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湛庄杀人事件——漩涡中的牺牲者（七）
我把拼到一半的拼图扔给高木，上了三楼。本来是想回房的，在路过开着门的仓库时，想到自己还没去过仓库，好奇心突然涌现，于是抬脚迈了进去。
仓库是水泥地板，比我们的房间要大一些。以一米为间隔摆着两层的架子，上面放着折叠桌椅，专用吸尘器、涂装道具等，再往里是通往屋顶的楼梯。旁边还放着钓竿和滑雪板，大概是七宫的东西。
沿着楼梯网上推开面前的铁门，可以看见阴沉和天空和厚重的云层。雨势虽然减弱了，风中还飘洒着残存的雨点，立浪正站在风中吞云吐雾。对于不吸烟的我来说，对烟在这种天气里居然不熄灭反而觉得神奇。
“来这边，这边舒服。”注意到我的立浪向我招呼道。
屋顶的风有些大，吹着确实让人心情舒爽。如果能无视下面的丧尸群，越过树林看着水汽蒸腾的宽广的娑可安湖，还能让人想起现在正是暑假。
“抽吗？”立浪问道。
我婉言谢绝。
在簌簌不停的小雨中升起的一道青烟，就像点燃了一支线香一样。
记得祖父生前跟我说过，线香的烟是连接此世和彼世的桥。讽刺的是，就在距离我们十几米的地面上就有着数百个已经逝去的人，他们徘徊在此无法去往彼岸，也无人为他们点香引路，而将我们困在这里的也正是他们。
从屋顶西面向下看可以看到通往各层紧急出口的楼梯，楼梯扶手是铁质的，楼梯上挤满了涌上来的丧尸，它们拍打各层紧急出口大门的声音在屋顶也能听到。
其中有几只感觉到了我的气息抬起头，和我的视线相撞。我被那浑浊的瞳孔看得一怵，这时位置靠外的一个中年男性丧尸一边盯着我一边将身体探出扶手。
我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中年男性丧尸就失去平衡，坠入了下方的丧尸群中。令人吃惊的是，楼梯上其他注意到我的丧尸一个接一个的探出扶手，挥舞着两手坠了下去。
这幅光景看得我不禁有些反胃。
“就像是Lemmings一样呢。”立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旁边。
“Lemmings？”
“一款游戏，没玩过吗？一种叫旅鼠的老鼠会一只一只降落到场景里，给它们发出指令引导它们到终点的游戏。场景里有悬崖和洼地，如果玩家没有给出指令，旅鼠们就会一个接一个掉下悬崖摔死或者是掉进洼地里出不来，就跟下面这些丧尸一样。”
我慌忙后退到看不到丧尸的位置，虽然是丧尸，但看到好几个人因为我从楼上摔下去还是让自己感觉到之前从未有过的可怕，心脏也砰砰乱跳起来。
“不用在意，它们已经没有人的意识了。”立浪说着，有吐出一缕仿若吊唁的青烟。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照理来说，不应该一直让年长的立浪挑起话头，可标榜自己是推理迷的我实际上不太会聊天，也没准备什么有意思的话题，搜肠刮肚了一番，想到音箱里放的音乐，问了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立浪前辈喜欢摇滚乐？”
“嗯，喜欢这种吵吵嚷嚷的，听起来就不用去想其他事情，现在放的是我喜欢音乐家的曲子。”
“哪位音乐家？”
“布鲁斯·斯普林斯汀。”
——糟糕，完全不认识。
“是70年代出道的原创歌手，也是美国的摇滚乐代表人物，现在年近七十了还在活动。以前偶然在一家店里听到他的歌词很喜欢，不过，比起这个现在更重要的应该是——”
立浪把烟头随风一扔，丧尸们抬头张着嘴看着被扔出去的烟头。
“你有把握活着回去吗？”
他一边问我一边又点上了一支。
“谁知道呢，一半一半吧。”
“这时候不应该说我们团结一心一起加油吗。”
要这么说的话也确实是，现在一本正经的分析生存概率又有什么用呢，我补上一句道歉，他却苦笑了一下说道：“没事，比起说些漂亮话或者故作乐观，你这样更好，毕竟在丧尸面前漂亮话说的再好也没用呢。不过你确实很冷静，跟你比起来七宫那副慌得不行的样子就跟傻子一样，一把年纪了还大呼小叫地躲在房间里。”
“没有没有…”我被说得有些窘迫，于是解释道：“可能因为我之前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吧…”
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这不是给对方添加焦虑吗。
不过立浪好像并不在意，只是说了句“方便说说看是什么经历吗？”
“初中的时候遇到过地震，那时候也是像现在一样在屋顶上看着下面毫无现实感的景象，觉得一切都完了，和现在的感觉很像。怎么说呢，会觉得可怕，不想死，想帮助大家，但是没有慌乱的感觉，因为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下面那么多丧尸一起涌进来，单凭我们十个人又能做什么呢。自此之后，我的求知心总有冷静相伴左右了。
立浪喃喃了一句“原来如此”，然后沉默了一阵，突然问我：“叶村你在和剑崎交往吗？”
我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
光是把我和剑崎小姐这样的美人摆一块就让我很不好意思了，更让我不好意思的是他居然跟我聊起女性的话题。没想到，我回答“没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后，立浪接下来的话更加出乎我意料。
“我看她好像喜欢你。”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聊天气如何一样。
“比留子小姐对我吗？”怎么可能。
“你谈过女朋友吗？”
看我认真地摇了摇头，他小声笑道：“这样啊，两个人都没谈过啊，正是最好的时候呢。”
“对方不一定没谈过吧。”
“我的感觉而已，不过大概率没错。如果谈过的话，对男性肯定不会是这种不设防的样子。”
我有同感，不过还是固执地说：“说不定她只是自来熟而已。”
“确实，一开始我真的想追她来着。不仅漂亮，脑子又好，这样的美人谁不喜欢，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她看上去完美无瑕，实际上是很纯粹的人，和这样的人交往太累了，到最后感情到了尽头她们也不会承认，麻烦得很。”
他对于女性也会有没办法的时候这点让我感到意外。
“说句失礼的话，一般立浪前辈不会是被挑剔的一方吧。”
“一般是这样，不过现在回想的话尽是些自己被抛弃的回忆。刚认识的时候是很开心，但是越是了解对方越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对方，无法完全信任对方，最后留在回忆里的尽是些欺瞒的过往。”
“连立浪前辈都这么觉得的话，那我估计一辈子都参透不了吧。”
吧嗒一声，烟头掉落在被雨水濡湿的黑色水泥屋顶，立浪抬脚碾了碾说道：“我这差不多可以算是病态了。”
烟头的火星已经熄灭，他却没有抬脚。
“是说恋爱观吗？”
“身陷爱情里的人就跟这些丧尸一样，你看看它们，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被感染了。恋爱也是这样，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被它感染了，大家都开心地手舞足蹈，只有我没有成为‘恋爱丧尸’，只是在模仿它们。摆出一样的表情，做出一样的动作，发出一样的声音，装作和大家一样沉溺声色，然后在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推开身边的丧尸逃走。”
看来在他眼中，下面涌向这栋建筑物的丧尸和那些盲目向他求爱的人重合起来了。
虽然立浪现在说的不一定是真心话，他说这些只是在掩饰自己也说不定。据高木的话看来，他在去年是有做了坏事的前科的，不过我还是觉得是眼前末日般的情景引出了他的这番自白。
遗憾的是，对于他的这些烦恼我并不能予以帮助，我能做的反而是顺便打探他的想法。
“立浪前辈觉得进藤前辈被杀害的原因会是什么呢？”
立浪没有丝毫动摇地说：“谁知道呢，七宫好像被吓得不轻的样子，不过无论谁都有可能被记恨吧。既然有以神之名劝说别人不要杀生的人在，那自然有以神之意志为由杀害他人的人，谁知道人的杀心会被什么事情引发呢，最重要的是让自己活下来罢了。”
说着他撩起衬衣的下摆，他腰间别着一把小刀，看上去不像是休息室里的藏品，大概是他的私人物品吧。
看来他心里清楚自己平时就遭人记恨吧。
“你平时也尽可能跟着剑崎身边吧。”
在他又点上一支烟的时候，本来回房的名张上到屋顶来了。
她看到我时打了声招呼说“上来呼吸下外面的空气”，然后认出立浪的身影，皱了皱眉，向屋顶的另一侧走去。
我对立浪说了声“那我先回去了”便离开了屋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