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存唐宋辽金木结构古建筑:辽·佛宫寺释迦塔·山西朔州应县
佛宫寺释迦塔,又称应县木塔,国一。
这塔在华北地区久负盛名, “沧州狮子应州塔,正定菩萨赵州桥” 的民谣不知道传唱了多少年,但是真正对此塔进行全面科学测绘则要等到1933年,主持人仍然是梁思成先生。梁先生和中国营造学社的同仁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在华北地区进行中国古建考察的过程中曾经四到山西,对应县木塔的测绘就发生在1933年的第一次山西之行。
梁先生与应县木塔的结缘在坊间是极浪漫的传说,经由林徽因先生的生花妙笔更是为后学者津津乐道。现在看,梁先生最早应该是从日本学者的著作里知道应县有一座11世纪的木塔,按林先生的描述:“思成自从知道了有这塔起,对于这塔的关心,几乎超过他自己的日常生活。早晨洗脸的时候,他会说‘上应县去不应该是太难吧’,吃饭的时候,他会说‘山西都修有顶好的汽车路了’。走路的时候,他会忽然间笑着说,‘如果我能够去测绘那应州塔,我想,我一定……’他话常常没有说完,也许因为太严重的事怕语言亵渎了。”
事实上,那时候梁先生“ 最难受的一点是他根本还没有看见过这塔的样子,连一张模糊的相片,或翻印都没有见到!”,于是“他想了这么一个方法,写封信‘探投山西应县最高等照相馆’,弄到一张应县木塔的相片”。因为他不知道谁是收件人,所以他就在信里说,请帮忙照一张应县木塔的照片,并且在里面放了一个银圆。
这封信寄到了当时应县的“最高等照相馆”宝华斋,老板是高培华。 “有一天早上,在我们少数信件之中,我发现有一个纸包,寄件人的住址却是山西应县宝华斋照相馆——这才是侦探小说有趣的一页——原来他想了这么一个方法,写封信探投山西应县最高等照相馆 ,弄到一张应州木塔的相片。我只得笑着说阿弥陀佛,他所倾心的幸而不是电影明星!” “这照相馆的索价也很新鲜,他们要一点北平的信纸和信笺作酬金,据说因为应县没有南纸店”。

1933年9月,梁思成、林徽因与中国营造学社的刘敦桢、莫宗江等一起从北平出发第一次奔赴山西,在大同考察了华严寺、善化寺和云冈石窟之后,林徽因因故先回北平,而梁思成与莫宗江结伴去应县寻找木塔。
梁先生在给林先生的信中写道自己与应县木塔的第一面:“今天正式地去拜见佛宫寺塔,绝对的Overwhelming,好到令人叫绝,喘不出一口气来半天……我的第一个感触,便是可惜你不在此同我享此眼福,不然我真不知你要几体投地的倾倒! ” “这个塔真是个独一无二的伟大作品,不见此塔,不知木构的可能性到了什么程度。我佩服极了,佩服建造这塔的时代,和那时代里不知名的大建筑师、不知名的匠人。”
梁思成和莫宗江花了两个星期对木塔进行测绘,多年以后,莫宗江回忆:“我们把塔身全部构件都测量完了后,余下的就是塔刹的尺寸了。但是塔高60多米,我们站在塔的最高一层已经感到呼呼的大风,我们上到塔顶时,更感到会给风刮下去。但塔刹还有十几米高,除了几根铁索外没有任何可攀援的东西,真是令人望而生畏。梁先生凭着他当年在清华做学生时练就的臂力,硬是握着凛冽刺骨的铁索,两腿悬空地往刹尖攀去。当时的古建筑都是年久失修,有时表面看去很好的木板,一脚踏上去却是糟朽的。这座900多年前的古塔,谁知道那些铁索是否已锈蚀、断裂。我们在下面望着,不禁两腿瑟瑟发抖。梁先生终于登上塔刹,于是我也相随着攀了上去,这才成功地把塔刹各部尺寸及作法测绘下来。”
“应县木塔这么庞大复杂的建筑,只用一个星期就测完了。”梁思成回忆说:“我正在塔尖上全神贯注地丈量和照相,黑云已经压了上来。忽然间一个惊雷在近处打响,我猝不及防,差一点在离地60多米的高空松开了我手中紧握的冰冷的铁链。”



之后梁先生约在1935年完成了测绘报告《山西应县佛宫寺辽释迦木塔》,当时营造学社准备把这份报告和其他一些讲中国古塔的专论一起出一本书,可是后来抗战爆发,报告遗失,导致该报告在2001年出版的《梁思成全集》(九卷本)及《中国营造学社》(七卷本)均未刊出,又过了几年,才在当年的文研所、现在的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找到了这份报告的原件。
在这份报告的“外观”部分中,梁先生以不无文艺的笔调写下了自己与木塔的初见:
“由怀仁县或山阴县向应县行,在桑干河平原上,距应三四十里,即可遥见木塔。我们所得塔第一个印象,是在一个九月中旬的下午;先在二十余里外,隐约见塔屹立。到夕阳西斜时,距城约十二三里,塔身反映成金黄色,衬着深紫的远山,灿烂闪烁着。暮色苍茫时;距城五六里,已不见远山,而木塔伟大的轮廓由四面平凡的低矮中突兀耸立;塔顶放出微光一点。我们到城下时,塔影便消失在迎面城墙黑影的背后。翌晨,在光耀的晨光里,天是蓝得一片云都没有,由庭院中可以望见屹立的塔身上段。塔身的木构架,油饰全脱落,显出纯润的古檀香色;构架间的灰墙反映着带红色的晨曦;而塔顶上的铁刹,更不住的闪烁,庄严美丽,无与比伦。 ”
佛宫寺释迦塔,建于辽清宁二年( 1056年 ),在《图像中国建筑史》中,梁先生写到:“塔的平面为八角形,有内外两周柱,五层全部木构。其结构的基本原则与独乐寺观音阁相近:除第一层外,其上四层之下都有平座,实际上是九层结构叠架在一起。第一层周围檐柱之外,更加以单坡屋顶[“周匝副阶”],造成重檐效果。最高一层的八角攒尖顶冠以铁刹,自地平至刹端高183英尺[原文有误,应为220英尺,67.31米],整座建筑共有不同组合形式的斗栱56种,我们在上文中提到过的所有各种都包括在内了。对于研究中国建筑的学生来说,这真是一套最好的标本。”


木塔在900多年的岁月里经历了多次天灾人祸。据说唐山大地震时这里的烈度有4级左右,所有屋角的风铎大响一分钟,但木塔安然无恙。20世纪20年代军阀混战时,木塔曾经身中200多发炮弹,除被打断两根柱子外别无损伤。但近千年的风雨之后,木塔还是伤病缠身,对其结构最大的破坏可能就是梁先生在《山西应县佛宫寺辽释迦木塔》写到的,“民国二十□年木塔遭受了最大的厄运,邑绅们将各层灰墙及其内斜戗拆除,全数换安格子门,不惟各壁内原有的壁画全成尘土,而且直接影响到塔身之坚固,若不及早恢复,则将不堪设想了。”
木塔的维修近些年似已成业界焦点,据称木塔变形还在“持续稳定”发展,变形最大的位置在二层西南侧。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对木塔的研究保护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从1991年应县木塔维修工程正式立项,到2006年“抬升修缮”方案暂缓进行;第二阶段从2007年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成为木塔保护工程的技术牵头单位至今。无论是第一阶段的整体修缮方案,还是第二阶段的局部加固方案,都因存在争议而没有实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真正开始维修,更要祈祷这座将迎来千年华诞的木塔不要毁在我们这一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