尘埃,是满意兄好奇心的产物,也是集美“这块热土中蕴藏的文化魅力”诱引的产物,更是他“三年多”“晚上十二点之后”写就的作品。此书将民国学人的个人史和集美之地的学村史结合起来,一些陌生的名字由此进入大众的视野,让人们再度重温那些艰难岁月中的可贵之人。也让人在一窥社会之风尚的同时,为民族精神不竭之传承而骄傲慨叹。诚如雷雨先生所言,陈满意之于集美学村,一如岱峻之于华西坝、岳南之于西南联大,其对集美学村往事及人物的钩沉功不可没。历史已远去,人物亦不存,往事可回首,风流至今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