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10《攀岩人生》阅读摘要
1. 我经常会想,这样宏大的攀登,是如何由微小的细节决定成败的。皮肤与岩壁毫厘尺寸的接触,微小到难以察觉的伤口愈合,就足以决定我们的攀登成功与否。
2. 有时候,在脱落过后的那几秒,复杂的情绪会像洪流般将我淹没。我垂头丧气,尴尬又挫败。我会质疑自己的力量、平衡感和忍受痛苦的意志力。而其他时候——其实也是大多数时候,我几乎不讲道理地保持着乐观。人生中有多少其他领域,可以让你一遍又一遍地试炼自己呢?
3. 信息从指尖传入大脑。我强迫自己抛开所有杂念,即便是最理性的疑虑,也要摒弃——广阔的世界于是收缩,只剩下我的躯体,以及我所处的方寸之地。
4. 经过种种艰难之后,我终于意识到,多年来对攀登动作的训练、排演、记忆,都让我的身体变得更强,也同样为我树立了信念——或者说,信念之强也许比身体之强更关键。
5. 奋力挣扎就是我人生开始的模样,或许也会是我离开时的样子。
6. 不言放弃就像我的天性,而我的父母也没有放弃——他们愿意相信我能来到人世,这才有了我。
7. 攀岩是选取令人兴奋且有潜在危险的环境,然后用我们的智慧、注意力和技术(还有爸爸的用心监督)来确保安全的一项运动。
8. 保持谦逊是到达顶峰最好的方式。
9. 爸爸从来不提失败或放弃,也从不讨论恐惧。他总是谈论准备工作和预防措施,谈论在攀岩或进行其他冒险活动时要尽可能多地掌控各个方面的因素。
10. 实际上,那年夏天,我在玻利维亚就像是上学,我学到了真正对我重要的东西。直到今天,我记忆最深刻的,仍是那些背夫给十四岁的我留下的印象。尽管他们物质财富匮乏,却似乎十分满足。我和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甚至不会说同一种语言,但却觉得和他们之间有一种联结。这和我在家乡同龄孩子身上感受到的全然不同。我一直都在感受着美国社会给予少年的压力,我被教育要考上大学,找份好工作,好好赚钱。但在内心深处,我却感觉它是虚幻的诱饵,没有任何意义。一想到要规规矩矩地安稳度日,放弃我渴望的冒险生活,那比任何险峰都让我恐惧。
11. 多亏有爸爸、多纳休和那些背夫,我开始释放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明白我对于自己的看法,我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以及找到我在世间的位置。我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攀岩可以成为我通往真理的道路。而在我心中,更伟大的真理则是:生命中真正的瑰宝在于质朴简单的生活,孤绝之地的自处,以及大自然的美。
12. 我父母不赞同用物质宠坏孩子,但慷慨给予孩子充分体验生命的机会,那是他们教育方式的一部分。
13. 随着我慢慢长大,认识越来越多的攀岩者,爸爸的包容意识深深地影响着我。当看到和自己做事方法不同的人,我不会不认可他们和他们的努力,反之,我会试着学习,尝试领会他们的技巧,并化为己用。从某些方面来讲,我把攀岩中这种“人人自得其所”的心态,也应用到了生活的其他领域。
14. 在我爸爸看来,攀岩和其他所有事情一样,最重要的就是认真准备和勤奋努力。如果你把时间花在健身房里和岩壁上,那就等于把自己放在离成功最近的位置。如果你想要拥有最好的表现,赢得比赛和喝彩,你就得比其他人更努力。
15. 后来我才知道,我这样的人叫作动觉型学习者。如果双手能摸到实物,并对之进行实际操作,我就能完全投入。就像在先锋攀时探索如何完攀路线一样,当处于危险边缘,或至少自身处于极限时,心理上的紧张反而能增强能力。而抽象的事物对我便没有这种功效。
16. 在1996年的那个夏天,我一周练五天,一天练五到十小时。我屏蔽了其他一切事物,只留下自己、岩壁,以及我的意志力。每一天我都全力以赴,直到身体完全力竭。我从来不放弃,鞭策着自己的身体,直到它累得再也无法响应大脑的指令。
17. 我可以在某件事上成为最厉害的人,这想法是世界上最诱人的灵丹妙药。那些童年时代被无视、被忽略的可怜日子,驱使我渴望在攀岩上获得成功,甚于其他任何事
18. 夸赞和助威已经无法带我继续前进。爸爸看得出来,我最大的长处就是勤奋努力的态度。赞美无法一直激励我,并激发我前进的欲望。我们正处于最关键的瓶颈,而他正想方设法解决我的问题。
19. 最终,我受挫的自尊心慢慢痊愈——而在那时候,我不得不用唯一的方法让自己坚强起来:去进行更多艰苦的训练,而非温柔地疗愈自己。然而,我越努力地去撞运动攀的南墙,效果却似乎越差。我缺失了某种关键的东西。
20. 我从一个运动攀岩场开往下一个,去完成几条前几次旅程中没能完攀的路线。我继续参加比赛,一般都排在前三名,但几乎没拿到过冠军。扣掉报名费之后,我每个月剩下的奖金通常有差不多一百美元,足够我继续攀岩,以及去报名参加比赛。我每个月大概会去基督教青年会洗两次澡,其他时候就待在公共图书馆和廉价影院里。我在卖残次罐头和过期食品的商店买吃的,甚至会去翻找垃圾堆。晚上我总是睡在车里。看看自己可以最少花多少钱,这变成一种有趣的游戏。我珍惜这种由于没有物质需求而带来的自由。在两段旅途之间,我会回家,把爸妈的食品储藏室扫荡一空,然后继续出发。
21.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充满恐惧与挫败的记忆渐渐褪色。我感到自己已经锻炼出足够的控制力,也变得足够冷静,可以把手指伸进那个完美的裂缝,自由攀登向上,被空无一物之处的风和天空环抱,让世界在远方消逝。
22. 不和爸爸在一起时,优胜美地山谷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我笨拙地试着融入山谷攀岩核心圈的那群“怪人”。就像是锡达·赖特(Cedar Wright)和蒂米·奥尼尔(Timmy O’Neil)那样的人,这些家伙没什么钱,衣衫破烂,但眼中像有一团火,攀岩时有种全力以赴的酷炫风格。这群人不仅具有杰出的攀岩技术,还反应敏捷,很是机智。他们有一种明显的反主流文化理念,认为贫穷的生活方式是一种道德上的选择,而不是可悲的现实。
23. 我吹灭蜡烛,世界重新开阔起来——天似穹庐,亿万颗生机勃勃的星星,完全不曾被我们留下的那些东西污染过。即使在夜里,我仍然感到自己很渺小,微不足道,心中却是深深的满足感。全世界最壮观的山峰环绕着我们,就在这喜马拉雅山、兴都库什山、天山、喀喇昆仑山脉的交会之处。星星闪烁着,我们有说有笑,我渐渐睡着,脸上带着微笑。
24. 我们大多数人只是在努力度日,试着联结自己所爱之人、所爱之事、向往之地;试图以自己的目标和意义生存,而如果我们能幸运地、激情燃烧地生活,那将是生命真正的馈赠
25. 我想继续被当作跟以前同样的那个人,但我也感觉到,自己需要表现出受过创伤的样子——这样人们才不会认为我很邪恶。要是我没有崩溃,也没有创伤,难道就代表我是个对人命漠不关心、冷酷无情之人?
26. 我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她需要我陪在身边提供情感支撑的程度。我们的生命已经完全交织在一起,仿佛一根绳子的两股一般。独立生活的能力逐渐消失,而我们几乎都没有注意到。
27. 这么久以来,我都被来自各种方向的力量拉扯着,现在这种简单向上爬的感觉真是太棒了,我感到体内涌出一股几乎有点儿神秘的新力量。
28. 在我攀岩生涯的早期,成功主要来自提高攀登效率,而非突破心里预设的极限。后来,在吉尔吉斯斯坦,我对后者有了一些感受。我发现,在那些似乎失去一切的时刻,当你觉得自己无法继续撑下去时,生存的本能有时反而会开始发挥作用。你的身体开始充满能量,感到一切皆有可能。这种能力一定写在我们的基因中,属于从时间开始之初人类进化的一部分。我极其好奇人类能力的极限所在,我知道自己可以做到更多事。
29. 当我再次开始攀岩,出乎意料地感受到很大的愉悦感。我的关注点和方向感都变得十分清晰。我意识到,沉浸于过去的挫折毫无意义。我告诉自己,痛苦就是成长,创伤会增强我的专注力。我从耗竭状态中快速恢复的能力,快到让自己都有些惊异。我猜想,除了家人之外,没有其他人真的期待我重整旗鼓,但这种感受反而意外地让我有种自由感。
30. 我喜爱进步的感觉。在我的整个攀岩生涯中,我一直都很喜欢攀爬中解决问题的那部分;现在,我有了新的问题需要面对
31. 我一直认为,垂直攀登像是一种舞蹈,而仰角攀登则更像一场摔跤比赛。力量是相对容易培养的,因此很多攀岩者会依靠力量来弥补技巧的不足。而我由于失去手指,再加上整体的性格倾向,便越来越专注于技巧。我开始认为,自己更像一名脑力型攀岩者。
32. 她会不停地为未来感到担心——职业攀岩者的运动生涯是很有限的;等到手指和身体不再拥有年轻时的力量,我们该怎么办?等我们对赞助商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又该怎么办?等到有一天,我们再也跟不上新一代的节奏,会发生什么?对贝丝来说,二十三岁就受伤,而且偏偏就在她刚刚找回攀岩巅峰状态的时候,这是很大的挫折。
33. “夹角岩壁”第一次让我在酋长岩上真正觉得,自己在面对身体的极限。我独自攀登,无人旁观,心中暗暗感到,我可以将大岩壁自由攀登推至它不曾到达的高度。我将自己学到的所有东西和身体进行过的所有训练相结合。我爱这种活在自己秘密小世界的感觉。身体响应着大脑的每个指令,这种感受前所未有;我不断将自己的极限向前推进,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天又一天地要求(或者可以说是苛求)自己的身体接受更少的睡眠、食物和水。每天晚上,我都睡得很香,带着满足的笑容进入梦乡,为身体的需求之少和承受力之大感到愉悦和惊异。我会努力解锁一系列极其困难的动作,一步步成功向上,不停地攀爬,直到脚指甲和手指皮肤都爬到剥落。我开始爱上这样的宁静,拥抱对于进步的渴望。这种渴望,也几乎是我人生中一切的基础。
34. 在爬“夹角岩壁”时,我提前进行的练习便可以反映出爬一条运动攀路线的过程:你可以器械攀登每一个路段,练习所有你想练习的动作,如果脱落,也可以再次尝试同一绳距。但是在最终攀登时,如果想完成一次公认的自由攀登,就必须从地面开始,到山顶结束,按照顺序完全自由攀登每一段绳距,并且中途不能脱落(不过你可以反复尝试一个绳距,直到成功爬完它,然后再开始下一段)。
35. 在我和贝丝的关系中,有一个越来越严重的矛盾,但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当我探索自己的极限并拥抱未知事物时,我会感到那是人生最丰富的时刻;而贝丝则越来越追求稳定的生活,以及两人的协调一致。这是攀岩界很常见的问题,这里的爱情,经常成也因为它,败也因为它。当时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我有点儿想填补内心不断增长的空虚,想为自己找到分散注意力的事,以便不再去想这件事。我知道和贝丝的生活将永远不会是我希望的童话故事。我想,我和大多数攀岩的男人没什么不同:我想要真爱,也想要冒险。
36. 我们若能接受大自然表面上对我们命运的冷漠,就能真正得到安稳和力量。我只希望,自己今后能学得他这种精神的皮毛,这种对于群山的热爱,对于命运中所有遭遇的喜悦拥抱,还有对于宇宙中自己位置的认知。
37. 他的著作《珠穆朗玛峰西山脊》(Everest, The West Ridge)给了我无尽的鼓舞。他在里面写道:“也许我们可以像看待药物一样看待风险。当它剂量适当时,会对生物体有益;但如果剂量太多或太少,也许就是有害的。”
38. 就在回到营地之前,我们第三次看到日出。这次攀登已经持续了50个小时。睡眠不足和饥饿感让一切都笼罩在梦幻般的迷雾中,周围的声音像是隔着什么。力竭的身体感到疼痛,只有这疼痛让人感到尖锐而真实。
39. 对我来说,这种类型的攀岩已经变得非常舒适和熟悉。而仅仅在几年前,这种难度和攀登还会让我气喘吁吁,用力到嘶吼,就像许多其他攀岩者一样,认为它们高不可攀、难如登天;但是现在,它却让我感到温暖,仿佛是寒冷夜晚的篝火一般。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岩壁的一部分,仿佛是一只蜘蛛,毫不费力地在自己的网上爬动。我轻柔而精确地把手掌和脚底压在陡峭、光滑、高耸的夹角岩壁上,毫不迟疑地做出动作。这种我已经用了超过十年时间来精进的攀登语言,现在终于可以流畅地使用。在我看来很疯狂的是,在非正式的记录中,这条路线已经被算作有史以来最难的一条大岩壁自由攀登路线。而现在,我正要在单日之内完成它。我想起吉姆口中关于飞轮的说法,确定自己的轮子已经快到要从轴上飞脱出去。
40. 只有运动才能让我分散注意力,我一直跑步,直到身体麻木,仅剩的感觉就是肺部的灼烧。日出时分,我在山顶上飞奔,越过林线看向黎明。太阳升起,那一刻充满快乐、痛苦、爱、愤怒和幸福,像波浪一样猛地向我袭来。
41. 当处于危险状态时,人的感官敏锐度会高度增强,我喜欢那种感觉,控制力和专注力掌控着我,周遭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整个人似乎进入了无敌状态。如果我撤掉绳子,那种体验一定会更强,也更真实。
42. 攀岩时我很有信心,但我的价值感和自我肯定似乎总是止步于攀岩期间。尽管如此,我还是一点一点开始学会喜欢我新获得的自由。
43. 在巴塔哥尼亚这样的地方,突如其来的致命风暴是最常见的,因此,速度代表着安全。这个理念是攀登者们所面临的矛盾核心——在风险和追求有意义的体验这两者之间,我们需要找到平衡。
44. 但只有当我考虑到,我的死亡对爱我的人将产生何种影响时,我才会对它产生恐惧。我之所以厌恶风险,一直是源于一种责任感和荣誉感,而不是天生的恐惧感
45. 我想,感受确实会影响一个人的体验。如果你行为严肃,感受也很严肃,那么实际的体验就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认为这次攀登会很可怕,那它就会变成自我实现的预言。我开始怀疑过去的几个月里,不仅仅是我的社交倾向发生了改变,我对人生的整体看法也已经变得不同。
46. 如果冒险的定义是拥抱未知,那么我们在这方面的渴望绝对被完全满足了。暴露感很强,有时天气也很恶劣,但攀岩本身相对安全。许多保护措施并非万无一失,但岩壁很陡,也就是说,即使脱落很高的高度,也什么都不会撞到。很可怕,没错。但我们的锚点都比较坚固,我们使用的现代攀岩绳也很结实——只有在电影里,攀登绳索才会断掉。最重要的是,这是在探索我们自身、我们的潜力,以及我们坚持不懈的能力。
47. 虽然我们对彼此的爱毋庸置疑,但我也知道,没有她在身边,我也可以感到快乐。但是,我不想以后成为一个辜负她期望的人。
48. 这面岩壁就像画布一样,你的愿景、能力和创造力将它绘成一条路线。如果一个人不曾被一种专注而热烈的激情所吞没,那么我就无法向他解释我感受到的这种动力。这条路线和这面岩壁走进了我的梦中;我会带着思考的问题睡觉,醒来后发现,我已经在潜意识中找到了可行的解决方案。
49. 在现实生活中,全美所有喜欢称自己为“职业攀岩者”,又可以真正以此为生的人,用两只手就数得过来,并且他们只靠攀岩获得的收入,几乎和门卫的工资差不太多(如果不算和攀岩相关的写作、摄影、向导、做销售代表等的收入)。攀岩行业没钱赚,但时代在改变,这个行业也在发展。机会渐渐增多,对于凯文这种有才华、有魅力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50. 可能就像凯文一样,爸爸比我更明白这一点:理想主义必须建立在更加世俗的现实之上,比如租金、贷款、物业费账单和汽车保养费。也许,如果我多从他和凯文的角度看一看事情,对于他们这种更加多元的思路,便更能理解其积极的一面。他们都认为,攀岩也可以成为一种事业。
51. 这种大量的高强度训练常常超过我的体能承受度。每天晚上,我都会因疲劳而浑身颤抖,但心中却感到非常满足。我的目标不仅仅是训练身体;我正在培养坚韧不拔的精神,和不可战胜的心态。
52. 那种感觉很奇怪。我心中非常矛盾,但又常常无法抗拒看评论的诱惑。实际上我们孤身处于岩壁之上,但是在网络的虚拟体育场中,观众在为我们加油,那似乎激活了凯文的干劲。他爬得比我之前见到的更好,动作更精确,犹豫更少,也更强韧。
53. 我们已经付出巨大的努力。但是简单来说,我们的敌人是“思虑过度”。我们需要的是更多时间,更多练习,更多经验,我们会更遵从本能。我们会不断学习。第一次真正尝试的压力已经从我们肩上消失,我们希望下一次会有不同的结果。 我以前失败过许多次,我也知道,自己今后还会经历失败。但经验和导师们已经教会我,只要你的方法正确,失败会让你成长。
54.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失败令我窒息。尽力之后,却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会在心理和情绪上带来疲惫感。但是这样的事每发生一次,你就会从头再来,变得更好,并且会适应这种感受。而在近几年,失败反而让我对未解开的谜题深深好奇。
55. 有时候,攀岩动作会在我脑中自动播放。我无法关掉那画面,那让我变得有点儿疯疯癫癫的。我几乎可以做到一闭上双眼,便在脑中预演前20个绳距的每一个动作。
56. 这是我在黎明墙的第四年,我已经决定这将是最后一年——要么今年完成它,要么放弃它。追求完攀是很困难的,也让人百感交集,它将是我积累一生的努力成果。
57. 我已经看到爸爸开始变老,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要面对成为一名父亲的阶段。正如许多其他运动员说过的,没人能战胜时间。我知道,自己已经过了体能的巅峰,但我也知道,我的经验要比自己二十岁出头的那些年丰富太多。也许我不能像以前那样,通过剧烈的锻炼来增强身体的力量,但是我可以爬得更巧妙,训练得更科学,并且可以更执着于细节,以此克服不可避免的体能衰退。
58. 我开始后悔自己在公众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四年的训练,不屈不挠地全身心投入这面岩壁的攀登,到最后,我还是无计可施,甚至连一半都没能完成。失败会带来成长,但你也得知道应该何时停止。我不够厉害,永远也不会那么厉害。空虚感掠过我的胸膛,穿过我的身体。我已经浪费了生命中最好的四年,是时候向前迈进了。
59. 我需要黎明墙,那是属于我的治愈方式。 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是渴求与需求。前者包含热情和精力,代表不被压力和期待的重担约束。后者则过于频繁地消耗热情和精力,使最简单的任务变得困难,加重你的负担。
60. 我看着贝卡,她在微笑,种种疑问都散去,化为另一种渴求:我想要变得更像她,不受他人评价的困扰;给别人带来笑容的同时,自己也因此感到快乐;我想拥抱对人生、对众人无止境的爱。我想变得像贝卡一样,以善意对待他人,不求回报。像她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接受我们不完美的人性,谅解他人,宽恕自己。她相信,只有上帝是完美的。她告诉我,只有上帝能够成为我们所有力量的来源。 我希望我们的儿子也拥有贝卡这种信念的力量,相信我们,相信爱,也相信他自己。
61. 与此同时,我开始考虑其他攀岩计划。也许黎明墙对我来说太难了,许多绳距都接近当时攀岩界的难度上限,并且整条路线这样的绳距一个接着一个。比起超级马拉松,这条路线更像是一连串的短跑冲刺。
62. 在我的一生中,我不断地提高着自己的风险意识,不仅会考虑显而易见的因素——暴露感、天气、岩况、食物——也会考虑自尊、动力、心理健康,以及不可避免的同侪压力(这种压力是存在的,尽管每个人都试图否认它)。我似乎天生就能代谢恐惧;我喜欢遭罪(当然得是我自找的),并且我还拥有强韧的耐力。但我认为,冒着生命危险进行不安全的攀登是自私的,不去考虑受伤或丧命会给家人朋友带来什么影响。为了获得毁誉参半的名声,去做些我感觉道德上说不过去的事,那会让我很不安。
63. 在这样的科技时代,亚历克斯的魄力让我想起一种人类已经遗失的本能,就像神话中那些无畏向前冲刺的古代战士一样,只不过是休闲版的。我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我这一辈子都在评估风险,而亚历克斯心中的风险底线,却与我完全不同。
64. 如果快乐的秘诀是能从一直在你面前的小事里发现乐趣,那么黎明墙就是一位真正的禅学大师。我情绪高涨地离开黎明墙,心想,在接下来要当父亲的这个阶段,至少我可以训练。
65. 我从爸爸那儿学到的最棒的一件事便是,如果你能在追求中唤起喜悦,那么对我们有负面影响的那些东西——比如痛苦、恐惧、煎熬——便会消失不见。
66. 我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够,并且应该遵从我们冒险时的思维模式,不仅是攀岩的思想,还有其更深的含义:去拥抱未知。只要对他人保持开放的心态,便会获得知识,看待生活和世界的视角也会更广阔。
67. 我相信人生给我的天赋是那种渴望。对于渴求和拥抱未知,我最好的表达方式便是攀登。
68. 我们开始疯狂攀比,与对方竞争,像两个队友一样,把对方逼到独自一人时难以达到的高度。我们意识到两件事。首先,休息有好处。在过去,我们(或者应该说是我)可能把自己逼迫得太狠,也太久。也许今后,更好的策略是要在攀岩季中间休息一段时间。第二,我们再次确认,寒冷的天气必不可少。如果我们想攀登黎明墙,那就必须在干燥的冬天,选择晴朗的天气。遇到这种天气,需要非凡的运气。在圣诞节前,优胜美地冬意盎然,开始降雪,我们收起岩壁上的装备,启程回家。
69. 攀岩的意义在于个人的探索,满足自己的需求,而养育孩子则是要为另一个人付出。
70. 大家都没有车,互联网又太慢——就像是仓鼠在踩轮带动网络,所以我们整天都在聊天。每个人去那里,都是为了实现理想主义的梦,攀登遥远的山峰,过简单的生活。这个地方,就是我的南美伊甸园。
71. 接着她瞪了亚历克斯一眼:你最好不要害死你大哥。但她口中说出来的是:“今天是完攀的好天气。”亚历克斯的表情看上去让人放心:快别在这里互诉衷肠了,我不会让他有任何事的。
72. 在我们和亚历克斯住在一起的短暂时光中,贝卡学到了他成功的秘诀,就是要相信每件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反而会成为自我实现的预言。至少我们希望如此。到目前为止,这种心态对亚历克斯都是有效的。
73. 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亚历克斯的杏仁核可能出现了故障(杏仁核就是在大脑中负责处理恐惧的部分)。但我也明白了,他之所以和常人不同,在于他有种能力,可以用逻辑看待种种情况,而不是像别人一样,以情绪做出回应
74. 亚历克斯攀登时从不草率行事。实际情况恰恰与“草率”相反——他的所有搭档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你可以从各种影片中看到——他做事有条不紊,深思熟虑。 亚历克斯只是从不浪费精力去担心他无法控制的事。有些人可能会说,这是他自己的错觉,或是盲目乐观;有些人甚至会把这评价为鲁莽行事。但在和我一起攀登过的所有人之中,亚历克斯是唯一一个人,会称这种心态为“现实”。我们遇到状况后,便会分析它们。开始着手做之后,再看看会发生什么。并且,既然已经身处其境,不如也顺便找点儿乐趣。
75. 在这样的时刻,查德的噩耗让我感到崩溃。我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我们可以告诉自己,我们会尽量把危险降到最低程度,会选择我们比较确定能活着回来的攀登目标。亚历克斯能在不使用绳索的情况下,精确地计算每一个动作,而我可以选择使用绳子。我们可以把攀登看作是一系列运动目标,或是一种对自我启迪的追求。但事实是,我们中的任何人都有可能遭遇这种事故。查德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是美国经验最丰富的登山者之一,他的谨慎程度并不比我们任何人差。
76. 我去过很多美到不可思议的地方。当闪电划破天空,震动周遭空气,我曾踏雪而过;当远方的天空繁星闪烁,我曾栖息于夜空之下,度过宁静夜晚;当狂风模糊日光,掩盖所有声响,我仍然坦然欢笑。在那样的时刻,奇迹感浸透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给我一种更深层的能量,赐予我无限爱的能力。我整个人为之彻底改变。 虽然我已经蜕变,但我仍然是个孩子,对世界充满好奇,追逐有关遥远顶峰的梦想。我也是个父亲,我在思考自己的底线,我也保证,要让自己更安全。我向菲茨保证,向贝卡保证。在巴塔哥尼亚,我越过了应有的底线。
77. 软弱源自思想,别让这成为限制你的因素。我持续锻炼,直到肌肉力竭,再也做不了一组动作才停下。
78. 我强迫体内的每一个运动单位加足马力,用尽力气调动神经肌肉组织。多年来,我一直抗拒爸爸把科学训练带入我的攀岩生涯中。而现在,我拥抱这种方式。 有些人说,你要“欺骗”肌肉去适应不同的环境,但也许我只是在欺骗自己。 我当然是在这样做。我们生来就是为了寻找快乐,避免痛苦。
79. 后来有人告诉我,如果我们被棒球大小的冰块砸中——重量也和棒球一样是9盎司——假设它从上方落下大约2 000英尺,就会以每小时超过200英里的速度击中我们,冲击力超过4 000磅。我很庆幸自己事后才了解到这一点,而非事前。
80. 我听其他项目的运动员谈起过,说比赛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会感觉时间变慢,可以在脑海中看到整个比赛场地,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我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滑过岩壁,左臂抬高,抓住两指宽的手点,臀部顶进去,右脚向下踩,几乎没有费力的感觉。全情投入之时,达到身心浮游的最佳状态,那是一个人能经历的最神奇的体验之一。
81.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名新手,全身颤抖,总是脚滑,但不知怎么回事,我的身体以某种方式始终留在岩壁上——也许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30多年的经验,以及绝对坚定的意志。
82. 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睁着眼躺在吊帐里,凝望着天空,思绪万千。我感到自己很幸运,爸爸教会我攀岩的方法,带我认识大山,而妈妈坚强又勇敢,支持我们所有疯狂的念头。我很幸运,可以找到凯文作为搭档来完成这件事。我甚至认为,自己因为吉尔吉斯斯坦事件变得更坚强,这也很幸运。如果不是这样,我不知道自己能否从断指事故中恢复过来。我甚至觉得,贝丝的离开也是我的幸运,因为那让我开始追逐这个崇高的梦想。除此之外,我再一次感到,也许这一切都是从1978年开始的,当时我4磅重,提前7周出生,为了活下来而奋力挣扎。
83. 我一直认为,我最深刻的满足来自群山,这也是我一直从事攀岩运动的原因。但当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创作”这件事也会让我感到有意义,不论是隐于键盘背后打字,还是对某位观众讲话,都是如此。也许自始至终吸引我的,都是完全奉献自己所产生的满足感。或许攀岩并不总是答案,而是一种方法。
84. 我曾认为,从事探险活动便会冒着失去生命的风险。但现在我意识到,探险也许更是为了拥抱未知。这并不是说,我不再感受到群山的召唤,而只是说明,人生的远大目标总是有点儿类似雷阵雨,会毫无预警地出现,让人别无选择,唯有全身心投入其中
85. 我得在冒险和深思熟虑之间找到平衡。我今后最重要的挑战和冒险,便是帮助我的孩子勇敢而自信地投身于这个世界,拥有父母曾经灌输给我的精神。
86. 我们继续攀爬,我想到克里斯·夏尔马、亚历克斯·汉诺尔德,还有科里·里奇。我想到自己通过攀岩获得的亲密友谊。我还想到妈妈、爸爸、贝卡、菲茨和英格丽,想到自己多么幸运,被群山塑造成一个有能力深深去爱的人。 我越爬越高,飞速掠过一段段绳距,轻松得出乎意料,生活有时也是这样。当重力不再控制你时,便会滑向云端。这种状态一定有其规律,但我还没参透,也许想不通也没关系,可能是我错了。
87. 拥抱未知。撑过艰难的时刻,接受它们。 就像菲茨爬上那块石头一样——情况变得困难时,就是我们成长的时候。