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短篇小说连载,浮生情絮——铃儿叮当响(惊蛰)
听说教学实验楼的墙面是用竹子包上泥浆裹皮筑成的,在久旱无雨的时节,站在面阳的那边墙根下认真听,可听到里头有时闹出“窸窣窣”的流沙声。南雪沁选了几个学生上台做电极试验,自己却站在教室里那扇面阳的墙根下,只不过她听到的是时而清时而浊的滴水声。物理课代表提醒她台上的电极试验都做完了,让她给个分数。南雪沁布置习题给学生们去做。兴许她听厌了墙里的滴水声,耸肩缚手在教室里逛,绕着圈儿逛。一个扎马尾的圆眼女孩向她问作业,她却发现她们是两个同用一本教科书,因此并不急着指导作业,只问道:“为什么两个人只有一本书?”浅棕色皮肤的女孩反着戴她的鸭舌帽,小声应道:“我走得急,错带成化学书了。”南雪沁见她身上穿的白色短袖衫沾染了许多黄色泥渍,顿时对那孩子感到嫌弃与厌恶起来,说了句:“上课还能拿错书本,那饭有没有吃错?”

那女孩低下头去,不再应话。南雪沁又在她抽屉里搜出两本小说来,随意翻了几页,呵呵笑道:“学习用的正经课本都不碰,到时兴看这样的书!”她把那两本书扔在讲台上,又拿手“嘭嘭”拍桌子:“你们才多大,又懂得什么爱情呢?!果真认为爱情都是这些书里写得这样子么?所能遇到的都是风花雪月,所能碰到的更是纸醉金迷!你们这些人,不好好念书,请上来做个简单的试验都做不好,天天看这些扯鬼的书却又如此积极;实话同你们说吧,哪有什么爱情,都是搭伙过日子罢了,什么总裁游艇香车豪宅钻戒香槟你们是没多大机会见识的,倒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和尿屎痰是能够天天与你打交道的。你们可别不信,都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吧,等再过十年十五年,到那时,你们若还有良心,回过头来想想我今天说过的话,大部分人肯定是要回头来谢我的。”
有着浅棕色皮肤的女孩暗悄悄撞了同桌,啐道:“呵,你可别听她胡扯罢!总之她说的话我是半个字都不愿意信的,围着她转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就代表所有人的都会被所谓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给掩埋了么?我告诉你,她只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大概是反悔了罢。 ”同桌问道:“好好的,反悔什么了?”
“还有什么?不过是反悔那样轻巧地就把火溶给弄丢了。”

凤智认为自己并不讨厌物理,却是物理顶讨厌她的。她是一个要强的学生,每节课都是认真听的,不料那些力呀电呀的常搅成一团糊,盖到她的头脸去;又或者是重量和速度都不与她对付,胡乱打散了飘散在空中,总叫她够不着;二是她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很是委曲,又不敢哭,只能在课本上不断画圆圈:扁些的圆圈是从水里逃出来的鱼,也像瞪人的眼;圆些的圈儿倒是单调许多,只是一些轻飘的气泡,它们很快就活过来了,一个推着另一个向窗外飞去。凤智看着它们沿着教学楼底下的丘坡向下走,过了马路就不见了影踪,那里有条不宽的河,石拱桥上偶尔有人走过。有个驼背的老大爷坐在桥的这一头,他摆了一个小摊,在那里卖长长圆圆的花膏米糖。凤智其实是听不到他的声儿的,但总觉得那驼背的老大爷是在吆喝:“卖花膏米糖,好吃不粘牙的花膏米糖;要不要咧,好吃不粘牙的花膏米糖……”花膏米糖最是粘牙的,所以那老贩子是绝不可能如此吆喝的,她只觉得好笑,便收回了目光。一回头就发现那新来的老师盯着自己瞧。凤智涨红了脸,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当凤智再次抬头时,火溶已站在她桌子旁,问道:“那两道习题都做完了么?”凤智的胸腔间打鼓般震个不停,她想着对方也是听得到那繁杂的闹响,自己说的话他怎么听得见呢,索性就不说话了。那人夺了她的书来看。她的眼里此时只有那双沾着白色粉笔灰和蓝色记号笑墨渍的手了,手背手心都是淡粉色的,指头不长自是胖的、浑圆的,自然是和善的。她在心里暗自说道:“其它的倒也平常普通,只这双手是不一般的,那是一双极为和善的手罢。”火溶打开她的课本又迅速合上,笑着问她道:“物理就这样难么?”凤智此刻不再慌忙,不过心下的鼓仍是敲着的,只是那打鼓的人大约是乏了,声响小了许多,终于叫她勉强应得了话:“难到是不难的,就是凶些。虽不会咬人,但叫人看久了不仅眼生疼,心也难受。”
“物理还凶么,这话怎么说起呢?这可是从来不曾听说过的。”
“我也不明白,总觉得它是对人凶的,或许只是对我凶的,想尽法子不与我亲近。”
“这可就不好办了。如果你只认为它难还好些,多花些时间在上头或许就不难了;可惜你觉得她凶,你怕她,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只是为什么她独对你凶呢?”
“我想它是顶恨我的?”

“她好好的做什么要恨你?”
“你倒来问我。难道这物理是不是你教的么?要问也该是我问你才对。我问老师你罢,它为什么恨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睫毛膏大概是过期了,有股馊饭的味道,涂在睫毛上也糊结成一粒粒的,迅速发干发硬,重重地吊在眼皮上,叫人越发感知生存的不易,毕竟连睁个眼都要费好大的力气。赛香炉放在办公室里的卸妆油早已用完,就拿棉签蘸洗甲水去洗眼睫毛上的硬块。火溶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改作业,有个叫姓牛的男学生在所有的答题处写道:“为什么学物理呢?能保证现在学的都是正确的么?以前说地是平的,天是圆的,后来又说地是圆的;以前说太阳是绕着地球转的,后来又说是地球围着太阳转才对;以前说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后来说太阳才是宇宙的中心,再后来又多了个银河,甚至银河都不是宇宙的中心……所以能保证现在学的就是对的么?如果能保证永远对才该叫人学,如果不能保证,怎么敢叫我们学这些呢?不是害我们白白浪费时间么?我们一生就几万天而已,每天都好宝贵,叫我们学这个不能肯定的知识,到时证明现在学的都错了,该找谁算账呢?”

他现在是愈来愈厌恶这些自以为是的学生了,厌恶归厌恶,但也找不出恰当的话来驳他,只感到烦燥,心下便恶毒起来:“你能保证自己来这个世上是对的或是错的么?如果能保证,就好好吃饭睡觉活着;如果不能,你凭什么吃饭睡觉,叫自己活着呢?”才犹豫着要不要这样去回,就听见那新来的叫赛香炉的女老师“哎哟”地叫了一声,他跑过去瞧,见她坐在地上,右手挡着右眼,便问她哪里不舒服。对方哭道:“可怎么样呢?可能要破相了,可能要瞎了!果真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他看见那人的办公桌上都是各色的瓶罐,又闻到阵阵酸涩的烂香蕉味,便估出七八分的故事梗概来,笑着劝道:“我见你平时笑笑说说的,挺有兴头的一个人,怎么这样禁不起事,稍有风吹叶动就叫死叫活起来了!校门口就有个小诊所,我带你去,叫医生瞧瞧吧。”
未完待续, 两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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