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俗社《淝水之战》剧本
编剧：谢迈千，陕西人民出版社1955年版。怀念那个22岁就能唱出苍劲须生的耿善民。
前记
淝水之战是我国历史上决定南北朝对立局面的一次大战。这个剧企图反映在这次战争中，东晋政府在人民的支持下如何胜了秦苻坚号称百万大军的侵略，使东晋转危为安，中华文物、经济得以保全，人民的生活得以安定，表现当时人民的爱国主义精神以及对和平生活的愿望。
《淝水之战》是在二十多年前写的，抗战前后曾由易俗社名演员耿善民等演出，尚获得好评。去年由西安市文联提出修改，并经原西北戏曲修审会多次提出修改意见。原剧种主要的缺点是朱序的篇幅过多在这次修改时得到了改正。修改后由三意社演出，但缺点仍属不少。适逢中央文化部和中国戏剧家协会举办第一届戏曲编剧讲习会，我幸得前往参加学习，并将原剧本提出研究和讨论，在讨论中对剧本的主要意见是：原剧局限于历史事实，缺乏集中概括；且对东晋与前秦等量齐观，未能揭露出苻坚侵略的真实面貌。因之剧本的政治倾向不十分明显。经讲习会领导上及学习小组王征夫同志的具体帮助，将原剧作了重大的修改，现已完成整理工作。但以个人水平有限，缺点在所难免，尚希读者、观众指正，使我能对剧本再作进一步的修改。（我猜苻坚的唱段被删了不少，这是剧中唯一的大花脸啊，心疼。另外肯定被删的戏份包括谢道韫的爱情戏，因为百代公司给王天民录的唱段是谢道韫思念王凝之，而59年剧本里没有。诚如编剧在前言所讲，这个戏里朱序的分量确实很多，朱序和朱太夫人守襄阳是淝水之战的前情，史载见晋书列传五十一，鲜灵霞创排过这个故事的评剧版，叫《夫人城》，而北京京剧院今年新编了京剧版。谢道韫姐姐的“未若柳絮因风起”名场面也在戏中，这是意外之喜。）
谢迈千 一九五五年七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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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表
东晋方面
谢安（安）须生，谢夫人（谢）青衣，谢道韫（道）小旦，谢玄（玄）武生，谢朗（朗）小生，桓冲（桓）老生，孝武帝（武）小生，桓伊（伊）须生，刘牢之（刘）武净，毛虎生（毛）武生，田洛（田）武生，何谦（何）须生，朱母（朱）老旦，朱序（序）武生，李伯护（李）丑，朝官甲（朝甲）末，朝官乙（朝乙）丑，朝官丙（朝丙）丑，乐官（乐）末
前秦方面
苻坚（苻）大净，张妃（张）花旦，苻融（融）净（俊扮），苻丕（丕）净，苟苌（苟）小净，范崇（崇）武生，张旄 （旄）须生，慕容垂（慕）老生，姚苌（姚）武净，梁成（梁）丑，权翼（权）丑，石越（石）须生。
内侍、太监、家院、侍卫、校尉、差官、中军、歌女、丫鬟、兵卒、报子等各若干人。
1. 哈哈哈还是给文化人儿+帅哥苻融留了一点面子，苻融虽然是净，但俊扮。宝鸡人民剧团的大才女杜秀霞编剧的秦腔《苏若兰》里，苻融是有才无德的大反派。2. 关于慕容垂，无需赘言，但补一条曲折线索：三意社《娄昭君》的男主角高欢，祖辈在慕容垂驾前为臣。3. 襄阳之战是苻丕的主要战功，而石越就是与襄阳守将朱序一役的主要指挥官，此外苟苌、梁成也对此役有贡献。4. 前秦将领苟苌和梁成在淝水之战前的军功分别是灭前凉和灭前燕。5. 权翼最开始效力于姚苌之父姚弋仲，后来转而跟从苻坚，应该算苻坚智囊团里王猛之后的二号人物，淝水之战后又回归“初心”，投靠了姚苌。6. 关于苟姓：西晋末年曾力克汲桑、石勒、王弥这些狠人的青兖一霸苟晞，与前秦的苟苌、苟池等氐族将领似乎无关。7. 这里的张旄应该是指历史上的张蚝，仅次于邓羌的前秦猛将，战功包括灭前秦和北代，属于慕容、拓跋两开花，但早在淝水之战发生的十二年前就曾败于桓伊。8. 前秦猛将邓羌此时已经去世，故而未出现在戏中，也很幸运地不用经历淝水战败的耻辱。9. 毛虎生是东晋将领，他倒霉之处在于：本来叫毛穆之，但因为和晋哀帝的皇后王穆之同名，不得不改称字，也就是毛宪祖，接着又因为桓温的母亲叫孔宪，再次改成小名，也就是毛虎生。10. 东晋将领何谦和后来的名将何无忌都是郯县人，二人至少是同宗族，至于亲戚关系不可知。何无忌是刘牢之外甥，而何谦刘牢之都是谢玄部下，说不定同僚结过姻亲。
关于张夫人：
晋书·载记第十四： 坚弥惧，付宏以后事，将中山公诜、张夫人率骑数百出如五将，宣告州郡，期以孟冬救长安。
资治通鉴·晋纪二十六： 坚所幸张夫人谏曰：“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顺之，故功无不成。是以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浚九川，障九泽，因其势也；后稷播殖百谷，因其时也；汤、武帅天下而攻桀、纣，因其心也。皆有因则成，无因则败。今朝野之人皆言晋不可伐，陛下独决意行之，妾不知陛下何所因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犹因民，而况人乎！妾又闻王者出师，必上观天道，下顺人心。今人心既不然矣，请验之天道。谚云：‘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将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自秋、冬以来，众鸡夜鸣，群犬哀嗥，厩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有声，此皆非出师之祥也。”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当预也！”
关于当年的演出阵容：能查到文字记载的有， 谢安-耿善民，谢道韫-王天民。我合理推测苻坚可能是李可易。至于谢玄，要看看同期的武生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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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次
第一场 兴兵南侵， 第二场 初胜益骄，第三场 赏雪论战，第四场 议策荐贤，第五场 进军责将，第六场 慎战探营，第七场 决策游山， 第八场 受计破敌，第九场 弈棋闻捷
注：下文注释中的“排子”指唢呐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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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 兴兵南侵
（幕启：教场将台）
（慕容垂、姚苌、苻丕、苻融上）
慕：（念）文韬武略藏胸中，
姚：（念）久经沙场喜甲兵，
丕：（念）追随父王开基业，
融：（念）百战百胜阳平公。（番外，杜秀霞编剧的《苏若兰》里，苻融的失传作品《浮图赋》是歌颂法门寺。苏若兰是武功人，这也是杜秀霞作为宝鸡剧团一员创作此剧的重要原因——尽管武功的行政归属几经更易，时而宝鸡，时而咸阳。）
融：阳平公苻融，
丕：长乐公符丕，
慕：冠军将军慕容垂，（破防了，慕容垂在前秦效力时封号的确是冠军将军，但这同样也是谢玄在东晋的封号）
姚：龙骧将军姚苌。（东晋刘牢之的封号也是龙骧）
融：众位请了，
众：请了。
融：今日大王教场点兵，你我两厢伺候。（分下）（八秦兵、八侍卫、张旄、范崇、苟苌、梁成，引苻坚上）
苻：【点绛唇】威震华夷，智勇无比，（疑似漏句），点雄兵，要把金陵取。（上高台）
常听京昆的朋友们可能会发现，这个点绛唇少了一句。关于借用曲牌：这实则一个巨大的工程，根据周坛、李力的《秦腔曲牌汇编》收录，醉太平、步步娇、江儿水、黄龙滚、哪吒令等曲牌都曾为秦腔所用，此外还有吹腔的水淹七军。
（苻融、苻丕、慕容垂、姚苌上）
众：参见大王！
苻：众位少礼，站立两厢！
众：啊。
苻：（念）剑戟照耀曙光寒，独占zh半壁天，拥有貔貅兵百万，浩浩荡荡下江南。
孤——秦王苻坚，自从破凉灭燕（前凉、前燕，其实还有灭前仇池、代国），国势日强，惟有东南一隅，尚未臣服，孤今点起雄兵百万，御驾亲征。叔公！
融：大王。
苻：人马可曾齐备？
融：齐备多时，请大王令下。
苻：好，听孤传旨：
众：咋！
苻：苻丕！
丕：在。
苻：命你带领苟苌、梁成二将，兵马五万，直取荆襄，荆襄已得，顺流东下，进逼金陵！
丕：得令，带马！（四秦兵引下）
苻：叔公！
融：在！
苻：命你带领张旄、范崇二将，兵马二十五万，以为前队，东出潼关，进窥淮南。沿途之上，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融：得令。
苻：孤王亲领中军，慕容垂、姚苌，各带偏师随驾出征。
慕、姚：得令。（权翼、石越引张妃上）
张：（念）旌旗耀日月，红粉掛戎装。参见大王。
苻：少礼。妃子，你看孤王的兵似虎豹，马似蛟龙，江南之地，已在掌握之中。
张：妾妃先与大王庆贺，此次出兵，定能一帆风顺，早奏凯歌。
苻：哈哈哈！
权、石：大王还有何吩咐？
苻：你等好好辅佐世子，静候捷音。
权、石：遵旨（转身欲退）
苻：转来，命你们在长安城中，修造宅第一处。
权、石：修造宅第何用？
苻：准备安置晋朝君臣。
权、石：大王设想周到，臣等自当遵命。
苻：众将官！
众：啊！
苻：号炮三声，祭旗出征！
（四秦兵引苻坚等绕场下，权翼、石越跪送，跪送后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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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 初胜益骄 （襄阳之战、“夫人城”、晋书列传第五十一）
（幕外，朱母上）
朱：（唱塌板）实可叹我晋国连年多难，恨八王争权位豆萁相煎，
众胡儿纷纷起割据作乱，可怜把二皇帝命丧边关。（晋怀帝、晋愍帝）
琅琊王在江东仅保残喘，把中原变成了棘地荆天。
秦苻坚据关中更为凶悍，灭燕国还想要并吞江南。
我的儿习武艺能征惯战，领人马要保全剩水残山。
清晨起打坐在帅府后院，等朱序他回来教训一番。（留）
序：（内唱尖板）不料想苻秦兵渡水登岸，（马夫引朱序上）悔不该太大意失去屏藩。
贼苻丕他拥有豺狼数万，（转双锤）我襄阳守城兵不过数千。
哪顾得生和死背城一战，舍不得儿的娘白发高年。
因此上到后堂婉言相劝，劝老娘远离此逃向江南。
见母亲且忍耐勉强遮掩，还须要展双眉抛去愁烦。（入内施礼）
朱：少礼，坐了。
许：母亲恩宽。（坐）
朱：（发现朱序神情不安）这是朱序，观见你面带愁烦，举动仓皇，却是为何？
序：这个...（幕后作杀喊声）
朱：儿呀，城外人生呐喊，莫非秦兵杀到城下，还不与我从实讲来。
序：哎呀母亲，孩儿一时大意，失于防范，秦兵偷渡汉水了。（ 突渡汉水的就是石越 ）
朱：唗！你奉命镇守襄阳，责大任重，现在兵临城下，正是杀敌报国之时，在此则甚！还不与我前去退兵！
序：孩儿守土有责，一死何惜，只是母亲年迈...
朱：儿呀，想我朱门，世代忠良，受国厚恩，你若不能奋勇杀敌，保全城池，说是你...上何以报朝廷！下何以对百姓！
（唱紧带板）我儿奉命镇襄阳，理应效死在疆场。速去交锋把阵上，杀不退敌兵你...休见为娘！
序：母亲，（接唱）身受国恩为大将，杀身成仁有何妨。（叫头）母亲！待孩儿匹马单枪，保护于你，杀出重围！
朱：为娘不用你管！快快出城迎敌！
序：遵命！（下）
朱：我儿上阵杀敌，且上城楼一观。
（唱七锤）金鼓不住响连声，我儿上阵去交锋。
急到城楼观动静，（圆场）（幕启，襄阳城）（家院扶朱母上城楼）
看一看苻丕发来的兵。
（苻丕、朱序同上，边打，边唱）
序：（唱尖板）与秦兵打一仗天昏地暗，
丕：（接唱紧摇板）领雄兵入晋境好不威严。
序：（接唱）催坐马舞银枪冲锋交战，
丕：（接唱）只杀得大将军七窍生烟。
序：（接唱）恨不能把秦将生吞活咽，
丕：（接唱）霎时间把襄阳踏作平川。
（苻丕败下，朱序挥兵追下）
朱：（唱七锤）适才阵前交一战，杀得胡虏人马翻。
我儿忠勇有肝胆，不愧朱门一脉传。
猛听得西北方鼓声一片，
啊！那边厢城塌陷残缺不全。
哎呀，不好，西北城角，塌陷不堪，如有敌兵来攻打，如何是好？（沉思）有了。
（接唱）站立城楼高声喊！
全城百姓听者，西北城角，倾圮塌陷，快快前去增筑斜城！（幕后，作筑城与秦兵攻打效果）
（接唱）东南方又一阵喊杀连天！
啊！观见东南城墙还有缺口。
（接唱）百姓快往东南面，担土运石把缺口填！
（幕后，作修城与秦兵攻打声）（朱序追苻丕上，大战，梁成、苟苌上助战，朱序不支，退入城内。朱母下城楼）
丕：众将官，将襄阳团团围住！（秦兵下）（寂静，起更，李伯护开城门上）
李：半夜深更，私自开城。秦兵声势甚大，襄阳危在旦夕，是我暗中与秦将约定，今晚献城，（起二更）军鼓已打二更，听前边有马蹄之声，想必是秦将来了。（左顾右盼，蹐跼不安）（苟苌、梁成引四秦兵慢上）
苟：襄阳城门离此不远，小心前进。（与李伯护相遇）
梁：呔！什么人在此？
李：降将李伯护候驾多时了。
苟：随在马后，一拥进城。（朱序仓皇应战，发现李伯护叛变，与李伯护开打，用枪刺死李伯护；苟苌、梁成接战，败下；朱序追下，四秦兵引苟苌、梁成急上）
苟：撒下绊马索。（朱序追上，被绊倒，遭擒）押下去。（二秦兵押朱序下）
苟、梁：四城放火，搜杀晋兵。
众：啊！（四秦兵分下，内作杀喊声）（四秦兵引苻丕急上）
苟、梁：参见元帅。
丕：可将朱序擒住？
苟、梁：倒也擒住，押往后营。
丕：将朱序解奔长安，听候主上发落。
众：啊！
苟：元帅，这是末将的功劳。
梁：元帅，这是末将的功劳。
苟：你这无名小将敢与我争功！
梁：你这不识羞耻的氐奴，敢与我争功！（二人按剑欲斗）
丕：休得无礼，大家都有功劳，待俺修表告捷，歇兵三日，攻打荆州。（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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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场 赏雪论战 （谢道韫的咏絮才）
（幕启：谢府花园，天降大雪）
道：（内唱花音二导板）离绣阁只觉得天寒风劲，
丫鬟带径。（二丫鬟引谢道韫上，走花梆子）
（接唱二六）雪花儿大如掌飞舞天空。
有琼楼和玉宇引人入胜，不由我开笑颜喜在心中。
见叔父这几日缺少佳兴，莫非是边关上又起战争。
奉慈命到花园对景吟咏，献叔父博一笑聊慰亲情。
叫丫鬟你与我前边带径，（二丫鬟见梅盛开，停步流连）
为什么停步儿不肯前行？（留）
环甲：小姐，你看这几树红梅，开得多么鲜艳，实在难得。
环乙：这不是很好的诗料吗，小姐，咱们就在此多停一会，岂不甚好。
道：（凝眸细玩）果然有趣呀。
（唱慢板）几树寒梅花初绽，红装素裹分外妍。
花气醉人香不散，琼枝玉柯临风前。
疏密相接绕篱畔，盘根错节似龙蟠。
更趁着银色雪一片，别有天地非人间。
我越看越爱看不厌，何妨树下暂盘桓。
（谢朗上）
朗：隔窗竹影动，开门雪满山。
道：哥哥来了。
朗：听说你在此赏雪，特来凑凑热闹，这是梅花一束，送与妹妹。
道：哥哥踏雪寻梅，可谓雅人深致。
朗：妹妹你看天降瑞雪，园林增色，美景当前，岂可无诗?
道：哥哥大才，先吟一首让妹妹也领教领教。
朗：哎，还是妹妹先吟。
道：还是哥哥先吟。（谢夫人、谢安暗上窃听）
朗：妹妹请听，六出玲珑造化精，玉盐撒地冷如冰。浓添岭外梅花白，淡映窗前笔海清。
（谢安至谢朗前）
安：我儿用盐比雪，诗格平凡，难获上选。
朗：这一下落第了。
安：道韫，你的诗可曾吟成？
道：叔父请听，雪满天空雪满峦，庭前雪影入朱栏。轻同柳絮因风起，落地无声玉阶寒。
安：（大笑）我儿用柳絮比雪，吐属不凡。夫人！
谢：相爷讲说甚么？
安：你看女儿有此才华，何愁不得佳婿。（笑）（flag了，夫婿资质平平）
谢：但愿如此。（道韫背立低头）
朗：我先与妹妹恭喜。
道：哥哥你与我恭的什么喜？
朗：叔父夸赞你的诗才，说你能配个好女婿，岂不是大 x 2的一喜。
道：你也奚落起我来。
朗：那是叔父所说，你莫要错怪人了。
道：哎，哥哥呀。（唱慢二六）
明知你诗才比我强，用盐比雪费思量。
不消与我把喜贺，我先贺你招东床。 （兄妹俩都是和王家联姻）
朗：哎呀，这还把人羞死呀！（谢玄上）
玄：贼兵猖狂，攻破襄阳。——参见叔父。
安：罢了，这几日襄阳消息如何？
谢：襄阳失守了。
谢、道、朗：怎么襄阳失守了!?
安：是怎样的失守？
玄：叔父请听，秦寇兵多将广，朱序势弱难当，伯护献城降敌，开门引入虎狼！
道：好一个无耻的李伯护！
安：啊，往下讲！
玄：朱序力竭被擒，士卒大半伤亡，胡儿掳掠烧杀，合城黎民遭殃！
谢：百姓惨遭杀戮，真真令人伤心。
玄：敌兵只图贪功争赏，势将同室操戈，互动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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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场 议策荐贤 （谢安和桓冲提出的不同应敌战术，见晋书列传第四十四，桓冲并不像戏中所写这样在想法上迅速与谢达成一致。谢安这一折“举贤不避亲仇”的开阔境界，显然是借鉴了祁奚之典故）
（幕启：偏殿）（大内侍引孝武帝上）
武：（唱带板）秦寇兴兵窥淮南，寡人昼夜心不安。
商议军情莫怠慢，扶保社稷仗英贤。（坐）
（太监急上）
监：启奏万岁，谢安、桓冲朝房候旨。
武：快快宣他上殿。
监：谢安、桓冲上殿。
安、桓：（内）接旨。（谢安、桓冲上）
安、桓：臣谢安/桓冲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平身，赐座。
安、桓：谢主隆恩。（坐）宣臣等上殿，有何国事议论？
武：近接边报，秦寇分两路大举来犯，一路已偷渡汉水，攻陷襄阳，一路由中原进犯淮南。我国兵力不足，边备空虚，二卿有何良策？
桓：万岁，臣闻远道兴师，兵家所忌，依臣之见，莫若乘其不备，半路截杀，先挫动他的锐气。臣虽不才，愿担当此任。
武：待孤传旨。
安：万岁莫可。秦兵百万，势不可挡，荆州为我国西藩重镇，尤须兼顾并筹，如行险侥幸，忽略全局，诚恐于计有失。
武：计将安出？
安：依臣之见，不如固守荆州，牵制苻丕兵力，一面屯兵广陵，待机进讨，只可斗智，不可斗勇，乃为上策。桓老将军以为如何？
桓：丞相深谋远虑，佩服之至。
武：该命何人出镇荆州？
安：万岁，桓老将军，老成谋国，威望素著，命他前往，定能胜任。
武：桓冲听旨。
桓：臣。（起立）
武：命卿为荆州刺史，都督梁、益各州兵马，即日出京赴任，下殿去吧。
桓：臣下遵旨。（退出，背语）实服谢安是大贤，整顿貔貅守西藩。（下）
武：朕闻丞相素与桓大将军，意气不合，今能当殿举荐，不计私憾，真乃社稷之幸。（笑）丞相，广陵为京畿门户，十分重要，必须选一大将，方能胜任，该命何人前往才是？
安：臣闻采玉于山，采珠于渊，求士于国，立功于贤。臣侄谢玄昔日曾随桓大司马，久历戎行，威震边关，屡建奇功。（桓大司马是桓温，早在桓温逝世前，谢玄就曾和桓伊一同击败寿春叛军和前秦援军，援军里还有张蚝，见晋书列传第五十一）现在风云日急，可否授以兵权，使其效力疆场，请万岁定夺。
武：丞相保荐良将，出于忠诚，替孤传旨，命谢玄为前将军领兵八万，屯驻广陵，防御宼军，勿负重任。
安：为臣接旨。
武：（唱摇板）军国大事安排定，但愿早日息甲兵。（退）
安：（接唱）还须巧把计谋用，莫教烽火及江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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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场 进军责将 （洛涧大捷之后的情景。张妃这个角色的原初设置中，大概会如史载一般，“劝阻北伐”，但55年这版把前秦方面的人物进行了弱化）
（幕外，八秦兵、四大凯、慕容垂、姚苌、张旄、范崇引苻坚、张妃上）（排子，走圆场）
兵：启奏大王，来到寿阳。
苻坚：传孤旨意，再次安营下寨，接马。（与张妃入座）妃子。
张：大王。
苻：你看我国兵强马壮，连破名城，晋室江山，垂手可得，教孤怎得不乐。（大笑）
（唱摇板）我国兵强马又壮，螳臂怎敢把车挡。
江南地不久归我掌，与妃子同享尊荣乐无疆。
张：（接唱）大王勇武有威望，盖世英雄非寻常。
天戈所指无人挡，看来快要渡长江。
几载夙愿今日偿，我与你赏江南好风光。
（校尉甲上）
校甲：参见大王。
苻坚：军报何事？
校甲：荆州更易将帅，防守甚严，急切难下，奉了小千岁之命，请大王分兵援助，早奏肤功。
苻：（怒）荆州乃弹丸之地，割鸡焉用牛刀。传孤旨意，命他奋勇攻打，如再迟延，伏剑自裁，休来见我，速去。
校甲：遵旨（下）。
苻：竟有这等事，令人可恼。（校尉乙上）
校乙：参见大王。
苻：军报何事？
校乙：大王容奏。
苻：讲！
校乙：我军进攻洛涧，被晋将军刘牢之杀败，伤亡甚多，现在大军沿淝水西岸驻扎，与晋军对岸相持，不便进攻，请大王指示方略。
苻：啊！晋兵如此猖狂，待孤亲自督战，马踏江南。（张旄出队）
旄：大王莫可。
苻：为何阻拦？
旄：荆州未下，洛涧又败，晋兵勇猛，不可轻视。请大王驾返项城，遥为指挥，也就是了，何必轻履险地，躬冒矢石。请大王三思。（张蚝十几年前就曾败于桓伊和谢玄，所以会更为谨慎）
苻：唗！孤王大举南征，所向无敌，洛涧小挫，何足介意，如此胡言乱语，扰我军心，就该问斩。
张：未曾临阵，先斩大将，与军不利，还请大王从宽饶恕。
苻：也罢，暂将人头寄在项上，待孤得胜还朝，再行处置。扯下去重责四十军棍，以儆效尤。
（张旄顿足介，二将拥下）
慕、姚等：请大王传令。
苻：众将官，兵发淝水西岸。正是：雄威服冀北（“服冀北”应该是指灭前燕），壮气吞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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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场 慎战探营 （这一折大部分唱段都是武生昆曲牌，石榴花、黄龙滚、上小楼、梅花酒，而第一场苻坚还有点绛唇。长途征战最大的劣势就是补给线，而谢玄拖延战期便旨在消耗秦军的粮草储备。）
（幕启，大帐）（刘牢之、毛虎生、田洛、何谦起霸上）
刘：平生志气高，
毛：战阵逞英豪，
田：风云幸际会，
何：杀敌立功劳。
刘：龙骧将军刘牢之，
毛：虎贲将军毛虎生，
田：左营游击将军田洛，
何：右营游击将军何谦。
众：（同白）请了。
刘：都督升帐，你我两厢伺候。
毛、田、何：请。
（鼓乐，四兵凯、四龙套、中军、桓伊、引谢玄上）
玄：（引）一片丹诚，奉王命扫荡寇兵。（坐）
众：参见都督。
玄：免礼！（念诗）
遍地烟尘暗落晖，关河几见羽书催。
立志要学霍去病，驰骋疆场显雄威。
奉命御敌，驻兵颍口。苻坚亲自督师，隔水陈兵，连日屡下战书，看来敌人利在速战。
刘：都督，洛涧一战，胡虏丧胆，乘胜进讨，何愁无功，为何按兵不动？
毛：就该与敌决一死战。
何、田：我等情愿效死疆场。
玄：众位将军，有此雄心，何愁敌寇不灭，大功不成，只是一件...
众：哪一件？
玄：丞相屡次吩咐，敌众我寡，只宜待机而动，不可轻出。曹操赤壁，王寻昆阳（说到昆阳之战，不免想起东汉初各位功勋之臣，而《十六国春秋》载前秦名将邓羌系邓禹后人），前事可鉴。
众：唔！（报子上）
报：禀都督，秦使辕门求见。
玄：传！（报子下）众将官，弓上弦，刀出鞘，两厢伺候。
众：啊！（秦使范崇持战书上）
崇：（唱摇板）忽听晋营一声传，奉命前来激谢玄。
站立帐外用目看，将士个个好威严。昂首仰面来谒见，
众：（喊堂威）哦！
崇：晋帅，这是战书，你要仔细的观，仔细的看！
玄：（接书）本督奉命征讨，何惧一战。
崇：既然不惧，就请批下战期。
玄：战期容日再议。
崇：哎哟哟，如此怯战，岂不可笑！
玄： 唗！（唱带板）
大胆匹夫出狂言。
战不战随我便，谢玄何惧贼苻坚。
为何屡次来讨战，莫非活得不耐烦。
本帅心怀慈悲念，让你将帅苟延残喘多活几天。
我军叱咤一声喊，定将秦营踏平川。
崇：好大的口气，依我看，如不敢战，不如归顺我朝，少不得封妻荫子！
刘：呸！（拔剑）你这狂徒，来在什么地方，竟敢这样放肆，吃我一剑！
玄：两国交锋，不斩来使，休得鲁莽。将他轰出帐去！
崇：哼！（下）
刘：都督，敌寇如此无礼，岂能容得...
玄：不可心急，如若轻动，正中敌人之计。刘毛二将听令，今夜轻骑简从，随定本督窥探秦营，自有破敌之法。（幕下，起更，三人走边下）
玄：看，今晚风清月朗，玉露横天，正好探敌也。（合唱【石榴花】）
只见那，白云飘绕月轮高，率轻骑深夜走荒郊，恨胡马纵横如虎豹，乱纷纷扰攘似狂涛。
玄：秦营仅隔淝水，离此不远，刘毛二将，登高一观。
刘、毛：啊！（刘牢之、毛虎生披荆斩棘，引谢玄登高，二更）
玄：（接唱【黄龙滚】）
远望见杀气天高！远望见杀气天高！只闻得胡马嘶叫。
恨苻秦恶火难消！恨苻秦恶火难消！
轻视俺兵寡将少，有进无退心一条。
斩将陷阵把威耀，我军个个是英豪。
玄、刘、毛：（同唱）
哪怕他万马千军，千军万马，施韬略把敌来扫。
玄：秦兵连营列寨，依淝水西岸屯扎。
刘：都督！
玄：噤声。
刘：（低声）那边人声噪杂，战马乱叫，却是为何？
毛：好像是军心涣散，粮草不继。（三更）
玄：啊！（接唱【上小楼】）闹吵吵，嚣声大，急攘攘，勇气消。
刘：（接唱）俺这里侧耳细听。
毛：（接唱）俺这里冷眼观瞧。
玄：（接唱）战马咆哮，
刘、毛：（接唱）排开枪刀，
玄：（接唱）恰便是临阵自扰，
刘、毛：（接唱）恰便是怯战欲逃。
刘：（接唱）军行遥远，
毛：（接唱）乏粮缺草，
玄：（接唱）回大帐驰书奉告。
苻坚远道行兵，粮草不继，军心慌乱，待我回至大营，修书报与叔父得知，决战之期不远矣。
刘、毛：都督，就要决战么？
玄：不出十日。
刘、毛：（笑介）苻坚呐苻坚，来时雄兵有百万，
玄：一败涂地几人还。
玄、刘、毛：（合唱【梅花酒】）
苻秦兵称百万，外虽强而中干。
刘：（接唱）只等都督一令传，
毛：（接唱）要恢锦绣河山。
玄、刘、毛：（合唱）弓扣满，箭在弦，齐奋勇，灭凶顽。
（走圆场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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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场 决策游山 （“恨苻坚”是本剧的核心唱段，耿善民传世的两支录音之一。55年发行本的唱词和耿善民录音稍有不同。这一折塑造的谢安非常有人格魅力，睿智潇洒又风趣。他与二朝官登山的部分，还有类似秦腔里著名对戏走雪山的对话，“错认虎蛇”。）
（幕启：丞相府书斋）（谢安持书卷上）
（唱带板）
恨苻坚恃强梁性同枭獍，一心要把晋朝张口并吞。（枭獍这个形容也出现在秦腔铡美案的秦香莲唱段“伤心的话儿你且听”）
我谢门效忠贞世受恩宠，岂肯教众胡儿扰我江东。
有谢玄领雄兵必不辱命，不知他这几日如何行兵。
众朝臣一个个心神不定，都言道弱敌强难把功成。（弱敌强是打印错误？）
怎知晓文有谋武将有勇，既一心又一德众志成城。
但愿得早日把烟尘扫净，复疆土安社稷共庆升平。
（家院引差官上）
院：你且少站——启禀丞相，下书人候见。
安：传。
院：命你进见，随我进来。
差：参见丞相。
安：你奉何人所差？
差：谢都督所差，有书呈上。
安：下边歇息。
差：是。
安：谢玄有书到来，待我拆书一观。（吹排子细看来书，自言自语）
‘敌人沿淝水驻扎，连营百里，连营百里...’连营百里，则呼应不灵，营头有失，全局必然混乱矣。。
（唱紧带板）可笑苻坚未知兵，沿河百里扎大营。
击破营头尾不应，看他怎把将令行。
（再细看来书）‘不能久待，屡次讨战...’屡次讨战...苻坚远道行军，利在速战，我军坚守不出，久则敌必自乱...（再细看来书）‘缺乏粮草，互动刀枪...’襄阳之战，因争功自相火并，如今淝水又因缺粮互动刀枪。我想苻坚部下，多是五胡仇人，各怀异志，坐观成败。苻坚倾巢南犯，正如鹰鹞欲捕燕雀，不知挟弓持弹之人，已在身后，可笑他还在梦中呀。
（接唱原板）苻坚连年事兼并，强驱仇敌来从征。
军心离散不堪用，倒戈相向在意料中。
如今时机已熟，不免授计谢玄，诱敌退离淝水西岸，乘间袭击，江南存亡，在此一战！家院，笔砚伺候，（修书，吹排子）传下书人进见。
院：下书人进见！（差官上）
差：伺候丞相。
安：（交书）教你家都督照书行事。
差：领书。（下）
安：（念）破敌大计安排定，千斤重担在胸中。（校尉急上）
校：启禀丞相，京中谣言四起，人心慌恐，富室豪门，纷纷迁居逃避，请丞相作速阻止，免得摇动人心。
安：啊！我若出示禁阻，只恐他们越加疑虑，万一牵动大局，那便如何是好。这...（踱步沉思）想起了，昔日司马宣王，兵临西城，西蜀诸葛武侯，弹琴退军，潇洒自若，他那镇静功夫，胜过精兵十万。（亮哥的存在感，虽迟但到）我还是葛巾藤杖，出游山野，百姓一见老夫如此悠闲，战事必操胜算，谣言可息，人心可安也。
（唱带板）这几日人心甚慌恐，那堪谣言遍京城。
出游山野示镇静，举动言笑要从容。
传乐官进见。
院：乐官进见。（乐官上）
乐：丞相呼唤，急忙进见——伺候丞相。
安：老夫今日要在山前别墅，听歌观舞，速去准备。
乐：遵命。（下）
安：家院速备羊羔美酒，随老夫出城去者，正是，海阔从鱼跃，天高任鸟飞。（冷笑，下）
（落二幕，朝官甲乙上）
（这一段安稳人心的表演，见《晋书》列传第四十九谢安传： 坚后率众，号百万，次于淮肥，京师震恐。加安征讨大都督。玄入问计，安夷然无惧色，答曰：“已别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复言，乃令张玄重请。安遂命驾出山墅，亲朋毕集，方与玄围棋赌别墅。安常棋劣于于玄，是日惧，便为敌手而又不胜。安顾谓其甥羊昙曰：“以墅乞汝。”安遂游涉，至夜乃还，指授将帅，各当其任。 ）
朝甲：（唱带板）听说秦兵临淝水，
朝乙：（接唱）吓得我胆颤心又灰。
朝甲：（接唱）神志昏乱如酒醉，
朝乙：（接唱）辞官不做把家回。
（二人相碰）
朝甲：唉！原来是你。
朝乙：原来是你。
朝甲：战事吃紧，人心慌恐，但不知你是如何打算？
朝乙：我家既有妻儿老小，还有金银珠宝，准备辞官，回家避难。你是怎样打算？
朝甲：我是忙而无计，要回家与老婆商议。
朝乙：如此事不宜迟，你我快走。
朝甲：快走，快走！（谢安引家院上，与朝官甲乙相遇）
安：你二人为何如此慌张？
朝甲、乙：这个...听说秦兵已临淝水，声势甚大，我军只有八万，诚恐寡难敌众，不觉慌张起来，丞相莫怪。（施礼）
安：嗯！两军对垒，尚未交锋，怎见得战他不过，尔等身为朝臣，似此胡言浪语，扰乱人心，该当何罪？！
朝甲、乙：（同跪）下官心底糊涂，不明事理，还请丞相格外原谅！（口头不已）
安：（笑）既然知罪，站起来。
朝甲、乙：丞相恩宽——（背语）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安：你等不必惊慌，老夫自有退敌之策。来来来，随我且到郊外一游，管教你心旷神怡。
朝甲、乙：下官等今日有事，不便奉陪。
安：老夫原为与尔等消愁解闷，不必推辞。
朝甲、乙：打不起精神。
安：怎好不去？（拉朝甲衣袖）说是你随着我来！
朝甲：（拉朝乙衣袖）说是你也随着我来！
朝乙：这才是怪事。（同下）（乐官上）
乐：（念对板）做乐官通八音，教坊之中我为尊。
琵琶丝弦弹得好，笙管笛箫更动人。
作歌曲，善清吟，新声雄健动风云。
把这些，且莫论，干戈扰攘乱纷纷。
谢丞相不动心，还要歌曲怡心神。
登山巅，钓水滨，饮美酒，赏芳春，逍遥自在不染尘。
不谈军国事，胸中有经纶。
但愿他能把兵机掌得稳，复我疆土安万民。
奉命征歌选舞，现已齐备。一言未罢，丞相来矣。
（谢安拉二朝官上，家院跟随，走花梆子）
安：（唱二导板）二位不必心惊慌，
朝甲、乙：我等心里并没慌。
安：（接唱摇板）破敌我自有良方，
朝甲、乙：众寡悬殊，教人实在熬煎。
安：（接唱）军国大事休乱讲。
朝甲：椅子上垫枣刺，
朝乙：扎得坐不住。
安：唉！二位呀。（接唱）听歌观舞趣味长。
朝甲、乙：下官等不懂音律，丞相你何必如此费心。
安：不必谦虚。（笑）
乐：参见丞相。
安：可曾安排齐备？
乐：齐备多时。
安：歌舞上来。
乐：遵命——歌舞上来。（四歌女上，边歌边舞）
【柳青娘】恼得人心慵意懒，恼得人心慵意懒。
百花绽齐争妍，莺燕侣情无限，
蜂蝶舞穿花间，旖旎风光艳阳天。
且开怀畅饮数盏，且开怀畅饮数盏。
莫待春去也，春去也，百花残，空留连。（同下）
（秦腔里有一支白事常用的曲牌叫柳生芽，又名柳青娘，和京胡的柳青娘完全不同。这段曲子剧本里附上了简谱，看旋律走向似乎是昆曲牌，区别于同名的京胡牌子、东北唢呐牌子、秦腔板胡牌子）
（谢安发现朝官甲蹲在左台角抱头纳闷，呼之不应，猛拍其肩）
朝甲：啊，丞相。
安：这是何意？
朝甲：哎哟，头疼得要紧，有劳丞相动问...哎哟...
安：（置之一笑，又发现朝官乙背立右台角， 撚须发愁，以指弹其纱帽）为何这般光景？
朝乙：我也说不明白，只是...
安：何其胆小如此呀。（唱摇板） （接下来的这大段登山表演，都是摇板+对白，而剧情模式和走雪山有一点点类似，都是将静物错认成猛兽。更进一步，这种“错认”可以当做对前秦大军的某种隐喻，假猛兽而已，无需惊怕，更与淝水战后秦军的风声鹤唳形成呼应。）
你二人多所怪来少所见，听歌观舞心不欢，
看起来还是你福分浅。
朝甲、乙：没福分，没福分。
安：（接唱）来来来，（二朝官发愣）随老夫登高望远，饮酒赋诗上山巅，也散淡清闲。（留）
二位听歌观舞，既不洽意，想是喜欢游山。
朝甲、乙：下官等实实不便奉陪，告辞。（举步欲行）
安：慢来，慢来。（接唱）随老夫同登白云巅，那里更觉眼界宽。
朝甲、乙：丞相，我等老眼昏花，是看不远的。
安：太诙谐了，请！（接唱）
加步前行莫坦慢，今天与你解愁烦。
朝甲：（接唱）正行走来抬头看，（启二幕，露山景）
朝乙：（接唱）崎岖路径在面前。
安：来到山口，请二位先登。
朝甲、乙：登山么...下官不敢占先，请丞相前行。
安：恭敬不如从命，不必谦让，请吧。
朝甲：（拉朝官乙至台角）今天登山，好有一比，
朝乙：比作何来？
朝甲：蚂蚱掉在胶锅里，跑也不能跑，
朝乙：跳也不能跳。上吧。（上山介）丞相你怎么不来？
安：来，来，来了。（接唱）
举步撩衣上山岭，（登山，家院等后随）
登高一呼万壑鸣。（锣鼓）
朝甲、乙：丞相，这里就好，不必再往高处去了。
安：（接唱）还要到深山寻古洞，
朝甲、乙：深山古洞，乃是神仙所居，在哪里去寻？哪里去寻？
安：（接唱）一同再登最高峰。
朝甲：（接唱）我假装腿酸行不动，
朝乙：（接唱）想个法儿把他惊。（想介）
安：（接唱）素知二位好吟咏，吟罢诗还要喝几盅。
朝甲：吟诗么...哎呀丞相，你看前有大蛇拦路。
安：在哪里？
朝甲：你顺着我的手儿瞧...
安：（细看）唉！你敢是没有眼睛？
朝甲：有眼，有眼。
安：再莫是有眼无珠？
朝甲：下官乃是有眼也有珠。
安：（细看）既然有眼有珠，为何看它不清？
（接唱）哪里有大蛇拦路径，
朝甲：是什么？
安：（接唱）分明是葛条与古藤。
朝甲：眼花了，眼花了。（接唱）
怪我头昏眼朦胧，却把葛藤当长虫。
朝乙：丞相不好了，你听山后有猛虎长啸，咱们赶快折回。
安：（细听）你敢不是没有耳朵？
朝乙：有耳，有耳，两耳垂肩。
安：（抚摸）耳朵倒是不小，可惜无用了。
（接唱）山后哪有猛虎鸣。
朝乙：是什么？
安：（接唱）风送泉声过岭东。
朝乙：哎，耳朵真聋了。（接唱）
我的两耳太无用，流水声音辨不清。
安：（接唱）何必自扰乱心境，赋诗一首乐无穷。
朝甲：（接唱）吟诗作赋我不懂，
朝乙：（接唱）就让丞相占上风。
朝甲、乙：丞相，我等荒疏已久，一时想不出妙句，请丞相起个头儿，我等也好奉和。
安：（笑）那我就占先了。
安：胡尘弥漫逼江南，克敌有方剑气寒。
朝甲：（背语）哎呀，好大的口气。
朝乙：丞相执掌军国大事，从容吟诗，语气豪雄，依此看来，战事是不大要紧，我们为何要杞人忧天？
朝甲：我也不觉勇气百倍，你我奉和两句。
朝甲、乙：（同白）丞相请听，
朝甲：秦兵好比一鸡卵，
朝乙：砸碎只用半块砖。（表示得意）
安：（笑）真乃妙句，随着我来（联袂高登，幕徐下）
（幕后合唱）丞相智谋藏胸间，寇来不惊还游山。
军民结成心一片，独操胜算笑语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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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场 受计破敌 （五年前被俘的襄阳守将朱序，作为苻坚的使者，依然为东晋传递情报）
（幕启：营帐）
（四晋兵、何谦、田洛、刘牢之、毛虎生引谢玄上）
玄：（念）丞相授机宜，设计破强敌。
众位将军，适才奉到丞相训示，命我设计诱敌退离淝水西岸，乘机出兵袭击。我想苻坚屡次挑战，急于交锋，正好用计。
众：请都督吩咐！（桓伊上）
伊：启禀都督，朱序辕门求见。（之前提过，桓伊在十二年前就曾力挫张蚝）
玄：朱序——他屈节降敌，定是为苻坚来作说客。
伊：朱序素怀忠义，必不肯为虎作伥。
玄：传出有请。
刘：有请。（吹排子，朱序上）
序：谢都督。
玄：朱将军，（同笑）请坐。
序：一同坐了。
玄：将军归顺秦王，位至上卿，可喜可贺！
序：都督何出此言，襄阳之败，罪在伯护，弟虽身居北朝，无日不思江南。
刘：好一个无日不思江南，你归顺苻坚，位列上卿，休要在此卖弄唇舌，如不快走，某家乃一武夫，我认得你朱序，只恐我这宝剑就认不得你这无有骨气的匹夫。
序：刘将军，朱序屈节全身，原欲趁机观变，立功赎罪，如不见信，情愿拔剑自刎，以明此心。（拔剑）
玄：（阻拦）不必如此，将军过营，有何见教？
序：为弟此来，系奉秦王之命，顺说都督归降，藉此机会，却有密言相告。（相视左右）
玄：俱是心腹，将军但讲无妨。
序：苻坚倾巢而来，虽然声势浩大，乃是乌合之众，远道行军，粮草不继，军心离散，将无斗志，请都督发兵进攻，弟在秦营，相机内应，必能一战成功，幸勿错过。
玄：我正要与敌决战，若得将军以为内应，则大功可成。待我修书一封，烦将军转达苻坚，将人马向后移动，我即渡水进击，大功成就，自当奏明圣上，官复原职。
（ 从东晋角度的叙事，朱序堪称智勇忠贞；从前秦角度的叙事，只能说，苻坚不应该对“天下归心”太过自信。晋书列传第五十一：时坚大兵尚在项，苻融以三十万众先至。坚遣序说谢石，称己兵威。序反谓石曰：“若坚百万之众悉到，莫可与敌，及其未会，击之，可以得志。”于是石遣谢琰选勇士八千人涉肥水挑战。坚众小却，序时在其军后，唱云：“坚败！”众遂大奔，序乃得归。）
序：弟为立功补过，何敢妄求，请都督修书。
玄：桓参军替我代劳。
伊：待我修书。（吹排子）
玄：（递书）有劳将军。
序：（接书）就此告辞。
玄：奉送。
序：请！（下）（谢玄入座）
玄：刘毛二将听令。
刘、毛：在！
玄：命你二人各带精兵一万，偃旗息鼓，埋伏淝水东岸，如见秦兵移动，立刻渡河袭击，只准进，不准退，违令者斩！
刘、毛：得令。（下）
玄：田何二将听令。
田、何：在！
玄：命你二人各带本部人马，随后接应，分路截杀，不得有误！
田、何：得令！（下）
玄：中军！
中：在。
玄：将兵点齐，候令进攻！（同下）
（四大凯、慕容垂、姚苌、张旄、范崇引苻坚张妃上）
苻：（唱摇板）十余载战必胜攻无不克，大英雄任纵横叱咤风云。
张：（接唱）实可恨被阻在淝水以北，但不知何日里扫灭晋军。
苻：妃子，我有百万雄师，投鞭江中，可以断流，小小淝水，焉能阻我！
张：不能阻我？
苻：不能阻我。
张、苻：（同笑）
苻：妃子你往南看！
张：看什么？
苻：大江以南，山青水秀，好不繁华。
张：是呀，江南风物，美丽如画，怎不喜煞人也。（朱序上）
序：参见大王，
苻：罢了，命你顺说谢玄归降一事如何？
序：谢玄不肯归降。
苻：唉！降又不降，战又不战，真真令人气恼！
序：大王不必气恼，现有战书，请大王过目。
苻：有战书？呈上来，（接书展开）啊，谢玄要孤王让出淝水西岸十里，即来一决胜负，（沉思）——莫说撤退十里之地，就是二三十里又待何妨！好，待我传令！
崇：大王莫可。臣闻行兵之道，只有前进，那有退让，谨防谢玄诡计。
序：大王，我军号称百万，晋兵势弱力单，众寡悬殊，胜败已分，何妨退让一步，诱他过河，一鼓歼灭。
苻：将军之言，深合兵机，孤有百万大军，歼灭晋兵，如汤泼雪。替孤传令，我军暂退十里，诱晋兵过河，奋勇冲杀，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序：下边听着，大王有令我军撤退十里，晋兵过河，奋勇冲杀，违令者斩！
苻：（大笑）（唱带板）
可恨谢玄太狂妄，萤火怎比明月光。
撒下了天罗和地网，扫灭晋兵把威扬。
张：大王，（接唱）
休将谢玄来小量，兵临险地要提防。
耳边听得人喧嚷！
（【乱锤】，幕后吵乱声，【急急风】，追击声）（报子急上）
报：报，晋兵渡过淝水，我军阵营大乱，纷纷溃退！
苻：再探再报！
报：得令！（下）
序：大王，晋兵渡河，为臣情愿前去截杀一阵。
苻：快去！
序：得令。（下）
（【乱锤】，报子上）
报：报，晋兵杀法骁勇，我军伤亡甚众，难以抵挡！
苻：再探再报！
报：得令。（下）
苻：范崇、张旄听令。
旄：在！
苻：快快前去接应！
旄：得令。（下）
（【乱锤】，报子上）
报：阳平公落马，朱序归晋。（阳平公是苻融）
苻坚：哇呀呀！慕容垂姚苌听令，随孤亲身督战！（同下）
（刘牢之、毛虎生引四晋兵、张旄、范崇引四秦兵分上，开打。刘牢之、毛虎生杀死张旄、范崇。刘牢之、毛虎生追秦兵急下。田洛、何谦引四晋兵，慕容垂、姚苌引四秦兵分上，开打，田洛、何谦不支，朱序接应，慕容垂、姚苌败下。谢玄引四晋兵上，与田洛、何谦、朱序会合）
（这个开打顺序符合番位排序。不算谢安的话，男一是谢玄，男二是朱序，所以朱序倒数第二个上场，谢玄最后上场）
序：参见都督。
玄：苻坚今在何处？
序：后边督战。
玄：命你收抚降卒，妥为安置。
序：得令。（下）
玄：众将官，杀上前去！（同下）（四大凯引苻坚、张妃上，谢玄引田洛、何谦、四晋兵追上，开打，苻坚挟张妃败走，刘牢之、毛虎生倒上截击，苻坚丢盔抛甲，四大凯掩护，苻坚败下）
玄：刘毛二将，追杀他的左路，不得违误！
刘、毛：得令。（下）
玄：田何二将，追杀他的右路，不得违误！
田、何：得令。（下）
玄：众将官，在此安营下寨，待我修书告捷。正是：
三军能用命，一战竟成功。（同下）
（四大凯引苻坚、张妃踉跄而上）
苻：好杀，好战，百万雄兵，被谢玄杀得七零八落，首尾不能相应，教孤好不惶愧！（低头垂发）
张：后有追兵，逃命要紧。
苻：众将官，由小路逃走！（半圆场）
苻：人马为何不走？
众：前边人喊马嘶，有伏兵挡径。
苻：待孤听来，唉！乃是风声鹤唳，哪有伏兵。快走！（半圆场）
苻：人马又为何不行？
众：前边旌旗摆动，有伏兵挡径。
苻：待孤看来，唉！乃是草木一片，那有伏兵。尔等真道的无用，无用，无用！（狼狈同下）
（这段风声鹤唳，既是著名的典故，也与上一折谢安游山时二朝官的错听错看形成了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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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场 弈棋闻捷 （名典故了，无需多介绍）
（幕启：相府客厅，谢安与朝官对棋）
安：（拦头）既入了乱石阵怎能幸免，任凭你逗思索也难转圜。
朝丙：（接唱带板）进一步避重围急忙躲闪，失一着让丞相你且占先。
安：（接唱）退敌兵如此棋也操胜算，
朝丙：（接唱）战场上与游戏恐不一般。（截）
安：你输了。
朝丙：噢...认输，认输，丞相可称得围棋能手，下官甘拜下风。
安：再赌一盘。
朝丙：败军之将，不敢言勇。
安：不必谦辞，整理棋局。（仍对棋）（差官上）
差：淝水获全胜，相府报捷音。（家院暗上）烦劳通禀，下书人求见。
院：你且少站。启禀丞相，下书人求见。
安：命他进来。（对棋如故）
院：命你进见，随着我来。
差：参见丞相，谢都督有书呈上。
安：（不能镇静，停棋，接书）下边歇息。
差：谢丞相。（下）（谢安持书至台角）
安：（拆封展书，手已战抖）苻坚中计，全军溃败，被我军分途追击，斩获无算，现已逃回青岗，仅保残喘。淮北失地，多已收复，驰书报闻，请释廑念！（重一句）...（惊喜交加，力持镇静）竟有此事...好险哪，好险。（仍持书细观）
朝丙：（离坐，背语）丞相看见军书慌脚忙手，莫非战阵失利，全军覆没？待我上前问个明白，丞相，军情如何？下官可得与闻？
安：小儿辈已将秦兵打败了。
朝丙：啊！（吃惊地）被秦兵打坏了？
安：（笑）原是把秦兵打败了。
朝丙：把秦兵打败了。（惊喜欲狂）我无用，苻坚更无用，怎不令人好笑。（大笑）
安：哎！（唱摇板）些小事何值得这般惊讶，（朝官啼笑不得）
朝丙：告辞
安：不送。（朝官出门，忍不住又笑）
（接唱）这胜仗喜得我笑不拢牙。
安：（接唱）秦苻坚中巧计淝水兵败，
满天云被大风一阵吹开。
卸去了千斤担好不畅快，（谢夫人、谢道韫、谢朗暗上）
到后堂与夫人细说开怀。
（行走慌忙，被门槛绊倒，谢夫人、谢道韫上前搀扶）
道：这一跤跌得不轻，连屐齿都折断了。
谢：有何喜事，这样高兴？
安：夫人、女儿、侄儿，你们看看这封信——（谢夫人、谢道韫、谢朗进前看书）不用看了，苻坚的百万雄师，已成了丧家之犬了。
（接唱）秦苻坚中巧计兵败淝水，退淮北保残喘不敢南窥。
看起来我晋朝王纲未坠，实可喜各名城多已收回。
谢：（接唱）听罢言不由人愁眉展放，谢玄侄果然是国家栋梁。
道：（接唱）笑苻坚逞干戈痴心妄想，既损兵又折将败北仓皇。
朗：叔父平日镇静，为何一闻捷报，就是这样的高兴？
安：侄儿哪知，我这一喜，非为一己喜也。
谢、道：却是为何？
安：为天下喜也。
谢、道、朗：噢！为天下喜也。
安：为国家社稷喜也。
谢、道、朗：噢！为国家社稷喜也。
安：宰相以保国安民为乐，现在敌退心安，教我怎得不乐怎得不喜呀！
（接唱）奉王命御强敌责大任重，
幸喜得众将士立此大功。
这一战保全了国脉民命，
夫人，快快随我去到后堂，我要——
（接唱）换朝服奏捷音立刻进宫！（同笑下）
（幕落，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